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挣魂，苦夏雨雪》阮木沉

2、少时回忆

　　看着乖巧埋着头一口一口艰难吞咽素面的孩子，女人柔声“妈妈一直都知道，我们小杰是很好的小朋友。小杰其实，一直都还是会看见那些奇怪的东西吧。所以一直不舒服，不开心，很难过。”
　　热气滚进喉咙顺着食道进入被湿冷的咒灵玉抵住的胃部，幼弱的孩子放下碗抱住眼中哀切的女人“没有哦妈妈，我很好。都说啦，只是小时候分不清真假的噩梦。不要想太多啦。”
　　*恶心，想吐，胃部一直在痉挛，嘴巴干干涩涩的，喉咙一直翻涌着胃酸被燎得发疼。不想吃东西，咒灵玉像沉重的石头把胃部填的满满的，感觉整个人都在下坠。
　　女人看着怀里安慰着自己的孩子，无力地抱住他幼小的身躯“小杰，如果真的始终都没有办法拒绝的话，告诉我们，好吗？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找医生看的，这里不行我们就去市里，市里不行我们就去东京。小杰快快乐乐地长大，才是爸爸妈妈最大的愿望。”
　　*可是妈妈，爸爸最近憔悴得好厉害。为了让我看病爸爸又接了好几分零工，他最近压力好大。我看见他放在桌子上的报告旁边是还剩的余额和能去的医院。您每天去不同的地方找人问哪里的医生看这个好，甚至我们都求到寺庙里了。那些太太觉得养出了这样孩子的家庭奇怪，所以也不和您往来。他们在背后说你们养了一个怪胎。可我是这样的怪物，不是你们的错。都怪我，让这个家变成这样。
　　*可是，如果我所见皆为真实呢？那你们该怎么办？我明明都伸手抓住了那一切，可是，没有人能够看见。上天啊，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偏偏要让我不一样？凭什么唯独只有我是这个丑陋不堪的样子？为什么我眼中的世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我很开心。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能够在爸爸妈妈身边，我觉得很幸福。”只要能够永远在你们的身边一直这样下去，我就满足了。我是和大家不一样的怪物，只有你们无条件的接纳我。
　　“快回去休息吧妈妈。天色不早了。您每天来回奔波也很劳累。”歪着头笑着看着温柔的母亲。
　　*对，就是这样，只要装作和大家一样就好了。只要什么都不说就好了。很简单的，我可以做到的。
　　可真的是这样吗夏油？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为什么，你身上那些阴暗的、郁躁的、苦痛的气息，浓烈到吸引着那些未开灵智的咒灵向你匍匐而去呢？那些肮脏的、卑劣的手抓爬着你的身体，你抱着母亲任由他们粘附于你。这一次，你的灵魂为什么没有像之前一样发出尖叫呢？
　　孩子看着被咒灵遮挡着的母亲模糊的面容，脸上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容。于是有人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于是假面钉死在了皮肉里。
　　或许大多数的英雄最开始都并没有想要成为那个为人们所颂扬的样子。但在人们欣欣向荣的生活里，在路过他人身边时，平凡的幸福鼓舞了他们。于是他们在这条路上愈走愈远。
　　夏油就是这样的。一开始他其实没有想着要拔除咒灵去守护些什么。但是在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后，一开始是不想让父母太累，后来范围就逐渐扩大到了左邻右舍。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因为人们早上的问好和温馨的日常而在夜里奔走了。
　　*搞什么嘛，原来，是为了拯救他人才拥有的这份力量啊。
　　因为沉浸在他人幸福的海洋里，他的身上也逐渐消弭了那些阴暗的迷霾。这一路走来的风雨盛大，总算是等到了晚来的快乐。
　　我看着他守着来之不易的幸福，像偷来财宝的巨龙，不知为何感到一丝伤怀。我是没有感情的事物，与现世毫无联葛。拥有力量为了拯救他人而奋战的人，连幸福都要由他人来施舍，怎么会是这样呢夏油？
　　在无数个夜里你被冷风吹，颤抖着瘦削的身体吞咽咒灵玉，尔后反反复复呕吐在街边在田野。这一切真的值得吗夏油？你一遍遍自我反问又一次次回想着人们在白日里言谈中透露出的幸福告诉自己“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切”。可是你自己呢夏油？你是否切实地在某一刻，真正因为你自己，而诚心欢喜过？
　　白日里是优秀的学生，是同学可靠的班委，老师的好助手，父母的好孩子，邻里的好帮手；在阴暗的，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谨慎地不动声色地抹除着这个世界的危险。你累吗夏油？
　　他人的幸福照在你身上的光，不是你真正的幸福啊夏油。你不是生来为了赎罪的怪物，不该这样自我毁灭式地为他人而付出。
　　但无论我们如何情殇，时光的年轮都无情轧过每一条河流。人间一晃眼，我的小杰就成长为了不得了的少年郎。成绩优异自是不必说，性格温和更是我们小杰的底色。因着这样的性格，我的小杰学会了很多的技能。诸如处理伤口啦，换灯泡啦，修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啦……大家遇到什么问题都会下意识地去找小杰。因为我们小杰什么都可以做到！
　　真好啊，我们的小杰，虽然一路走来磕磕绊绊，但也成为了阳光开朗的积极大男孩儿。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我的小杰也许一生都会沉浸在这样虚假的浮于表面的幸福里，被美梦欺骗直到安眠吧。我其实是希望他过上这样的生活的。如果不曾见过夺目耀眼的日光，清冷皎洁的明月本来也可以成为他一生的注脚的。虚假也无所谓，至少真的是幸福的。
　　开玩笑的，我只是在后来无数次的回望里，憎恨每一个让他不得不站上命运为他降下断头铡的审判台上的人。但我不能这样。因为小杰不会希望有人这么想。他感激他生命中遇到的一切。你知道的，他是很温柔的人。不会憎恶这个世界给予他的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