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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陵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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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大周帝都。
时值隆冬,已是午后,但依旧寒意料峭。边关虽离京城千里之远,接连的战报仍然免不了为这座皇城添加了几分肃穆之感。
江南佳丽地,广陵帝王州。物宝天华王气蒸蔚。皑皑冬雪也掩盖不住这座皇城的繁荣。
巍峨坚实的城墙外,两匹战马载着身着金甲的士兵急速奔驰而来,在川流不息入城的人流中策马急驰而过。
年纪稍长的守城将领眺望看清后,忙向身边手下喝道,“快!是战报,速速放行!”
在对列守卫的护送之下,两匹战马驰过城门,速度却丝毫未降,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官道两侧,民众纷纷避让,有略识军务的人看到这是八百里加急的战马,喊了声“是北疆的战报”人群里起先起了一阵骚动。
更有对时局略有了解的人,挤到前头张望,焦躁与紧张情绪在人群中荡开。
若说这广陵城内,什么消息传递得最快,除了陛下宣布国政,那就要数京中权贵的小道消息了。边关战报刚刚进了城,大家纷纷揣测边境战况。
冬月虽大风雪阴雨,城内亦有闹市。一时间,几乎处处茶坊酒肆,买一碗滚热的茶汤,暖暖身子的百姓,都在聚集议论这北境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朝野上下,也都在焦急等待明天一早的早朝。
深夜,殿外漫雪纷飞,皇宫内阁中灯烛通明。大周天子正与几位皇子和朝廷重臣商讨北境之乱。三日前,已得边关密报,大周朝廷已经开始布局此次北征。
“禀陛下,已清点统计皇属军兵力,凉州城守军一万,驻扎在朔州镇北军三万”,兵部尚书杜玉山十分慎重地说道,“虽说现在兵力部署形势很好,但仍需驰援。”毕竟,十三年前那场恶战,给当时还只是小小兵部侍郎的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上位者徐徐开口,低沉嗓音中难以掩盖的威严。“战况如何?”
这就是当今大周帝王,上了年纪也掩盖不住帝王锋芒,内敛华贵。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图样,衣摆出金线绣出的汹涌波涛。尊贵而威仪,和煦面色难以掩盖独属于上位者的的不怒自威。
杜玉山向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这几日接连战报,有的是深夜抵达,而据今日傍晚抵达的战报,北境战况急转直下。与镇北军密报相符,守将裴谦将军已率镇北军退回凉州城内。”
杜玉山面色凝重继续说到,“虽西凉不敢贸然犯朔州,但战况已十分紧急,此次西凉突袭急且凶,凉州城恐怕撑不了太久。若是凉州城失守,朔州危矣。”
西凉国与大周北部接壤,百余年来未曾真正安定过。
十三年前,西凉屡犯大周边境,裴枫将军率镇北军北征西凉,长驱直入,先后破朔关,招降原西凉将守薛凭,据守朔川、巩朔州、冀州、兖州,大败西凉皇属军,取历州、潼川等路,七年冬,越过祁连山。
守将凌霄以戍边将军身份镇守朔州北部、毗邻冀州,建府治朔州。朔州与西凉交界有一座名为凉州城的百年城池,为战略咽喉要隘,始筑于数百年前。每每西凉来犯,便是以凉州城为中轴坐标,护卫朔州六郡。
当时,西凉皇室虽已式微,但皇权犹在,为避西凉再次卷土来袭,大周号召军民,历经三载修筑而成。大周有心让西凉成为附属国,便与西凉达成约定,双方不得越雷池一步。
镇北军铁骑亦止步于此,留下部分驻守将士便班师回朝,留任将领裴家儿郎裴枫,着手经营凉州城,大周将领凌霄招当地望族与部落头领,任命为边州长官,政策依据当地民风与习俗因地制宜。
至此大周与西凉有了十余年的边境和谐。
凉州城历经千年黄沙漫境,到了如今,虽渐渐年久,但朝廷与边境驻守时时重整修缮。
时至今日,朔州境内虽安定,处于两国边境交界处的凉州城却不复往昔安乐。西凉游牧尚武,近几年来屡屡在边境滋事,虽不敢来犯,却也扰得边境不安。
此次西凉突然来袭,虽奇袭,却也在大周朝廷意料之中。
在朔州,在凉州城,除了协助边境民众内迁与加强驻兵之外。大周看似并无过多的干预,实则一直在等待时机。
殿内,沉沉檀香,华灯环侍。
殿下侍立一共十余人,为首的是当朝太子周止修、二皇子洵王、三皇子宣王、四皇子宁王、兵部尚书杜玉山、裴枫将军,以及吏部尚书季迎。
“此次西凉来犯,朔州兵虽实力充足,镇北军亦固守朔关。但仍需皇属军驰援,并且由裴将军亲自统帅。”陛下沉忖道。
毕竟,西凉国这根刺,已经扎在他心头十三年了。要重整北境,单单靠北部军力不够,更何况要在藩部建立新政权,以保后世太平。所以,这次出征不仅要能战之将帅,也要皇子随军,在战后代天子立权。
周王微微抚须,目光沉沉扫过几位皇子,出言道,“此次出征事关重大,还需皇子坐镇,几位皇儿可领兵出征?”
太子立于殿中首位,闻此言,微微颔首,拱手行礼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往北境,驱跶虏,平定朔州之乱。重振我大周北境。”
太子此言掷地有声,周王微微点头,显然满意于太子作为皇长子的表率。
但这并不是他的布局。
兵部尚书觑了一眼,赶忙作揖道,“禀陛下,此次北征虽兹事体大,但也异常凶险,殿下贵为储君,臣以为,殿下非必要不可离京城。”
周帝微微点头,沉吟道:“此次北征不可轻视,亦不必擅动国本。
洵王周止衡立于一旁,稍加思忖,正准备向陛下请求带兵出征。几乎在同时,一旁的宁王周止衿也向前一步。两位皇子几乎是异口同声。
“父王,儿臣愿领此职。”
在场诸位几乎被这一巧合微微打岔,殿内沉郁的气氛淡淡一松。
至于三皇子周止暄,自知武力不足,不敢冒领。但也行礼表态,“父皇,儿臣也愿领职。”。
陛下于是笑着说,“好,诸位皇儿。朕本就有意让你们多加磨炼。”
此次出征,周王有意指派一名皇子领兵前往。只是战场凶险,未来战况如何未可知,各种不可抗因素也难测。
除了太子,任何一位成年的皇子都能去。但为君为父,他更希望选一名能回来的皇子。
而宁王与洵王,都在他的意向范围内。
“两位殿下有勇有谋,老臣佩服。”兵部尚书杜玉山慨叹道。
“只是陛下若是选贤委以重任,不知两位殿下会如何应对?”
宁王周止衿听到这里,剑眉一扬,俯身行礼。“儿臣曾随军巡防南海,护卫江山自是我大周男儿的责任。虽比皇兄年幼几岁,但也是在军营里诸多历练,此次去北境,儿臣有信心能担此重任。”
二皇子洵王听到这里,暗忖到,北境有多凶险不说,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定是无法回广陵。自己方才只不过是为了向父皇表态。
更何况离京一年半载,京中朝堂势力必然会有所削减。
思及此处,洵王行礼附和到,“父皇,儿臣亦是此意。”
这份军功固然值得争取,但宁王如此坚定,作为皇兄的他反而有些打退堂鼓了。若说这份军功,他与太子尚有一争的必要。
但这位皇弟,在朝中甚无根基,无非是多挣一份军功,左右是个办理差事的武王爷罢了。
心下如此盘算,洵王忙道,“父皇,四弟虽武功高强,但论治军却稍显薄弱。更何况这北境不比南境,路途艰险。儿臣作为兄长,虽治军经验不如四弟,但也愿为父皇效力。”
周帝心下了然,毕竟他临朝后,大周朝近年来太平顺遂,皇子们也都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在这位大周至尊帝王心里,要想在北境建立皇权,自然有更合适的人选。
“罢了,此事朕自有定夺,太子、裴将军与杜尚书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由谁出征,且侯朕旨意。”周王心中已经有了大致人选,就留太子与几位重臣再议。
几位皇子行礼告退,其余朝臣也纷纷躬身退下。
出了殿阁,漫天大雪铺面而来,宫城内已积了脚踝深的新雪。
临出征在即,各项庶务都需紧急处理,谁也不愿意自己手头上的要紧事落下,拖了后腿。都火急火燎地回府处理事情了,那还顾得上这些虚礼。
诸位连平日寒暄都省了,冒着夜间寒雪匆匆回府。
夜已深,广陵城内雪却越下越大。
宫城暖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杜玉山,你认为,哪位皇子更适合带兵出征?”待其余人退下后,周帝浑厚的声音传来,徐徐问到。
“回陛下,老臣以为,洵王殿下处事严谨,一向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宁王殿下初露将帅之才,两位皇子均可仰仗,全凭陛下圣心独裁。”这位兵部尚书忙不迭地说到。
这位执掌兵部多年的栋梁之臣,话说得滴水不漏、
没有偏向任何一位殿下,却也已经帮助皇帝陛下分析清楚两位皇子的擅长之处。
“太子和裴将军呢?”周帝继续问到。
裴枫作为军武之人,自然是以战场而非朝局为主。私心更希望洵王出征,这样一应庶务能够清晰应对。
宁王殿下虽然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但毕竟年轻,有一番历练是好的,但此番过于凶险,也实属重要战役,无法轻敌。
“禀陛下,老臣以为,宁王殿下骁勇善战,洵王殿下心思缜密,皆能胜任此职。”裴枫如实说道。
而太子兼顾朝局与私心,此次戍边战,可谓未来十年北境之定局。
洵王贤王名声在外,是一众皇弟中对自己最有威胁的。洵王虽然没有展示出夺嫡之心,但不可不忌惮。
思及此处,太子道拱手行礼道:“止暄身子恐怕遭不住北境苦寒。幸而止衡与止衿皆骁勇善战,止衿得裴将军亲传,锐不可当,必定能大败西凉。”
作为大周太子,他自然希冀边境平定,但也不想让这份战功与朔州皇权落到洵王身上。
这次北征不仅仅是一场战役,更涉及战后在朔州建立大周皇权新布局。
太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止衡亦有谋略,只是二弟更擅长朝中庶务,短时间也难以交接周全。毕竟,作为此次战事的大后方,广陵城更是指挥部,朝中一行庶务切不能马虎。”
言下之意,宁王周止衿,是此次出征更合适的人选。
周王信赖这个太子,也喜爱洵王。
战事凶险,宁王又颇具将帅之才,又有裴枫将军领兵。此次北征让他去,也正合适。
于是周王思忖定夺道:“此次,裴帅带宁王出征,至于其它的人,由裴将军与李尚书定夺。拟定名单,明日早朝回朕。”
“臣等领命。”
是夜,茫茫大雪。
这个雪夜,注定是朝野之上繁忙不眠,朝野之下忧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