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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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着大雪，周遭的街景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里和曾经待过的地方不同，没有田垄和平房，到处都是耸立着高楼大厦，高楼的玻璃将冬日里的暖阳折射地刺人眼眸。
大冬天里，街上人来人往。旁边的风景随着汽车的高速前进，被模糊地甩到身后。
咏乐缩着脖子，将自己嵌进洗得褪色的蓝色棉袄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她坐在汽车后座上，双手死死抠住身下的皮坐垫，一动不敢动。前面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正和笑容温文的英俊男子交谈，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乐乐，前面就是我们的家。”年轻女人笑得很甜，她伸出手，指向车窗外面。
车不知不觉已经脱离闹市，四周安静却不荒凉，处处都雕琢得非常精细。咏乐想起有一次院里的小肖老师因为工差到大城市里去了一趟。回来时和其他老师分享那时的照片。小肖老师很高兴，于是将在一旁的他们都招来，一起讲在城里遇到的事。
照片里的城市没有亲眼见到的漂亮，小肖老师最咂舌不已的是一条叫做“西洋街”的小街道。那是咏乐第一次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叫做洋派。
眼下这四周的事物，应该就是西洋风格吧。汽车开过的地方都鲜有人迹，两旁的草坪修剪得齐齐整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白玉般的奇怪雕像，雕像上的人有些甚至赤身裸体，他们眉目深刻，不是东方人。
屋舍大概都是两三层，由高墙或是围栏隔开，占地面积相当大。
汽车进了这座别墅区之后便开始缓行。咏乐看着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事物，心里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觉得窃喜。
一间乳白色的别墅映入眼帘，一楼和二楼的墙壁多由落地窗代替，整个房屋积着雪，却又因为多角度的折射将阳光分解得五彩斑斓。
前座的男人停下了车，优雅地绕过车身为副驾座上的年轻女子开门。
待将她扶出车厢后，他走到后门边，像刚才一样开了门，只是没有伸出手。
咏乐急切地从门口窜出来，她虽然已经９岁，却因为营养不好，身形比其他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弱。
她离开的时候，比她大四岁的林映哭了。那个男孩一直很坚强。８岁被送到孤儿院，因为性子倔强常常被大一些的男孩欺负。咏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将头深埋在双臂间，靠着墙根在黑暗里微微战栗。那时他被打得全身淤青，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孤儿院和许多人以为的都不一样。这里不止缺乏爱，不止穿不暖，吃不饱。最要命的，是那些忍受不住寂寞和无望的孩子互相之间施加的痛苦和压力。
咏乐还记得，那时她走过去，蹲着与他平视，等待他将头抬起来。
她本来以为他在哭，可是没有，他眼里甚至没有绝望，而是倔强。
但是她离开时，他却哭了，眼泪将胸口浸得湿透。他没能伸出双臂来拥抱她。
“记得，到了别人那里不能让人等，要抢先做好所有的事。千万不要让人觉得没有耐心。你……一定不可以再回来。”
那时她先由院里的汽车送到车站，再等领养人来接她。
站在车上，看着熟悉的一抹青灰色渐渐拉远。同时被拉远的，还有那个任眼泪肆意流淌的男孩子的身影。
岁月已经将她心中的欲望消磨殆尽。她从没想过还会有被接走的那一天，甚至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怎么过下去。但是她现在却有了一个信念，她对那个人的承诺。
一定不可以再回来。
她抢先从车里跳出来，小心着不要碰到那个男人干净笔挺的西装。年轻男人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低下头，不敢动弹。
“看，乐乐，这就是你的新家，漂不漂亮？”顾倩安走过来，俯下身，手放在咏乐的头上轻轻摩擦，笑容温暖如四月的太阳。
咏乐仍然低着头，一声不吭。
“来，妈妈带你进去看看。”顾倩安脱去手上褐色的真皮手套，露出洁白的手，递到咏乐的手边。
被触碰到手的咏乐猛地将手收回去，叠到身后。顾倩安被她突然的反应惊住，但只有一瞬，随后又温和下来。
咏乐没有说话，她不安地在背后搓着自己的双手。她的手很黑，很脏，还有茧子。看到那只白玉般的手伸向自己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就选择了将手缩回来。
“走喽！乐乐！”她抓住咏乐的小臂，牵着她朝房子那边走去。
男人看着顾倩安的动作，也微微笑着，嘴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外人看来真正是温馨的一家。男人微笑着，女人满脸幸福，只是小孩子稍微沉默寡淡了些。叶垄向顾倩安交代了几句，便转身上车，向反方向开去。
忽然，一个雪球高速地飞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咏乐的眼角。雪球很硬，砸得咏乐很痛，她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伸出没有被牵住的那只手，抹掉了眼角的雪渍。
“叶辰风，你干什么！”顾倩安平时温柔如水的嗓音此刻却十分严肃，她紧紧盯着五米开外的一伙小孩子里个子最高的那个。
“妈，你还真带个脏兮兮的孩子回来了啊。”那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虽然还没有长开，却已经隐隐有些英挺之色。他眉目间堆积着明显的不屑，手里正搓着一个雪球。一旁的小孩子不敢说话，似乎这个叫叶辰风的小男孩是他们的头头。
顾倩安怒极，用力甩开咏乐的手，朝叶辰风大步走去。她用力稍大，可是自己没有察觉。咏乐一个踉跄栽进雪地里。
“哈哈哈。”不远处的一伙小孩子哄笑起来。“狗吃屎，摔个狗吃屎！”
顾倩安回身看见倒在雪地里的咏乐，正要扶她起来，却又听见背后的哄闹。于是加快了步子朝叶辰风走去。
咏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支着身体从雪地里爬起来。
顾倩安一把抓住叶辰风的手臂提高，厉声训斥起来。叶辰风眼里没有丝毫惧色，一脸的心不在焉。他看着雪地里那个女孩，看她破烂的棉袄，肮脏的双手，以及慢慢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愚蠢动作，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突然，那个女孩的双眼和他相对，视线胶着在一起。
那双眼睛仿佛无机质的宝石，几乎没有丝毫感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那是叶辰风第一次看见于咏乐。那个女孩默默地跌倒，默默地爬起来，轻轻地抖掉身上的雪，眼睛一直淡淡地看着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让他没来由地心里一抽，仿佛有一根弦在脑子里断裂。那时顾倩安的厉声怒骂，周遭他人的讥笑，仿佛都已经远去。他眼里和心里，只看得到眼前的女孩子。
此时的于咏乐９岁，叶辰风１４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