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挣魂，苦夏雨雪》阮木沉

36、完全失败的咒术师

　　“夜蛾属于第一种，他的咒术能力相比之下其实会更适合在后场打辅助一些。因为他不在现场也可以对咒骸进行操控。
　　熏鸢和我的话，是第二种。当时因为我的判断失误，那一战我们失去了无数宝贵的同胞。仅在场的两个一级——熏鸢和我，也都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这样说着，他伸手比了比右肩，从右肩开始划到了心脏“熏鸢身上，有一道从这里，贯穿到这里的伤口。因为是贯穿伤，现有技术无法彻底医治。那一战之后，她就需要东京校的那个小朋友经常帮忙复检和治愈。所以她不得不放弃成为第一顺位战场决斗咒术师的理想，一直为高专治疗部奔走。
　　所以你看，冥冥，我其实只是一个，失败得彻头彻尾的，平庸无能到没有任何才华的人。甚至连活下来都需要用他人的生命做踏板。
　　你们是我第一次真正带学生。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害怕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好，不足以成为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
　　作为男性，我无法像熏鸢和明美那样，能够处处了解女孩子的喜好以和你们聊各种各样的话题。也不能在生活上对你们及时地进行关心。
　　作为一个没用的咒术师，我甚至都没什么能够教导给你们的有用的东西。也无法像明美那样用自己的人脉和金钱去给你们铺路。
　　你和歌姬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无能，你们其实根本不必一直被掩盖在其他同龄人的荣光之下。”
　　“不是这样的浮骛老师，能成为您的学生，我很高兴！我很骄傲能够成为您的第一任学子。您是比东京校的那几位要优秀太多的人。抛却他们只欣赏最顶级的血统和最极致的天赋，您才是真正愿意给每一个平凡之人机会的人。
　　窗观望了夏油杰六年，才向东京校递交了他的资料。在他充分展示他的实力之前，他们甚至任由这样的天才被人们所误解而饮泪自哀。
　　但当初我们只是走到了您的面前，您就毫不犹疑地为我们向京都校争取了机会。我们中有无数的人最终也未能走到您的面前，但您从未因此而遗忘和放弃过我们。您是真正匡扶咒术界的人，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漠视者，您才拥有一腔赤忱的热血。
　　战争本身就是有牺牲和死亡的。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怎么能够上战场？只是因为亲近之人的折损，就将怒火倾泻于您的身上，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站在那样的高位上！”怒火从黑色的瞳孔宣泄而出。
　　摇摇头“冥冥，高专没有那么重视血统。只要拥有才能，什么样的人高专都是接受的。你看，如你，如歌姬，如家入家的那个小朋友，甚至是我这样的人。
　　只是名门的学生通常会更优秀和表现得更突出一些，但这并不表示高专在打压其他的学生。另外，明美对你们来说是非常优秀的前辈。能够获得她的助力对你们来说是很好的事情。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去和他们这样的人交恶。”
　　坚定的双眼望着浮骛铃拓“我不认可您说的话。但我会成为您希望我所成为的那种人。浮骛老师，请不要妄自菲薄。您是非常优秀的人，是我这一生仰望的丰碑。我为能够站在您的身边而骄傲。也请您为了自己和我们感到骄傲。”起身告辞推门离开。
　　冥冥离开后，浮骛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合照。轻轻拂过合照上的人，“唳楠，桁安，我在很努力地完成你们的梦想。就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我们这样来自普通咒术师家庭的孩子，一点也不比他们那些名门之后差。
　　今年京都校应该又要输给东京校了。他们收的那几个学生实在太夸张。但是我们的学生也很优秀。桁安，是两个女孩子哦。你老说我们两个男生不懂你的想法。要是你在的话，一定会跟她们两个有很多话题吧。
　　唳楠你很欣赏的那个辅助监督明美云织真的很难搞。她一直在找我的麻烦。跟她交涉这么久了我感觉你肯定猜错了。当初就算是我们真的去结交她她肯定也不会喜欢我们的。咒术界的女孩子还是桁安最好。”
　　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落“唳楠，桁安，东京怎么这么大啊，日本怎么这么小啊？我怎么，就只是做错了一次，上天就要把我的一切都收走啊？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啊？为什么你们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啊？”
　　山海倒流暮影沉沉，擦干净相框上凌乱的眼泪和鼻涕“我一定会赢过他们的。我会带着你们的份，带领好京都校的学生。我会成为京都校，乃至咒术界不可遗忘的那一部分，把你们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历史上，在所有人的心中。”
　　回到宿舍，歌姬蹲在门口等着她。“有事找我吗歌姬，怎么不进去？”“是夏油托我送给你的小礼物。这枚胸针是回来的时候夏油递给我的。说是代表五条家的那小子和明美小姐道歉。”冥冥轻笑一声，“还真是个自作多情的烂好人呢。”
　　「这样的人，是浮骛老师会喜欢的那种人吧。温柔的、谦和的，对所有人都有礼。和浮骛老师一样呢。」垂眸看向白衣红裙的巫女“你下次去找家入硝子玩的时候，叫上我吧。”小巫女双眼四下乱瞟“啊，我，我没有啊。我不跟东京校的人往来的。我跟他们不熟的。我跟他们关系不好。”
　　“你是把我当白痴还是把浮骛老师当白痴？御三家不少后生都说你是未来的五条家主夫人呢。至于家入硝子，听说你还劝她禁烟？”
　　小巫女抬头小心翼翼看一眼冥冥，又马上低头“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其实东京校的人，也没有那么讨厌。但是冥冥，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如果你真的很讨厌他们的话，那我以后就不跟他们来往了。我保证！”
　　霞光铺了满道，少年的心事寸寸“我没有讨厌东京校的人。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我知道熏鸢花礼失去了很多。我也知道浮骛老师在和九尾玉藻前的对战里有失误。
　　但是东京校死的人更少不是吗？浮骛老师受了比熏鸢花礼更严重的伤，失去了更重要的人。同时还失去了高层的信任。我明白痛苦是不能比较的。但是我无法理智地去看待这件事情。
　　明美云织可以把所有遗憾和愤怒对准浮骛老师。所有人都可以。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轻松地把一切归咎为浮骛老师的错：如果不是他怎样怎样，那么本来应该如何如何。
　　但是，浮骛老师能怪谁呢？他又该恨谁呢？他已经那么努力了，甚至为了让更多的人不在那场战役里殒命，他放弃了他最重要的战友。只是因为他活下来了，所以他就该承受一切的愤怒吗？
　　如果从战争中活下来是罪过，那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战斗？歌姬，我真的不能够理解。所有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轮到这个人是我的老师的时候，大家就不能原谅了呢？
　　他们不允许他为自己的战友难过，不允许他为自己的友人设碑。甚至还要他为了这样的，侮辱他人格和友谊的世界卖命。而最令我感到好笑的是，浮骛老师居然认可了，他居然觉得这没错。
　　真荒唐啊，这个世界。他做错了什么？就要把尊严和一切拿给所有人踩在地上。他所有的骄傲，过往的辉煌，全都被那场失败的战役所抹杀。甚至连名字都不允许再被记住。他所追求的，被咒术界认可，根本就是咒术界给他编造的一场彻头彻尾的虚幻梦境。
　　我不觉得他愚蠢到看不明白这件事。但是他太过在意他昔日的故人了。只是为了给那些人那么一个毫无意义的虚名，他居然真的就心甘情愿去给这群把他敲骨吸髓还看不起他的狰狞怪物当走狗。
　　歌姬，你告诉我，这难道就是我们成为咒术师的意义吗？这就是我们和咒诅拼命厮杀所追求的那个未来吗？”冥冥摇着歌姬的肩哑声追问。
　　歌姬被桎梏着摇头“我不知道冥冥。但我觉得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东京校的大家并没有针对浮骛老师。浮骛老师他很好。”
　　“他好什么？他好在哪里？好在被克扣的薪资？好在不被允许离开东京的变相软禁？好在连故人的遗物都要三催四请地去找辅助监督部找寻？好在分明是我们的老师，却不能参与我们的出行活动？
　　歌姬，你真的，觉得这一切没错吗？”“对不起冥冥，但我不认为这是东京校的人的错。”“那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不知道。但是，东京校的大家，真的没有伤害过浮骛老师啊。”
　　少女犹豫了一瞬，“冥冥，其实我觉得，你好像和你所说的那些人一样，在迁怒东京校的人。你也不知道你该去恨谁，所以你只好找一个目标来痛恨。而明美小姐，她只是恰好和浮骛老师关系不太密切。
　　明美小姐和浮骛老师之间关系紧张更多的是因为京都校和东京校的顺位排名的争夺。但你对明美小姐的怒火，毫无来由。冥冥，我觉得这样不对。”
　　冥冥松开了抓住歌姬肩膀的双手，整个人像雨幕里淋湿的走犬，吊着命的那口气瞬刻消散。歌姬用手指戳了戳冥冥“冥冥，你没事吧？我不是在说你不好。我只是觉得，你也不是发自内心地讨厌东京校的大家。我不希望你以后想起来这一切会后悔。”
　　转过身向巫女道别“谢谢你歌姬，我可能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想想。”游荡在京都校的街头，漫天的鸦羽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一片每一只都是她。为了证明京都校不比东京校差，她一直在努力地、拼命地跟随追随那个人的步伐。
　　在东京校的人还在学习知识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用同位的鸦鸟护卫被软禁的老师。她一直以为这代表着成熟和强大。但似乎好像不是这样。所有人都明晰地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她在被满腔的怒火支配，自我感动地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鸦羽稀稀落落散在她四周，为寂寥和落寞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呼出沉重的浊气，她想，或许夏油杰是一个很合适的聊天对象。她很想知道，这个看起来汇聚了无数奇迹于一身的苍凉灵魂，会如何看待他们所身处的，他眼前的世界。
　　从那个人的答案里，她也许能够得到一些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平衡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