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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豹哥 ...

  •   客厅的一个角落,摆放着一个黑色纸箱,纸箱上方挂着两盏油灯。黄念衣揭开纸箱上的盖子,说:
      “你们有眼福了,让你们见识一下‘月下仙子’,昙花。”纸箱里面摆放着一盆花,两朵雍容典雅的白花盛开着,散发出清长的幽香。
      “原来这就是昙花一现里的昙花啊。那为什么用黑纸箱罩起来啊?”闻三变问。
      “嘿嘿,这就是诀窍。昙花的习性很奇特,只在夜间开放,而且花期只有短短几个时辰。所以为了让它们白天开,我就晚上给它们照亮,白天用黑箱蒙起来,来个日夜颠倒,它们的生物钟也就颠倒过来了。”
      四个屋子、还有窗台上的花草都看完,大家又回到桌旁坐下。黄念衣就问:
      “我们看了屋里所有的花花草草,我要问个问题,一共有多少种植物?”
      侯麦想了想说,“好像有四十多种。”语气不是很肯定。
      丁启明为难地摇摇头,满脸歉意。闻三变眼一闭,刚才一路看花的情景又回到脑子里,算了一算说:
      “五十五种。”
      “厉害。”黄念衣伸出大拇指说,“过目不忘。”说完转身面向布板,拿起鹅毛笔,准备写字。闻三变问:“没有奖励吗?”
      “奖励?”黄念衣回转身,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有奖励?”
      “嘴甜的有奖励,闻出花香的有奖励,答对植物数目的不也应该有吗?”
      “哦,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厉害’,这两个字就是奖励。”黄念衣说,“鉴于你之前让我有一点点不开心,所以嘛,物质奖励就免了。”
      “那好吧。”闻三变懊丧地回应。
      黄念衣在布板上“魂”字消失的位置写下数字“55”。她两手抱在胸前,痴痴地看着这个数字,眼神中既有迷恋,也透着迷惑,仿佛她看的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耐人寻味的人。
      黄念衣静静地看字,男孩们静静地看她。他们不明白,什么字能施了魔法,把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黄姐姐定得像尊雕塑?他们也都不敢随意打破寂静,过了半晌,黄念衣从沉思中回过神,侧身面向男孩,说:
      “哦,我写了这个数字……它老让我走神……我到鱼儿沟第一天,就开始往家里运这些花草,运了一年多,最多的时候,这几间屋子摆了七十多种我喜欢的植物,要不是房子太小,我还能摆更多。后来就发现,花草跟人一样,太挤了脾气就变坏,气味相互冲撞,打得不可开交,我就只好往下减,减到六十多种,还是掐来掐去,愁上了。有一天中午在食堂吃饭,和几位先生聊到这个,他们就出主意,说了一堆吉利数字,十六、十八、三十九什么的,我一听,要减这么多,舍不得;还有个坏家伙就说四十四,故意气我;后来连校长路过,说可以试一试五十五。我回家后就又减了几盆,反复调试,确认五十五种植物是最佳配置,气味恰到好处,多一盆少一盆都不行。你们说神不神?”
      “你是随便搬走几盆花,直到数字是五十五为止吗?”闻三变问。
      “当然不是,我那些花草都是精心挑选的,谁走谁留,必须要有全盘的搭配考虑,不是说随便凑个数,那香气就能融洽了,那岂不是太简单了。”
      “那你怎么不问问校长,为什么是五十五?”
      “这还用你提醒?问过,他说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歪打正着。人家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缠着他不放吧?”
      “是不合适。”闻三变眯着眼,口气老成。
      “好了,你们也知道这个五十五了,兴许能参出来其中的玄机,到时候别忘告诉我,有奖励噢。”黄念衣说。
      之后,黄念衣出于好奇,问连暮云上课讲了些什么。闻三变说,校长讲了一个小人儿的故事,然后带大家去学堂外的油菜地里玩了会儿。黄念衣要听那个故事,闻三变就照葫芦画瓢讲了一遍。黄念衣听了又出神,半晌后念叨了一句,“嘿哈小人不会就是校长自己吧?”
      三个男孩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中午去食堂吃饭,闻三变不让福叔代劳,坚持自己去打饭。排队时,时不时有人从后面或侧面故意撞他一下,侯麦见了,站到三变身边护着他。闻三变尽量低着头,不去看其他人的冷脸和怒目。打好饭,几个人挑了一张人少的桌子坐下。
      用餐时,鱼儿沟的学生基本上都跟本象同门坐在一起。三个四不象孤零零坐在角落里,餐桌周围空出了一大块。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乔贝勒端着饭碗过来,大大咧咧坐到闻三变对面。这时,邻桌的一些人也都纷纷转移阵地,挪到这边来,想看热闹。乔贝勒吃一口饭菜后就盯着闻三变,眼神带有挑衅意味。闻三变吃着饭,就是不抬头。乔贝勒忍不住了,喊道:
      “哎,哎,四不象,没看到对面有人啊?打个招呼嘛。”
      “你说什么呢?谁是四不象?没名字吗?”闻福提醒乔家少爷。
      闻三变只顾吃,丁启明用手捅了捅他,闻三变还是不搭理。
      “这个四不象是个聋子。”乔贝勒戏谑地说,“我还以为他听得到。他不会还是哑巴、瞎子和瘸子吧?”
      “又聋、又哑、又瞎、又瘸,那不正好就是四不象了吗?”景泰附和道。
      “不对,他肯定不是瞎子!”乔贝勒说,“瞎子吃饭吃不了这么麻利!哈哈哈!”
      “对,吃不了这么麻利!”一个大小眼的胖子说,“那他就还缺一不象,大家一块找找,把那一不象找出来。”
      学生们哄笑着找起来,对着闻三变指手画脚,品头论足。丁启明一时火气,拿勺笃笃笃敲击桌面,嚷起来:
      “走开!你们不许坐在这儿!”
      乔贝勒哈哈大笑:
      “这又不是你们家的饭桌,你管不着!谁想坐这儿都可以。”
      “那你们就闭嘴,不许信口……信口……”丁启明突然想不起后面是什么了,一口气阻在喉头,憋得脸通红。闻三变低头小声提醒“开河”两字,丁启明这才顺利接上,把那口憋住的气吐出来。
      “你们再胡说八道,我就去告诉连校长了啊!”闻福气得面色发紫。
      几个学生听了闻福的威胁,竟哈哈笑起来,笑得福叔都无所适从了。
      侯麦冷眼看着对面起哄的学生。闻三变把激动得站起来的启明拉下来,小声说:
      “随他们怎么说,反正说的又不是我,别理他们。”
      丁启明一脸愕然:
      “怎么不是你?他们明明在说你,不行!”又霍地站起身,扯着嗓门理论。
      正当乔贝勒一伙人指指戳戳,嘻嘻哈哈时,一个小女孩领着两个少年站到了桌旁。其中一个少年年纪稍长,十三四岁的样子,浓眉虎眼,右嘴角有一颗小痣。他走到乔贝勒身后,拍拍他,说:
      “乔少爷,对新来的同门客气些。杀熟可以,这么欺生就不厚道了,人还以为鱼儿沟的门生都是这个德行,传出去不好听。”
      乔贝勒一看,是青龙堂的丁乾,旁边站着他弟弟丁坤和妹妹丁香。丁家兄妹在鱼儿沟没人敢惹,几个学生识趣地撤到一边,乔贝勒稍露怯意,但还是横着眼说:
      “我怎么欺生了?我好心过来跟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人家吃饭吃得好好的,你偏要过来打搅他们,还纠集来这么一大伙人,指指点点,我们都看到了。操场上怎么激惹、打击同门都没事,饭桌上这样可不行!”丁香义愤填膺。
      “我哪里激惹他,打击他了?我说了,我就是过来跟他打个招呼,你们耳朵塞桐子壳了?”乔贝勒强词夺理。
      看起来斯文秀气的丁坤说话了:
      “乔贝勒,你还嘴硬!不清楚‘豹哥’最讨厌什么吗?最近他拳头闲得直痒痒,你当心别成靶子!”丁坤说的“豹哥”就是丁乾。
      乔贝勒蛮横惯了的,对这种恐吓不以为意,他把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呼哨,呼啦啦涌过来一群穿黑衣的玄武堂门生。这一举动立马引发一阵大骚动,学生们纷纷停下吃饭,哗哗起身围过来。朱雀堂、青龙堂和白虎堂的学生,分别护在丁香、丁乾和丁坤身后,跟乔贝勒这边的玄武堂对峙气来。丁家三兄妹没人敢惹,就因为他们分属三个不同的象,对上他们,就是对上了三象的学生,怎么可能讨到便宜?
      乔贝勒一看这“敌众我寡”的阵势,鼻子里直冒冷气,硬着头皮说:
      “好啊,你们以多欺少!看谁敢来?!谁敢动我蘑菇巷乔少爷一根毫毛,就别想有好下场!”他用力一跺脚,增加己方气势。
      闻三变眼见气氛陡然生变,满厅都是火药味,不再埋头吃饭了,赶紧起身解劝。
      “大家别吵!我跟乔少爷闹着玩的,你们不要认真了,散了吧。”
      周围没一个人动——闻三变的话根本不顶用。
      丁乾冷眼看着乔贝勒,朝闻三变一摆手道:
      “三变,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吃饭,什么都别管。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四象的学生分成对立两派,怒目相对,撸袖揎拳,眼看就要大动干戈。闻三变实在没想到,鱼儿沟的学生竟像秋燥天的干草一般,一点就燃。他可不想他们因他动起武来,到时候“四不象”的麻烦还没解决,自己身上又多背一条“罪状”。必须制止这场内讧。闻三变一时慌了神,情急之下登上饭桌,举起两手,刚要呼吁大家冷静,一盆鸡蛋汤从几张桌子之外飞过来,打到他高举的手臂,扣在了他头上。热汤和碎鸡蛋淋了一身。
      侯麦冲了出去,在过道四处找扔汤盆的人。闻福也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发作,门口传来连校长的呵斥声:
      “闻三变,饭不好好吃,站那么高干什么?还有你们,这么多人围到这里,是要看他演戏不成?!”
      这一声雷霆低吼如虎入羊群,剑拔弩张的众人吓得落花流水,四下散去。诺大的餐堂内,又恢复了嘈杂的吃饭声,只是这声响,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为不安。鱼儿沟老师与学生分开用餐,两个食堂隔了一面墙。刚刚有个学生眼见就要爆发冲突,赶紧跑到教师食堂报信,把校长请来“灭火”。
      闻三变从桌上下来,擦着身上的汤渍。
      “你身上怎么了?”连暮云走过来问。
      “没……没什么呀,”闻三变说,“刚才喝汤不小心洒了。”
      气得脸发青的闻福刚要向连校长反映实情,闻三变一把拉住了他,不让说。
      “真的?”连暮云见闻福脸色不对,追问道,“都洒到头上了,你是用头喝汤的?”
      “就是的,没拿稳。”闻三变自嘲地嘿嘿一笑。一缕汤汁流入眼角,他擦了一把额头。
      连暮云情知闻三变想息事宁人,也就顺水推舟,卖了他这个人情,不打算追究闹事者。他早就想到了,四不象会招致怨恨,但没料到闻三变这么快就成了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他原以为闻三变脾气急躁,受不得半点委屈,看来是看错了。
      校长在食堂内来回走了一遭,瞧得学生们一个个都不敢抬头。他看出来玄武堂几个门生神色紧张,焦雄伸手挡在桌上,其实面前并没有汤盆,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连暮云没有声张,又走到闻三变坐的桌子旁。
      “以后喝汤,稳着点!”他看着男孩,眼神满是赞许。
      “好嘞!”闻三变点了点头。他朝四面看了看,所有人都安分守己地吃着饭,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三变事后还心有余悸。他在渡扶学校也打过群架,但哪有今天这么大阵仗,何况这些学生都是习武的,拳脚厉害得多。相比自己挨了汤盆袭击,避免了一场恶斗,算是物超所值。回去后,他一再叮咛启明,以后不要强出头,这儿的学生不好惹,免得吃亏。丁启明答应下来。
      三变又向气闷不堪的福叔再三解释,“他们肯定以为我站上桌是要打架示威,所以才扔盆子过来。”好说歹说才宽了老人的心。闻三变心里想的,其实是爸爸在识字岭上教他的话——“学会打虎本领前,逃和躲比什么都重要。”鱼儿沟的学生一个个如狼似虎,他打不赢,但躲得起。

      中午换了一身衣服,下午又去上聂炎的射箭课。
      聂炎见侯麦基础好,让他在一边单练,自己教闻三变和丁启明一些基本要领。聂炎健谈,有耐心,看着干瘦,力道却大,嗓门也大。丁启明频频脱靶,聂炎不住地哈哈大笑。
      闻三变问,为什么愿意教他们,聂炎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头脑发热就站起来了。聂炎说话时,脸上一直挂着笑,谦卑的笑,这让闻三变觉得他不是典型意义上的成年人,对他没有心理上的隔膜。
      那天上完射箭课,侯麦不太高兴,因为聂炎只让他练习,没教他任何东西,甚至连表面功夫的指导都没有。但对闻三变和丁启明,聂炎手把手地示范、指导、纠正动作,尽心尽力。
      离开操场时,聂炎叫住闻三变,说想问个问题,却挠着后脑勺,大姑娘般扭捏了好一阵,最后才憋出一句话:
      “那什么——黄先生教了你们什么?”
      闻三变想都没想就说:
      “教我们闻花草的香气,一共五十五种。”
      聂炎听了,眼睛都笑没了,连说“谢谢”。
      回到鱼儿居,三个人都到丁启明屋里休息。无忧狸一见丁启明,就吱吱叫起来,启明赶紧把一盘水果、糕点和几条肉干放进笼子,无忧狸咔哧咔哧地大嚼起来。
      三个人躺在床上,回忆、交流今天学习的内容。说着说着,突然传来“嘭!嘭!嘭嘭!”的声响,像是敲鼓声。三人竖起来一看,原来是无忧狸吃饱了没事干,正斜躺着,用前爪敲打鼓起来的肚皮!他们看着无忧狸那副无聊透顶的滑稽样,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闻三变尤其开心:认识了黄念衣,知道了人也有香气,还洞悉了她心底的一个秘密;聂炎人也不错,至少他对四不象平等以待;最重要的是,中午及时平息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大规模恶斗,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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