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云歌》霜落乌啼

5、第 5 章

　　顺利见到心上人的林景云心情大好，就算是回到宴席，看着二皇子在安王身旁献殷勤的样子也没有被破坏。

　　“皇叔，昨夜没有休息好，我先回宫了。”目的已经达成的林景云不打算久留，直接告辞。

　　“也好”安王起身要送，却被林景云按回到了座位上“皇叔安坐，王府总管送我就好。”

　　回到太子殿，林景云迫不及待的打开今天新得到的画来欣赏。他心中隐隐有个期待，但却并不敢确定。

　　吩咐侍从拿来笔墨，林景云开始临摹那副春樱雀鸟图。前世他的灵魂跟在李海身旁日久，日日看着李海写字，虽然没有看到过李海画画，但是个人运笔的习惯和技巧是不会变的。闭了闭眼，林景云学着李海执笔的样子，缓慢开始临摹。

　　光线变换，烛火被点燃，晚膳十分青松小心翼翼的前来探看，书房的地面上落满了纸张，粉色的花朵由星点蔓延开来。

　　“殿下”青松放轻声音小心的请示“晚膳......”

　　没有回应，青松抬起头来，烛火映衬下，林景云的侧脸线条变得清晰，原本脸上残留的稚气被消弭，仿佛忽然之间就长大了一般。

　　没有再打扰林景云，青松缓步退下，关好房门，吩咐小厨房里温一碗热粥，就守在了门口。

　　太子殿内，一夜灯火通明，尚书府内，李海的院子里，也有一盏灯在亮着。

　　李海手里把玩着林景云送的木盒子，机关精巧，但是倒也难不倒他，摸索试探一番就打了开来，盒子里面并不是空的，而是放了一小撮茶叶，茶叶很好闻，清香中又带了甘甜，李海辨认出那是闽南的贡品，一年产量极少，只供皇家。

　　只是，林景云送自己这一小撮茶叶是为了什么呢？李海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说是送给自己喝的，这一小撮也就只是一次的量，如果说是只是随意放在盒子里的，李海又觉得不会如此简单。将盒子恢复原样放在枕头边，李海抚摸着那被打磨得光滑的木料，想起今天竹林间林景云对自己的回眸一笑，阳光透过竹叶斑驳的照在他的身上，月白色长衫上的金银线仿佛活了一般，将少年衬托得仿佛下凡的神仙一般俊秀无双。

　　右手按住胸口，李海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只是，那样的人，原不该是自己这样的人可以想的。

　　这边李海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便起得有些晚，大厨房送来的饭菜本来就有些凉，如今便更是不用吃了。对此见怪不怪的李海吩咐人备了车，从角门出发去了独墨居。

　　下了车，被伙计熟门熟路的引到了单间，推开门，李海愣住，原本应该是空着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看着从桌边站起的人，李海立即躬身行礼“不知殿下在此，臣下唐突了”

　　“没有唐突”林景云上前扶起李海“我在等你”

　　“等我？”李海有些讶异的被林景云拉进了房间。

　　“用早膳了么？”林景云给李海倒了杯茶。

　　“我......”李海闻到茶香，一时被吸引，出口的话语变了调“这茶......”

　　“看来你打开了盒子。”林景云眉眼弯弯笑得好看“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好香”李海捧起茶杯闻了闻，小口啜了一口，满口清香。

　　“你喜欢就好”林景云又从桌上的碟子里夹了一个点心给李海“尝尝这个，新出的冰玉糕，配这茶极好。”

　　“唔”李海也着实是有些饿了，夹起糕点尝了一口，微顿一下，咽下口中糕点，唇角微微翘起“殿下喜甜。”

　　“嗯，你不吃甜？”一脸期待的林景云表情微顿，他记得李海是吃甜的啊，至少是在自己灵魂跟在李海身旁的那段日子里，李海是喜爱甜食的。

　　“唔，也是吃的”李海看了林景云的神色连忙解释“就是平日里吃得不多罢了。”

　　“那，那吃这个吧。”林景云将一碟子咸酥的牛舌饼推到李海面前“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我多备些咸口的点心。”

　　“下次”李海轻声重复，心底微甜“殿下，唔，殿下说今日是在这里等我。”

　　“嗯，我在找一个人。”李海起身拿出一幅画来给李海看“我在找这幅画的作者，你知道是谁么？”

　　“唔”李海微顿，他当然知道，这是他卖给独墨居的画作。只是......有些疑惑的起身，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李海转身看着林景云摇头“这幅画，我不知道作者是谁。”

　　“不是你么？”林景云挑眉“是你画的不是么？”

　　“我是卖过一幅画给独墨居，但是不是这一幅。”李海认真摇头“虽然十分的相似，但是，确实不是出自我的手笔。”

　　“唉”林景云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可以以假乱真呢，没想到，还是没能瞒得过你。”

　　“所以，这幅画，是殿下临摹的？”李海有些诧异，他自诩在做画上有些能耐，否则独墨居也不会允许自己寄卖，没想到林景云身为太子，小小年纪就有此造诣。

　　“嗯，画了一个晚上呢。”林景云淡笑着点头“想说如果可以以假乱真就能够得到你几句夸奖的，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果然，还是我自视过高了。”

　　“怎么会”李海看到林景云神情落寞，连忙安慰“殿下在绘画上的天赋极高，若不是这画是臣亲手所画，定然是看不出破绽的。”

　　“那......”林景云眸光流转“那我们交换好不好？我的这幅画给你，你的那副画给我。”

　　“殿下”李海莞尔“那副画既然已经在您的手上，就是您的了，哪里需要交换呢。”

　　“那以后你所有的画我都想要呢？”林景云对李海眨眨眼睛“以后你的画不送到独墨居，都给我好不好？”

　　“唔”李海犹豫，他送画到独墨居是为了换了银钱生活，要是都给了林景云，自己要靠什么生活呢。

　　“不白拿你的。”林景云笑得狡黠“只是既然你承认了我在绘画上的能力，那么你的画就由我来定价如何？”

　　“殿下”李海有些无奈“您这是做什么呢。”

　　“我想见你”林景云的眸子直直的看向李海“我想多跟你见面，多跟你说话，想见你的人，听你的声音。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被林景云明亮的眸子盯着，李海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由自主的期待起了林景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嗯......”林景云故意眨了一下眼睛“现在还不能说，怕说了就把你吓跑了。”

　　“殿下”李海被逗弄，却兴不起生气的念头，终究是浅笑莞尔“您这是故意逗我呢。”

　　“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林景云双手托腮去看李海“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殿下”李海有些不好意思“臣下担不得您这样的夸赞。”

　　“我说实话而已。”林景云眉眼弯起“要是能够一直这样看着你就好了。”

　　“殿下”被林景云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耳朵发烫，李海低头侧首，掩盖自己脸上泛起的红。

　　“好了，不逗你了。”林景云收回视线，他也不敢太过造次。虽然心里知道李海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并不知道李海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知道李海喜欢自己的什么地方。

　　更何况，林景云觉得，李海对自己的喜爱并不应该成为自己可以拿捏李海的资本。重来一世，林景云想要重头开始认识李海，了解李海，让李海能够再一次的喜欢上自己。

　　“那，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就告......”李海的告退没出口，就被肚子发出的一串咕噜噜的声音打断了。

　　“唔”李海尴尬得不行，当即就想要偷跑。

　　“等一下”林景云上前一步眼疾手快拉住李海“真的没用早膳？”

　　“唔，就是，就是昨夜睡得晚，早上没能起来。”李海解释的声音很小，他不想要给林景云留下好吃懒做的印象，但是他也不能够欺骗林景云。

　　“早上起得晚就没饭吃么？”林景云眉头蹙起，他不论多晚起床小厨房都是随时备着餐食的，李海在家里却是起得晚些就没饭吃么。

　　“唔，就......”李海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尴尬处境。

　　“来人”还没想明白怎么跟林景云解释，林景云这边就已经喊了人来吩咐“去沁香居定一桌席面。”

　　“殿下”李海小声劝阻“不用破费，我用些点心就好。”

　　“我也饿了”林景云侧头看李海“我怕错过你，早早就来等你了，也没心思吃点心，我也饿了。”

　　“殿下”李海无奈，又有些心疼，还是自己太懒了，若是早些出门，便不会让林景云等这么久了。

　　独墨居是书店，虽有雅间，但是用餐的话难免会有饭菜味道飘出污染了书本，所以林景云和李海还是坐马车去了沁香居。君臣有别，原本李海是想要做自己的马车的，但是架不住林景云那一脸期待的表情，还是上了林景云的马车。

　　好在林景云有分寸，用的只是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但是上了车李海才感觉出不同，车架用的木头极好，移动中不觉晃动。马车内部空间很大，有小几和小炉子，可以在路上看书，煮茶。

　　“喜欢么？”林景云看着李海打量马车，笑着问道“这车是我平日里偷溜出宫的时候专用的。”

　　“殿下千金贵体，还是安全为重。”李海不由得有些担心“就算不用太子车架，也多是要带些人护卫才是。”

　　“你关心我？”林景云眸子亮亮的

　　“我”李海微顿“殿下乃是储君，臣下自然担心。”

　　“呐，阿海”林景云锲而不舍，微微凑上前“若是我唤你阿海，你能不能叫我阿云？”

　　“殿下”李海呼吸一窒，林景云这个坑挖得完全没有技术含量，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

　　“好嘛，好嘛”林景云貌似妥协“我知道阿海你脸皮薄，就等我们再熟络些好了。”

　　“殿下......”就在李海终于忍不住想要吐槽林景云脸皮厚的时候，马车停下，有侍从搬来脚凳，李海和林景云下了车，早有伙计候在一旁，带着二人去了雅间。

　　雅间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果子点心，都是他们家的招牌，客人入座，后厨也开始走菜，不一会儿各种美味佳肴便流水般的送了上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只是让掌柜上了些招牌菜。”林景云笑眯眯的看李海“以后我记得你的喜好，就都点你爱吃的菜。”

　　“殿下”李海心中微动，他的喜好，自从阿爹过世便就没人记得了。

　　“先喝汤吧，喝汤养胃。”林景云帮李海盛汤，手脚有些笨拙，自来他用膳的时候都是有人服侍的，但是跟李海一起吃饭，林景云不想让人打扰，也不想李海觉得自己太过娇贵。

　　“殿下”李海看着林景云要端汤，连忙拦住，汤盛的有些满，这样端定然会烫到手的。

　　“我来”李海按下林景云，自己起身端过汤，又给林景云盛了一碗汤。

　　一碗暖汤下肚，李海顿觉身体暖和了许多，这边林景云的鼻尖都微微有些冒汗了。

　　“殿□□热。”李海笑着抽了帕子给林景云，自己体寒，向来都是喜热畏寒的，倒是林景云年少体热，一碗汤就冒了汗。

　　“唔”林景云接了李海的手帕，柔软的布料上带了淡淡的香，是李海身上那种浅淡又沁人的香味。

　　虽然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不过倒是颇为和谐，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又都有些饿了，默默干饭到吃饱，最后一起坐到床边的贵妃榻上喝茶消食。

　　“阿海，我吃的好饱。宫里规矩多，会有侍从提醒我这个对身体好要多吃，那个会积食要少吃。”林景云靠在榻边叹息“太子殿里总是我一个人吃饭，明明很多人侍候，但总是觉得孤单。”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殿下肩负天下，有些孤独，总是要忍耐的。”李海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林景云，心有些疼，却又无可奈何。

　　“阿海，你不会讨好人呢。”林景云噗嗤笑了出来“换个人定然会说要将来要陪我一起的。”

　　“殿下将来会有太子君陪伴左右。”李海微微垂首

　　“我将来定然是要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来做夫君。”林景云笑眯眯的看向李海“阿海，你猜这个人会是谁？”

　　“我......”李海微微哽住，有些事他不敢想，林景云对自己，只怕也只是一时兴起。

　　“阿海”春风吹拂，吃得饱饱的林景云觉得困意上涌，昨夜一晚没睡，又兼一早就去独墨居堵人，现在着实是有些困倦了。

　　“阿海，我跟你说......”林景云脑子里是想着要跟李海说些什么的，但是身体却并不听指挥，摇摇晃晃的就要向一侧歪倒。李海眼疾手快的拉了林景云一把，改变了方向的林景云就直接栽倒在了李海的怀里。

　　李海不忍心叫醒林景云，缓慢将林景云的头挪到自己的大腿上，让林景云能够躺得更加舒服一些。睡着了的林景云面容显得更为稚气，唇瓣翕张几下，仿佛婴儿一般的纯真可爱。李海忍不住小心的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林景云的脸颊，触感温热细腻，仿佛夜晚昙花绽开时那洁白的花瓣一般。

　　林景云一觉睡得舒服，浅淡的香味环绕身周，仿佛置身鸟语花香之间，等到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桌椅板凳，很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殿下醒了？”李海合上手中的书本，腿早就被林景云压麻了，幸好有林景云近身侍从送来的书本转移注意力。

　　“嗯 ”林景云缓了几息，忽然反应了过来，连忙坐起身“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时间还好，殿下睡得并不久。”李海不动神色的活动了一下腿部，原本没有知觉的大腿酥酥麻麻的泛起痒意。

　　“阿海，你腿麻了吧。”林景云小心看李海的神色，双手伸出想要给李海揉揉又不太敢的样子“我，我怎么就睡着了。”

　　“没事的。”李海笑容温柔“殿下无需自责。”

　　“阿海，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么？”林景云跪坐到李海身旁“还是，只对我这么好？”

　　“殿下”李海莞尔，太子殿下跟他之前的想象很是有些不一样，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贵气，却又多了几分少年的孩子气，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的平易近人，也，更加的真实。

　　“阿海”林景云看看窗外的天色“时间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也跟李尚书解释一下。”

　　“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就好。”李海摇头拒绝“府里并不管束我的出入。”

　　“是，不管，还是不关心？”林景云皱眉“阿海，你在尚书府过得不好是么？”

　　“殿下”李海轻叹一口气“殿下或许不知，我乃罪奴之子。”

　　“所以呢？”林景云的手覆上李海的手背“阿海，我不在意，我的父皇，帝君都不会在意。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皇家的身份却足以抹掉所有不好的过去。”

　　“殿下”李海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我们并不相配。”

　　“阿海，我不逼你。”林景云声音轻柔“日子还长，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