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盛开的瞬间》林中三昧

4、绸缪

　　雾气蔼蔼的清晨，人也跟着朦胧。无巧不成书，两个人双双顶着黑眼圈出门，不过有初的是没睡好，罗桑是人为的。
　　相比上次伤到头，这次算轻的，她都能通过那圈青紫痕迹丈量出拳头的大小，“你还好吗？”
　　“习惯了。你没睡好？”
　　“嗯，胡思乱想一些事。”
　　走出单元楼，地上满是金黄落叶似地毯，脚踩上去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看来经历过一个不太平的夜晚，大风刮过银杏剥落许多叶片。
　　“咳咳咳。”室外灰尘大，空气又干冷，有初早晨忘记喝水，只觉得嗓子很痒。
　　“走后门那条路吧，那边有好多早餐摊子你可以买点热的喝。”
　　“好。这一两公里的距离还有几条路线？”
　　“可以拐好多次，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
　　靠近学校后门的路上比正门多很多小摊贩，基本两三步就是一个餐点，有初买了一杯热腾腾的南瓜粥，只要五毛钱。
　　等候期间，舀粥的老爷爷还忌惮地看了罗桑好几眼，他的皮肤在西北日晒下呈古铜色，整体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眉毛浓密眼神锋利，往下增添个突兀的伤确实有点像是专门干架的。有初帮忙随意扯了个慌：“他不小心撞的。”
　　老爷爷意味深长地笑呵一声，煞有其事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懂。
　　罗桑回了句“么事”然后跟老人家挥手作别，对上她疑惑的视线：“他知道怎么回事。”
　　“原来你们认识。”她捧着杯子吹气，“不好意思啊，我实在听不懂关中话。”
　　他没多作解释，而是挑眉道：“其实，他说的是普通话。”
　　“……啊……”她有点无力，转头随意指向旁边的一栋建筑，“那是什么？”路边工人正在外围搭着梯子往上挂横幅，风吹得题词看得不甚清晰，只看到写着“乡村振兴”的字样。
　　“是我们的县域图书馆，去年好像又接受了捐助拨款，今年新增了一间公益电子阅览室，不过依旧僧多肉少，每人限时3个钟头。”
　　眼睛一亮：“那我们岂不是也能去？”她正犯愁正规网吧不放未成年，不正规的又不敢去。
　　“身份证满十六周岁就行。”
　　身份证……她沉下肩，忽然想起来，“我的还没有下来。”
　　“需要做什么？我的可以借你。”
　　“想参加征文比赛，打字需要电脑。”
　　罗桑有点疑惑，“征文？”
　　点头，“好多征文比赛有奖金的。”
　　思忖片刻后，他斟酌开口，“你很需要钱？”
　　她避开观察的视线，没正面回答，“钱谁不需要啊。”
　　“有初——”远处传来大喊，苏曼的出场方式一如既往。
　　风风火火的身影过来，罗桑就知道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果不其然苏曼下一句就是笑话他的。
　　“哇！你这个新伤好正啊！”苏曼没心没肺地左右端详，“无比贴合眼睛，好评。”
　　罗桑：“……我谢谢你啊。”
　　有初好心岔开话题：“怎么那么巧。”
　　“正门拍视频呢，我可不想入境。”
　　“什么视频？”
　　“中学广播体操评优。”
　　有初努力回忆，昨天临走前确实好像听见老师强调仪容仪表，不过她同桌赵康时让她无需记挂：“你新来的，不用参加。”
　　果不其然，下午快到最后两节课的时候，老王挺着胖胖的肚子站在讲台宣布，“下两节课取消，用来拍广播体操的参赛视频。”
　　“真好。”赵康时在旁边发出艳羡的声音，“你可以提早回家了。”
　　安排事项的老王看过来，“……应有初同学，因为原来学的体操版本和我们不一样，而且预排的队列不好加入，所以可以先行回家，注意人身安全。”
　　没想到罗桑也没去。她整理好书包正准备离开，见他返回教室指着自己的右眼，“老王说我这样子还是别参加了，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也算因祸得福。”另类偷得浮生半日闲。
　　高中的书太多，部分书籍都塞抽屉里，罗桑正挑挑看看放书包里放东西，突然抽出身份证，“等下你要不要去县图书馆用电脑，正好这会儿开放，也少学生排队。”
　　“好。”如果按图书馆开放时间，正好和学校上课时间重叠，只能多等几天，到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去。
　　这边县图书馆跟她之前去过的市图书馆比不了，地方小也不在晚间对外开放，好在该有的都很齐全，工作人员也非常尽责，上机身份证都会仔细核对真人是否对得上。
　　开了机罗桑打开书包拿出练习册：“你用吧，我自习。”
　　鼠标握在有初手里以后，周围都没有多余视线干扰。
　　目前她的身体需要喝中药慢慢养，读书虽然现在受益于义务教育免了学杂费，但生活费也不能总是伸手要，况且以后毕业了到外地读大学才是大头。
　　总的来说，大概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留给她未雨绸缪。
　　按她的实际情况，人生地不熟，又是未成年，实体赚钱渠道暂时是无望了，征文比赛可以通过线上渠道，而且她之前参加过也获得过很好的名次，还用奖金买了礼物。
　　虽然被扔掉了。
　　想到这里，她长舒一口气，认真查找各大论坛公众号进行筛选，以时间近、周期短、奖金丰厚、题材有灵感为主，保险起来，顺便还搜索浏览了主办方的口碑以及过往评论。
　　3小时即将过去，有初最终选中两家线上征文比赛，意外查到他们本地还有线下比赛，打开书包拿出笔记本准备一并详细记录。
　　低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罗桑不知何时抬头，“你有什么需要打印的可以去那边拿，A4纸大概一两毛一张。”
　　“那太好了。”时间紧，笔记比较言简意赅，不如打印全面直观。
　　将所有材料复制粘贴，整理到一张Word文档上，字体该改小，正好够一整张A4纸，密密麻麻但清晰有条理。
　　点击“打印”后，到打印机那边等候，工作人员正在键盘上打得噼里啪啦响，头也没抬地说，“前方二维码扫码支付。”现在二维码覆盖广泛，没有手机扫码真的很要命。
　　她抿嘴，将现金递过去，“我没有手机。”
　　对方这才抬头，看到她身上的校服，恍然，“学生啊，你等等，我给你找零钱。”不知是不是因为快到下班时间，零钱箱被锁起来了，正忙着在钥匙串上找钥匙打开。
　　“叮咚”一声，机器报账应声响起，“微信到账0.2元”。
　　罗桑已经背起书包走过来，手里拿着一部有点旧的智能手机，“我付好了，走吧。”
　　话音刚落，一张A4纸自动从打印机里出来。
　　纸张拿在手里还带着热气，有初稳妥地将它折叠好放进书包，认真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屏幕熄灭，按在关机键的木质，“帮我保密就好。”
　　“你哪来的手机？”上次那场乱战可以看出罗坤对他管得严，不可能会给他买。
　　“我很需要钱。”相比早上那番谈话中她的玩笑，罗桑的回答更为直白，“所以赚了点外快。”
　　乐于助人、克己复礼、开诚布公，兰姨将他教的很好。这些品质对她来说有点珍稀，现在束缚很多，谨言慎行才是首要。
　　继续问道：“我也需要赚钱。可以说说具体是做什么吗？”
　　“帮人倒卖特产，暂时都是体力活，你干不来的。”
　　“都有哪些特产？”
　　“虫草、藏红花、百合、牦牛肉……偶尔还有些石头。”
　　“如果需要线上渠道会找你帮忙。”
　　“好的。”
　　立场转换，有初意识到，不仅她“不想伸手”，这类想法罗桑应该更强烈，相比她这种生疏的亏欠，他是狼狈的愤怒。
　　回到家里比平时有点晚了，应奶奶已经做好饭温着等她。
　　两双碗筷摆在餐桌，都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有初觉得有点罪过了，“下次等久了您就先吃。”
　　“没事没事，我中午吃得迟。”应奶奶一脸慈祥地眯起眼睛，“晚饭要一起吃才香。”
　　“我来盛饭。”她忙洗手准备拿碗。应奶奶颇为灵活地抢先一步，“你读书辛苦了，我老骨头这点事还是可以做的，闲着也是闲着。”
　　又被抢先一步。她无奈，无意识说了声“哎呀”，
　　“就是这样，给我撒撒娇，我就很开心啦。”
　　“刚刚是吗？”她愣道，“其实我不会的。”
　　很小就跟撒娇无缘了。
　　“顺其自然就好。”应奶奶将人拉到餐桌坐下，“哪有小孩子不会撒娇的。”
　　老人眼神中的嗔怪让人温暖又陌生，有初莫名觉得有点无措。
　　夜深人静，梦里光怪陆离。
　　……身体不断缩小，回到小时候，爬上大人脖子，亲昵地抱着蹭，还没来得及感受半点体温，就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被甩开了。
　　好在没有痛觉，意识缥缈，抬头见到的面容模糊，烦躁的应付声倒是清晰可闻，“不要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