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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04

      彼时的顾惟安说是在千娇万宠中长大也不为过,他阿娘是圣人流落在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安平公主。
      阿爷又是江湖四顾堂的领主,亦是前朝皇室血脉,乱世枭雄,与圣人结义为兄弟,成为第一位异姓王昭王,更有数不尽的江湖高人是其父其母故交。

      顾惟安自生下来便饱受宠爱,圣人对幼妹的愧疚尽数弥补在他身上,在他诞生之际亲自下令为其赐名“惟安”,其中的“安”字更是当时的国号“隆安”之一。

      国号取名,一时间惊煞长安百姓,更有无数江湖之上诸多高手也纷纷为其送上贺礼,地位与太子无二。

      若非顾惟安的确为安平公主与异姓王昭王之子,恐怕圣人私生子的传言就要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

      前朝倾覆,皇族顾氏一脉残留几位后人偶然逃脱,而其中一人同褚岁意的阿娘曾是好友。

      她的阿娘在褚岁意幼时曾讲述过他们一起在乱世打拼建国的日子,阿娘说,顾氏一族的后人是个顶有名顶厉害的能人,身处乱世,但号召力颇强。

      后来褚岁意才知晓,那人便是当时的异姓王昭王。

      褚岁意幼时颇为顽皮,甚是叛逆,同其他窈窕淑女与世家贵女一点也不相干,每每看到此,阿娘总会不厌其烦地唠叨她。

      而此时,褚岁意就会搬出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龄人,理直气壮道,“可是顾叔伯伯家里的顾惟安哥哥还曾亲自把武林第一盟主爷爷的胡子全部拔掉,把江湖第一美人安姨娘的宝贝藏酒喝个精光,还有公然与皇帝对峙,怼的他哑口无言呢,我这些不算什么。”

      但这些事情中,褚岁意是真的赞同一件事,那就是公然与当今圣人挑事。

      毕竟人人都道圣人是明君,只有恭维,没有谏言,可褚岁意偏偏想要她这位传闻中的渣爹吃瘪才好呢。

      只可惜后来,褚岁意听闻,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死在了一场谋杀中,顾氏后人刚在江湖立足,便被追杀至销声匿迹。

      彼时的褚岁意虽在南州,得知此消息后还忍不住为他难过一场,她心道,日后少了一个同她一起站在圣人对面的盟友了,虽然他们未曾谋面,但于褚岁意而言,倒像是少了位挚友似的,实在可惜。

      按照前世进展,再过半年,圣人就该同褚岁意的阿公私下商量,给太子唐承泽与圣人义女灵毓公主褚岁意两人定下婚约,以皇后之位拉拢褚国公府和前朝旧卫。

      谁人不知,褚岁意的生母褚瑶,生前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早年跟随褚国公一起征战天下,为圣人出生入死,即便后来褚瑶有了家室,也依旧改变不了旧卫军对褚府的忠心。

      一把年纪的阿公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彼时正卧在踏上看话本子的褚岁意,她腾然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白发横生的阿公,严词拒绝道,“我不嫁!”

      “岁岁,你难道不想做皇后吗?”褚国公褚越语重心长道,“做了皇后,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不做皇后,也没人敢欺负我。”褚岁意倔着脾气,侧头抱膝不理他,“再者说,我与他不是还有血缘关系么?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决定?”

      老国公憋出一句道,“那不重要,只要你同意,你拥有后位就行。”

      霎时间,脑海中像是有一道平地惊雷砰然炸起,轰的一声,褚岁意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第一次从自家阿公嘴中得知这个真相,但即便如此,褚岁意也不愿意同唐承泽订下婚约。

      所以,褚岁意做了件大胆的事情,她自拟婚书,强行把自己嫁给了一个“已死”的少年郎。

      老国公第一次暴跳如雷,指着小娘子的鼻子,气得颤抖道,“简直糊涂!你这是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岁岁呐,你傻不傻啊?”

      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去做那死人的新妇?

      褚岁意自幼没爹管,幼时娘又早死,老国公一心想要弥补她缺失的爱,但也造成褚岁意执拗顽固、一意孤行的性子,眼见她坐在桌案前,执笔亲自画押,自作主张地订下了婚期。

      老国公哼声道,“你这婚成不了,不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你这婚书什么用也没有。”

      “谁说的?”褚岁意垂头写得认真,语气平静道,“我自然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什么时候?”老国公不信。

      她答,“阿娘说的呗,而且我同他交换了生辰帖呢。”

      闻言,老国公更是吓得一惊,质问,“人都死了多久了?你哪里来的生辰帖?”

      褚岁意抬头,神秘兮兮地一笑,“我的生辰帖烧了,不就是送给了地下的人么?”

      “什么?”老国公指着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烧了?”

      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沦为全长安的笑柄!

      一旦烧了,即便老国公强行逼迫褚岁意同太子订下婚约,也不合礼数,没有交换生辰帖的婚约,始终会成为一种诟病。

      老国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望着鲜少岿然不动的小娘子,忽而恨铁不成钢,忽而又自责地拍打起自己的老腿,道,“都是老夫给你惯的了!”

      褚岁意余光瞥了眼老国公粗糙的手掌,终是于心不忍,暂时搁下了自己的脾气,放下手中的笔,娓娓道来,“阿公,我不喜欢什么太子,我也不稀罕做什么皇后,更不想整日同圣人皇后待在一起。”

      她耐着性子解释,“阿公,我阿娘因为圣人与皇后而死,虽然我不清楚内幕,而且圣人也想弥补我,但我自己没法过去心中的这道坎。”

      听完自家外孙女如此耐心的解释后,老国公只是重重地长叹息,然后垂头道,“其实阿公并非一定要你嫁给太子,做那什么皇后。”

      他抬手,替褚岁意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眼神湿润道,“你同你阿娘一样,都不愿意做那什么皇后。”

      “可你不该如此任性地把生辰帖烧掉啊,”老国公拍拍大腿,长叹道,“那你日后如何嫁人呢?”

      “我不嫁了。”褚岁意笑道,“我不嫁其他人了,这世上没有我喜欢的郎君,倒不如烧掉生辰帖,以此免了后续上门提亲的世家王孙,日后,我就陪着阿公,岁岁要陪你寿比南山。”

      话说到此,老国公老泪纵横,哪舍得去怪罪自家这个傻孩子?

      可哭着哭着,老国公又倏的笑了出来,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对褚岁意说,“傻孩子,你可了解过那昭王世子?”

      褚岁意愣愣得摇摇头,不明所以。

      褚国公又笑道,“他自幼跟随江湖之中的道士和尚修行,师承清玄山,虽年纪尚幼,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捉妖道士。”

      “那又如何?又不是和尚。”褚岁意不以为意。

      “可关键是,那昭王世子去世前,修得可是无情道。”

      褚岁意:“?”

      她同一个无情道捉妖道士交换了生辰贴,还真是意外。

      而市井街坊也传出了一件事,褚国公府千金大逆不道,自拟婚书,烧掉生辰帖,自作主张地嫁给了一个已死之人。

      而那人,还是与这位小娘子素未谋面的昭王世子。

      *

      手腕上伤口的刺痛感袭来,血滴蜿蜒如藤蔓般爬满手掌,顺势坠落,猛然将少女的思绪拉回。

      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似乎感受到了宿主的性命遭受威胁,此刻正疯狂往外挣扎。

      幂离之下,褚岁意怔愣片刻,心道,什么叫“来个阿爷陪你”,那血尸强行认她做阿娘,你不去收了他,反而想送他一个阿爷,怎么,买一送一么?

      想的还挺周到的。

      与顾惟安同来的还有一位英姿挺拔的将领,以及一众另类装束、手握箭矢的侍卫,他扫了一眼混乱的宴席,抬手下令道:“放诛邪箭,保护公主!”

      安平公主冷静道:“保护女眷们!”

      挣脱束缚的褚岁意迅速带着碧萝离开宴席,可由于僵尸的堵路,两人不得不暂退回寺庙正殿,与其他宾客走散,同样走散的还有楚岚主仆二人。
      几人不得已暂时躲在院中的一间斋房内,不过好在,斋房附近的僵尸少了不少,几人暂时安全。

      而另一侧,“郑夫人”神色一变往后退去,符纸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往他身上飞去,相触的一瞬间,“郑夫人”的手背立刻自燃出一团火,发出一声痛苦哀嚎。

      明黄色衣袍的少年反应极其迅速,眨眼间就已经来到了“郑夫人”对面,轻笑一声:“躲女眷身体里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找死!”

      说罢,顾惟安右手食指和中指紧紧合并在一起,挥袖间飞快地在他的穴位上点了一通,“郑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像是木偶般移动,但伤不到那人。

      最后,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纸迅速贴上他的脑门,“郑夫人”撕吼了一声,便不能动弹,顾惟安挥掌一拍,那黑色黏糊糊的影子便已经被拍出体外。

      黑影缓了片刻,就要再次往“郑夫人”身体里钻,但相触的一瞬间,“郑夫人”脑门上的符纸金光大显,黑影像是触电般猛地缩回去触手。

      顾惟安弯唇一笑,扬着下巴道:“阴地腐血,血月僵尸,血尸修炼成精,道行不浅啊。”

      月光忽的明亮了几分,地面上的那团血淋淋的黑影好似膨胀了几分,渐渐地化作一个类人型无脸怪物,仿佛是用泥土捏出来的模样,只不过还没捏上去脸。

      不知为何,那无脸老妖怪像是长了一双隐形的眼睛似的,畸形的脑袋随着褚岁意的方向不断移动,拔腿就想要扑过去。

      顾惟安也注意到此,视线同样循着血尸注视的方向挪去,只见是个身形单薄的幂离小娘子,他顿时回想起刚才的事情,那血尸魔怔似的,一直对着她喊“阿娘”。

      但他来不及思索,飞速地从怀中拿出几枚铜钱,以一根红线串起,缠绕在手中的桃木剑之上,他将桃木剑横在身前,嘴中念叨两句,下一刻,那串红线铜钱好似一条跳跃飞起的灵巧小蛇,蜿蜒着身子爬了出去。

      身后的凉意愈加浓重,褚岁意回身,毫不客气地拿着桃木枝反手狠狠地抽了黑团一下。

      她本就死过一次,前世她看着自家阿嫂瘦骨嶙峋没有一丝生气的模样,恨不能将凶手拨皮抽筋折磨致死,眼下看到了真凶,虽然是妖,她也不惧。

      更何况,现如今,他甚至打伤了怀瑞,两个于她而言极其重要的人皆因这邪祟昏迷不醒,褚岁意正是怒气当头。

      果不其然,那血尸被桃木枝抽的惨叫一声,旋即又被身后的红线铜钱紧紧勒住,透不过气来。

      褚岁意冷眼看着痛苦不已喊着她阿娘的血尸,道,“我不是你阿娘。”

      她也想找自己阿娘呢,许是同病相怜,又瞧着血尸可怖的模样,于心不忍,转身离开,扶起昏迷的郑夫人与怀瑞就往另一侧跑去。

      倒地的血尸望着褚岁意决绝转身的模样,眼前黑洞似的眼框内竟直接流出两行黑血,蜿蜒淌下。

      顾惟安也不禁讶然地望着那小娘子的背影,心道,谁家的小娘子,动作好生利落。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红线铜钱被扯断,本还泛着金光的铜钱霎时间暗淡无光,像是被黑气污染似的。

      它似乎已经被激怒,伴随着刺耳若剐蹭岩石的声音,又是四面八方的妖风席卷而来,凝成四堵天衣无缝的围墙,就连几个未能逃出去的看客也同样被风卷来,困在看台之上。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丢下我!”血尸疯了似的大吼道,原本黑团似的身形骤然间膨胀起来,惨白扭曲的面容更加可怖。

      顾惟安轻啧一声,抬手在桃木剑之上贴了一张黄符纸,竖剑于眉前,顷刻间飞身上前,与暴怒的血尸厮打在一起。

      桃木剑未接触妖体,可挥起的丝丝缕缕凌厉剑风却犹如一道道风驰电掣的雷电,毫不客气地劈在血尸的身上,与此同时,顾惟安每劈一次,都会在对应的脚下用剑尖割划一次,像是在画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找阿娘?”阴森森的嗓音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怒气响起。

      就这样纠缠片刻,顾惟安的额角也不禁多了几分薄汗,他喘了几口气,抬头忽然看了眼月亮,嘴角依旧上扬着,“小鬼,你随便认小娘子做阿娘,怎么不见你唤我声阿爷呢?”

      “你同她又不是夫妻,凭什么要我喊你阿爷?”血尸蓦地好脾气质问。

      顾惟安眉梢一挑,掀起眼皮往幂离小娘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挪开目光,啧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同她不是夫妻?那你阿爷又是谁?你怎么不缠着阿爷,反倒来缠着阿娘呢?”

      他忽的得出个结论,扬起眉梢啧声道,“你重女轻男啊?”

      一连串问话饶是血尸也不禁怔愣片刻,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仿佛刺中了血尸心中的怒意,只见它双目空洞哀伤,又转瞬即逝,化作浓浓的恨意,犹如再次肆虐的妖风。

      而另一侧,褚岁意忍不住蹙下眉头,心道:同一个血尸讨论阿爷阿娘的事情,是认真的吗?而且,难不成为了捉妖,还需要他们假扮成夫妻不成么?

      伤口愈来愈重,褚岁意的心跳也随之加快,她能感受到长生蛊的子蛊已经在不受控制地往外钻出,打算为她寻找可以续命的寄生体。

      她强行按耐住体内蠢蠢欲动的蛊虫,当今之计,还是需要找到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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