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酿》白猫三娘

26、第二十六章 神女颜乐

　　秦婉儿醒来时，陆让已经离开了。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是真的走了。
　　她刚刚洗漱完，收拾好心情准备出门觅食，颜乐夫人进来了。
　　颜乐似笑非笑：“上官姑娘，我看你功夫不错，做我的厨子如何？我付你工钱。”
　　秦婉儿疑惑，什么厨子还需要功夫？她道：“我不会做饭。”
　　“不是做饭的厨子。” 颜乐双手抱臂，走近了些，“是帮我养蛊的。”
　　“什么蛊？” 秦婉儿曾经被南疆的毒师当做试药人下过不少蛊毒，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也见过他们炼毒养蛊，算是略懂一二。
　　“我要两种蛊，一种杀人，一种救人。杀人的名为狼毒蛊，由断肠草炼制的毒药喂养蛊虫而成。” 颜乐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道，“救人的，则是那返魂蛊，以活人精血喂养，精血尽，亡魂归。”
　　秦婉儿听说过起死回生之蛊的存在，也对其所需的代价有所预料，却仍不禁打了个哆嗦。那返魂蛊分明不是救人，而是以命换命，当是禁术。为了让死者的魂魄通过蛊虫附身到喂养者身上，要活活逼死一个活人，这种事太过阴毒。
　　“养蛊我也不会。” 秦婉儿道。
　　颜乐在椅子上坐下，“不用你会，你只需要做两件事——一，帮我寻那断肠草；二，寻一个二十五岁上下，身染恶疾、命不久矣的男人即可，若他愿意，我可以助他完成一个心愿。”
　　原来外面传神女在收集男人，是因为这个。所幸她还有点良心，没有随便找个人就用。
　　“夫人为何要这两种蛊？”
　　“这个不用你操心。”
　　“那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颜乐笑了：“反正你在这儿也没事，不是吗？”
　　这她倒是说的没错。秦婉儿努了努嘴，道：“要我帮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杀谁，又要返谁的魂。我不做不明不白的事。”
　　颜乐望向窗外：“那返魂蛊，你就当是一个母亲想再见她的儿子最后一面吧。至于杀谁……应该算是有备无患，希望用不上。”
　　她的儿子，是指那位已故的羌国王储吗？秦婉儿犹疑道：“王后，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返魂蛊，应该也只能维持到那祭蛊的活人阳寿尽为止吧。即使是这样，你也要不惜代价吗？” 除了饲蛊用的养料，驾驭此种强大的蛊虫还需驭蛊者的心头血做引，若稍有不慎被蛊虫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颜乐深陷的眼窝透着空洞，目光似乎穿过了秦婉儿：“在我死之前，有些事，我必须问个明白。这些事，想来你也会感兴趣。”
　　颜乐夫人目测顶多不过四十来岁，离死这个字还早着呢，秦婉儿诧异道：“夫人可是得了什么病？”
　　颜乐先是摇头，后又笑了：“算是吧，心病。”
　　心病如何能致死？秦婉儿不明觉厉，却又觉得不该多问。她道：“你说的两件事，我可以帮忙，不过夫人可否也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秦婉儿道：“第一，我在这儿刚认识的一个朋友，最近家里有些困难，可否请夫人帮她谋个差事，比如神女寨的侍女什么的？”
　　颜乐颔首：“这个好说。”
　　“第二…… 先前跟我一起的那位陆公子，如果夫人有他的消息，能否告知于我？”
　　颜乐浅笑了一下：“好。”
　　秦婉儿见她应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颜乐却并未离开，而是掏出了一个白瓷瓶子，递给秦婉儿：“这个药你拿着，每日睡前在你脸上的伤疤处抹匀，十日后便能见效。”
　　这女人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还给她送药？秦婉儿没有接那药瓶，而道：“我这疤十多年了，还能好？你别是框我的。”
　　“你要是不放心，扔了便是，只不过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意罢了。” 颜乐将药瓶摆在桌子上，兀自转身离开了。
　　秦婉儿望着颜乐的背影追问：“谁的心意？”
　　声音消失在夏日的风里，伴着银铃声远去，没有得到回应。

　　***

　　第二日，小蛮果真被安排到了神女寨做侍女，小蛮听说是秦婉儿帮她谋的差事，对她感恩戴德：“真是多亏了你帮忙，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下回我再请你去家里吃鲜花饼！”
　　秦婉儿笑了笑，能帮上忙她是开心的。不过，若是小蛮知道了那群祭师是如何说她的，估计就不会这么拿她当朋友了吧。
　　颜乐派人送来了南疆的植物志，秦婉儿一边在里面寻找断肠草的踪迹，一边跟小蛮聊天：“话说，你们巫族的神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本以为神女会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断情绝爱为苍生的那种人，但我现在看来，她似乎，也是个凡人。”
　　小蛮在一旁扫地，听了这话，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道：“神女当然得是个凡人，要不怎么能懂得我们凡人的痛苦呢？你知道吗，咱们现在这位神女颜乐夫人，可是几千年来最像初代神女的一位神女了。”
　　“初代神女？”
　　小蛮娓娓道来：“初代神女也是一位王后，传说她性格刚毅果敢，是一位敢爱敢恨的烈性女子。史称她的国家被邻国所灭，丈夫在城楼上被斩首，新的国君见她姿容姣好，想要占为己有，而我们的神女大人宁死不从，最终在悬崖上引颈自尽，跃入了洱海。相传当年她的鲜血染红了洱海，无数鱼虾翻腾跳跃，与她一并殉国！”
　　前半段还算可信，这最后一句着实像是小蛮为了讲故事在添油加醋。

　　秦婉儿感叹道：“没想到神女的命运竟也如此崎岖！只是，一代神女就这么自尽了，属实有些憋屈。” 秦婉儿心道，若是她，怎么着也得拉个垫背的。
　　小蛮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叫气节！气节懂不懂！”
　　“知道啦！” 秦婉儿闭了嘴，下回还是别在小蛮面前说神女的坏话了。
　　小蛮拿回扫帚，一边扫地一边道：“现在想想，这位初代神女，应该很爱她的丈夫吧！”
　　秦婉儿想到了竹楼下那个木讷的少年，问道：“你爱白一吗？”
　　小蛮头都没抬，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啦，要不然我怎么会要嫁给他呢！”
　　秦婉儿笑而不语，嫁给不爱的人才是她所见的常态，要不她当初也不会答应嫁给陈熠。秦婉儿看小蛮干活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小蛮想了想，道：“啊，应该就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想把最好吃的鲜花饼留给他；无事时想要对他撒娇，看见他就会开心，出了任何事亦可以为他不顾一切，那种感觉？”
　　“这样啊……”
　　馒头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踩乱了小蛮刚刚扫好的落叶，小蛮气得抡起扫帚就要打它，馒头耷拉着脑袋委屈地缩到了秦婉儿的脚边。若是往常，秦婉儿会伸手将它抱起来放到膝盖上，摸摸它的脑袋让它不要害怕，但今日，秦婉儿没有什么心情理它，甚至莫名地想抽它。
　　鬼天气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的。让人烦躁得很。

　　***

　　几日工夫，倒真让秦婉儿寻到了一个符合颜乐夫人要求的身患恶疾的男子。
　　那日，她上山采那断肠草，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走着走着，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人！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踩了他他也不动，若非还在眨眼，秦婉儿险些以为是一具尸体。秦婉儿蹲下身，问：“你躺在这儿干嘛呢？”
　　男人道：“等死。”
　　在这种地方躺着，可不就是等着被人踩死！鬼知道这人为什么活不下去了自寻死路。秦婉儿最先是想忽悠他帮她采药：“这草丛里长有一种断肠草，吃了立刻就能死，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男人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躺在这里等死？” 莫非他其实并不想死？
　　“我在等待最后的神迹。”
　　秦婉儿见此人印堂发黑，浑身干瘦，才意识到此人可能真的命不久矣：“你是得了什么病吗？为何不去治病呢？”
　　男人摇摇头：“治不好了，再治也是白费功夫。”
　　男人闭上眼，虔诚地祷告：“只希望天神能夺了我的命，换我父母妻儿平安顺遂。”
　　秦婉儿眼前一亮，将那人从地上拉起来，拍了一把他的背，道：“你在这里求天神也没用，不如跟我去见神女大人。只要你愿意以浑身精血为代价，她能让你得偿所愿。”

　　男人见到颜乐夫人时，二人一拍即合。颜乐问了男人家的住址，立即派了祭师给他家送去了数件金银珠宝，男人以崇敬的目光看着颜乐，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颜乐在墙上摸索了一番，打开了一个暗道，领着男人进去了。她回头对秦婉儿道：“七日后来此处，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