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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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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泽那无声的摇头和仓皇逃离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禭玉心上。天文馆顶楼那夜的璀璨星空,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他预料过会被拒绝,但没预料到阮云泽的反应会是如此巨大的、近乎恐慌的慌乱。那双镜片后惊惶失措的眼睛,和空气中那紧绷到极致的酸涩草莓气息,成了禭玉心头挥之不去的画面。
接下来的几天,禭玉践行了他“需要时间”的想法。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各种“问题”去“死缠烂打”,也没有在午休时准时出现在天文馆门口等待。他依旧坐在阮云泽旁边,保持着同学应有的距离。当阮云泽习惯性地微微侧身,准备应对他的提问或靠近时,禭玉却只是沉默地翻着自己的书,或者戴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偶尔需要借东西,也只是言简意赅:“阮云泽,橡皮。” 声音平静,没有笑意,更没有那声亲昵的“阮阮”。
他收敛了所有的信息素,像一潭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湖水。那份曾经无处不在的、带着暖意的红茶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里只剩下阮云泽自己那清冽微酸的草莓味,以及高三教室特有的、混合着书本油墨和紧张汗水的沉闷气息。
这种刻意的、突如其来的“冷”,比任何质问或纠缠都更让阮云泽无所适从。
最初的慌乱和想要维持“安全距离”的本能过去后,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习惯了身边那带着笑意的目光,习惯了那声压低嗓音的“阮阮”,习惯了空气中那令人心安的红茶暖意……当这一切骤然消失,阮云泽才惊觉,那看似“安全”的茧房,早已被禭玉的气息无声地渗透、填满。
课间,禭玉不再凑过来看他的草稿纸,而是和后排的周扬他们低声说笑。午休,天文馆顶楼的门紧闭着,禭玉的身影消失在篮球场的方向。晚自习结束,禭玉不再刻意放慢脚步等他,而是背着书包很快融入放学的人流。
阮云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旁边那个空荡荡的、仿佛隔着一道无形壁垒的身影,感觉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飕飕地漏着风。做题时,思路会莫名卡壳;望着窗外的天空,会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形;空气中只有自己孤零零的草莓气息,竟显得如此单薄和……寂寞。
他试图用更繁重的学习来填满这份空虚,但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的却是一片茫然。夜里躺在床上,天文馆顶楼禭玉那郑重而灼热的目光,和他此刻刻意保持的疏离冷漠,在脑海中反复交织,带来一阵阵钝痛般的酸涩。
原来,习惯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原来,他早已习惯了禭玉的存在,习惯了那份带着红茶暖意的靠近。
原来,“在一起”这个打破平衡的词固然让他恐慌,但失去禭玉的靠近,更让他感到一种灭顶般的窒息。
这种认知,伴随着禭玉持续几天的、不动声色的“冷暴力”,终于在阮云泽心里发酵、膨胀,压过了最初的慌乱和对改变的恐惧。
几天后的一个晚自习结束,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几人。阮云泽收拾好书包,看着禭玉也站起身准备离开。一股巨大的冲动,混杂着委屈、害怕失去的恐慌和一种豁出去的勇气,猛地攫住了他。
在禭玉即将走出教室后门的那一刻,阮云泽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仅剩的几个同学纷纷侧目。
禭玉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阮云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顾不上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禭玉的背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颤抖和清晰:
“禭玉!”
这是他第一次,在非必要情况下,清晰地在人前叫他的名字。
禭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终于缓缓转过身。走廊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沉静地看着阮云泽。
阮云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顶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脸颊红得滴血,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湿漉漉的倔强。他张了张嘴,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发紧,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一字一句,清晰地吐了出来:
“我……我那天……没准备好。”
“现在……准备好了。”
“我……愿意。”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寂静的教室里,也砸在禭玉的心上。
空气中,那清冽的酸草莓气息,终于不再紧绷,而是如同冰封的溪流骤然解冻,带着一种温软的、带着水汽的清甜,缓缓地、试探性地弥漫开来。
禭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站在教室中央、脸颊通红、眼神却异常执拗的Omega。所有的“以退为进”,所有的刻意疏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心脏像是被温水瞬间包裹,暖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巨大的、带着失而复得般狂喜的弧度,眼底的沉静瞬间被灼热的光芒点燃!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回教室,在阮云泽惊愕的目光和周围同学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的皮肤滚烫。禭玉的手掌宽大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度。
“走!” 禭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笑意,拉着还处于懵懂状态的阮云泽,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了教室!
初恋的甜蜜如同最醇厚的蜜糖,将两个少年紧紧包裹。那些心照不宣的靠近,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禭玉不再刻意收敛信息素,那带着阳光暖意的红茶气息,总会自然而然地、带着亲昵的占有意味,缠绕在阮云泽清甜微酸的草莓气息周围。他们依旧一起去天文馆顶楼,并肩坐在星空下时,禭玉会悄悄握住阮云泽微凉的手指,阮云泽虽然还是会脸红,却不再躲闪,只是将头轻轻靠在禭玉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暖和悸动。
然而,高三的校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教导主任“鹰眼张”的雷达。尤其是两个顶级Alpha和Omega之间,那毫不掩饰的、甜腻到拉丝的信息素交融,简直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
一个放学后的傍晚,夕阳将紫藤花架的影子拉得老长。禭玉和阮云泽并肩走在通往侧门的小路上。禭玉正低头,笑着跟阮云泽说着什么,手指自然地拂开阮云泽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阮云泽微微仰着头,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柔和的笑意,脸颊微红,空气中弥漫着红茶与酸草莓甜蜜交织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就在这个温情脉脉的时刻——
“咳!前面那两个!站住!”
一声威严的、带着明显不悦的咳嗽声如同惊雷,在两人身后炸响!
禭玉和阮云泽身体同时一僵,瞬间分开!阮云泽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带子,信息素瞬间紧绷,带着惊恐的酸涩。禭玉则迅速将阮云泽护在身后一点的位置,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换上了戒备和一丝懊恼。
教导主任“鹰眼张”背着手,脸色铁青地站在紫藤花架的入口处,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他们之间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暧昧的信息素交融带上。
“高三了!还有心思搞这些名堂?!” 主任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明天!叫你们双方家长到学校来!立刻!马上!现在给我回家去!”
教导主任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禭玉的父母——禭总和陈女士,以及阮云泽的父母——阮教授夫妇,分坐两边。禭玉和阮云泽则像两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垂着头站在办公室中央,阮云泽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鹰眼张”主任痛心疾首地陈述着“早恋”的危害,尤其是高三这个关键时期,强调着AO之间信息素管理不当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虽然在他看来,这俩孩子的信息素交融纯粹是腻歪,倒没什么攻击性,最后总结陈词:“……希望家长们回去好好管教!绝对不能影响学业!更不能做出任何出格、有违校规校纪的事情!”
禭总和阮父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在社会上浸淫多年的男人,目光里没有主任预想中的愤怒或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笑意?
陈女士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她特有的、爽朗又有点神经大条的笑容:“主任,您消消气!这事儿吧……其实我们当家长的,多少心里都有点数。” 她说着,还悄悄给阮云泽的母亲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阮母依旧是那副温婉沉静的样子,她轻轻拍了拍身边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的儿子的手背,声音清泠悦耳:“张主任,感谢学校的关心和及时告知。孩子们在这个年纪,产生懵懂的感情,是人之常情。我们理解学校的顾虑。”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却坚定地看向禭玉和阮云泽,“学业,自然是当前最重要的头等大事。这一点,我相信两个孩子都明白。”
禭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气场沉稳:“主任说得对,高三冲刺,分秒必争。任何可能影响学习状态的因素,都必须严格控制。” 他的目光扫过自家儿子和阮云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现在所谓的‘在一起’,不过是少年心性。未来如何,变数太大。眼下唯一的目标,就是高考。”
阮父也开口了,语气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禭总说得对。感情不是儿戏,需要时间和阅历去沉淀。现在这个阶段,最该沉淀的是知识。所以——” 他看向两个孩子,目光锐利,“在你们真正成年,有能力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之前,在你们拿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前,所有的‘在一起’,都仅限于精神层面的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陈女士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牵手什么的……嗯,非必要就免了吧?” 她说着,还促狭地朝禭玉眨了眨眼,“至于其他的?想都别想!等你们毕业了,翅膀硬了,爱咋谈咋谈!现在,都给老娘收着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主任被这几位家长“开明”又“严厉”的态度弄得有点懵,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看禭总,又看看阮教授,再看看一脸“我支持”表情的陈女士和温婉点头的阮妈妈,感觉这剧本好像不太对?家长不是应该勃然大怒然后勒令分手吗?
禭玉和阮云泽也愣住了。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严格框架的默许?
禭总最后总结,一锤定音:“所以,主任请放心。我们家长已经达成共识:毕业之前,一切以学业为重。他们可以保持‘朋友’关系,互相鼓励,但必须严格遵守校规,杜绝任何可能影响学习、造成不良影响的行为。毕业后,我们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阮教授补充:“并且,我们会严格监督。”
主任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四位气场强大、意见统一且“深明大义”的家长,再看看两个低着头、但明显松了口气的孩子,最终只能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无力地挥挥手:“……既然家长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记住你们家长的承诺!毕业之前,绝对不准做出格的事!”
“是,主任!”
“知道了,主任!”
禭玉和阮云泽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轻快。
走出教导处,夕阳的余晖洒在走廊上。四位家长默契地走在前面,低声交谈着什么,气氛融洽。禭玉和阮云泽落在后面几步。
禭玉悄悄伸出手指,勾了勾阮云泽微凉的小指。阮云泽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只是耳根迅速染上了熟悉的红晕。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家长们,尤其是自家父亲那挺拔的背影,然后极其轻微地、带着点羞赧和窃喜地,回勾了一下禭玉的手指。
指尖相触,一触即分。
像一个小小的、隐秘的约定。
空气中,那清冽的酸草莓与温暖的茶香,在夕阳的光晕里,再次小心翼翼地、带着前所未有的甜蜜与期待,无声地缠绕在了一起。
黎明前的等待,开始了。
而终点,是星辰大海,也是属于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