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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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要跟师父比武，他辗转反侧。
月明星稀的凉夜，脑海中一次次过着熟悉的招式，最后，安稳地睡下了。
可任辛睡得不好。
她侧躺着，想起今日中宫娘娘的嘱托。
“鹫儿，是长大了不少。”
明明不久前，娘娘将鹫儿托付于她，盼她能一直陪着他，不要独留他一人的。
而今，鹫儿的归宿不只有演武场了。
他该去拥抱更广阔的天地。
在声声呜咽的风中，轩榥摇摆，如同她此时被捆绑着的心，莫名的压迫。
夜渐渐褪去昏暗的黑色。
转而被光明的白昼替代。
鸡鸣，划开了昼夜。
他们彼此之间暗藏着的心事似乎就在眼前即将被揭露。
换好了赤红裘衣，她执剑去了演武场。
琉璃和李同光早早地到了。
见到她，他也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喜，从擂台上一跃而下，小跑着来到了她跟前，唤她：“师父！”
她提着一把厚重的剑，点了点头，“昨夜睡的可好？”
他答：“还可以。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一点都不害怕。”又想伸手帮任辛分担些重量，“师父，我帮你拿吧？”
她将拿剑的手往身后收了收，“不必了。”
李同光眨眨眼，“啊，好。”
擂台上，任辛说：“你过我十招，再还我十招，我仅用一只手跟你打，若我撑不住了，便算你赢。”
他质疑回去：“一只手？不要。不可以一只手，两只，”竖起了两根手指，继续说，“不然师父就不算用心跟我比。”
“本也就是随口一提，你比不比？”她的回答比李同光想象中的要冷漠得多。
他不敢再说不了，只好妥协说：“比，我比。”
任辛挑眉，“第一招，我先。”
她使出了幼时他苦练许久才勉强学会的步步生莲手，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眨眼间，她就整个人腾升而起，随着手臂的劈下而落地，李同光没及时作出反应，挨了一招。
胸口传来闷痛，他捂着那阵疼，没说话。
任辛的脸上无一丝变化，神情一如往昔般冷漠，“换你了。”
他迟迟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任辛的那张脸，顿感陌生。
冰肌玉骨的一张芙蓉面，红唇点缀，墨眉上扬，她将青丝干净利落地束起，以银钗装饰，风吹得她有些唇色发紫，于是更显凌厉生疏。
任辛似乎一点都没有变。
唯一变的，只是他对任辛日复一日的喜欢。
于是才会觉得，任辛应该一直陪着他。
姣好的面容淡淡的，两瓣唇缓缓说出了推他入刺骨寒川的一句话：“下死手，听到没。”
几乎是闭着眼的，他咬着牙，做出凶狠的眼神看着她，企图在气势上看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才不要真的对任辛下死手。
于是简单的一个拳头，只使了半成力。
任辛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的犹豫。
在第二招时，任辛用了九成力，轻而易举地将他打趴下。
他吃力地爬了起来，对待任辛，还是一如方才。
她知道李同光顾及着师徒情分，她如何下重手、将他弄得遍体鳞伤也没办法改变。可今天，一定要决出一个胜负。
两人分别过了九招了。
一直到最后一招时，琉璃从台下朝他们递来两把银剑。
软长剑，最考究臂力与专注力。
李同光过了任辛九招，到如今已经有些喘了。汗液顺着他的额头一路沿下，他顾不及去擦拭，接过了剑蓄势待发。
任辛忽然很想像从前那般为他擦去汗和泪。
可如今不是时候。
利剑出鞘，锋刃相逼。
任辛有意退让，半柱香的时间一到，便主动送上脖颈凑在他的剑下。
“你赢了。”
“真的？”他高兴时，笑容会变得很明显。
惊喜的一双眼闪动着稀碎的晨曦，“师父要奖励我什么？”
他忘却了任辛在比试中的退让，只沉迷在了这短暂的胜利喜悦中。
任辛将一直隐于身后的铁剑扔到了他怀中。
李同光接过，打量了一番。
方才任辛没让他帮忙拿着的，居然是这个。
他把方才那银剑随手丢了，口中却还说着有些不满的话：“就这个？”
与他期待的两人同游不一样。
他的奖励居然只是一把有些古朴的铁剑。
“娘娘赐我的。前朝天陨铁打造，还嫌不够？”她语气冷淡。
“真的？”他将剑收入刀鞘中，“谢谢师父。”
他也有了自己的佩剑。
乃任辛所赠。
任辛走得很快，背过身下了擂台。
他便也追上去，又问起些琐碎的事来。
———
演武场辽阔无垠。
已是黄昏，他眷恋地靠在任辛的一侧，也不知是怎么了，他今日格外地粘着她。
不安的感觉弥漫在二人的周围。
他要如何做，任辛也都依他。
甚至说起了孩童时，他初到演武场的事。
仿佛历历在目。
两人不算亲昵，可李同光的心中却泛起了涟漪。
而任辛看着他的脑袋，有些不忍心。
可时辰既已到了，她便必须要说出口。
“明日，你就不用来了。”
似受惊的林间鹿，他忙从任辛身旁起来，“师父……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已赢得了我，日后只需自己练习就好。”
李同光已经不敢去看任辛了。
回忆起昨夜，任辛的欲言又止和今日擂台上的一反常态，他早该预料的……任辛不要他了。
“娘娘已经为你安排了名师，往后你就进太学念书吧。”她交代了许多，如早就备好的台词，毫无感情地念着，“公主府那个叫朱殷的随从，琉璃试了他一年，还不错，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
他果断地起身，愤愤道：“我不去！”
两眼婆娑着，又泪水充盈了：“师父，我只想跟着您……我不要离开你，死都不要。”
她似是无奈，但又知晓李同光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她没法子，只好再耐心地解释：“你武功已有大成，除了习武，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跟着太学的师傅好好念书、学兵法，以后才能更为圣上所重用。”
他立刻辩驳：“我才不要这些！我只要跟着师父您。”情到至深处，他双膝跪下，以泪冲洗着方才短暂拥有过的喜悦，“我只要跟着您，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任辛见他还是这般讲不听，最后没忍住厉声苛责他：“胡闹！”
“你生于皇室，为长公主爱子。娘娘心慈，自会照顾你。以后在朝廷，也算是多了个靠山。”
李同光大吼：“我不要！我不要这些！”他起了身，企图用通红的一双眼去得到任辛的怜惜，说的话也是耐人寻味的：“我只要你。”
任辛不为所动，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们一直好好的。
是师亦是友，更是有亲得无法言喻的关系。
为什么任辛要这样，为什么他们不能继续在一起，凭什么他到最后永远都只是一个人。
“你是要，避我吗？”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他们的隔阂无非是那夜的意外。
其他的，应该没有了。
可任辛确是一头雾水，“避你？我避你什么？”
话刚落，她也与李同光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天夜晚，两人肌肤相贴，听着彼此之间擂鼓般的心跳。
可那只是意外，她转眼就忘了。
李同光为何会认为她的离开会与那日有关。
明明只是师徒罢了，她计较那些做甚？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不是。”
很静。
演武场连马蹄声都不再有了。
斜下的夕阳，似乎也是在施舍他，半边橙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伴随着他的低泣，一点一点地破碎。
他颤着声音：“你是不是和长公主一样，早就想好不要我了。随便应付一句，就要抛下我离开，对不对？”
任辛没有理会他的胡闹，而是认真地看着他，起身与他平视：“长公主没有不要你。她这些年病得很重，不久前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她一直在行宫疗养，没有不要你。”
他却好似不在乎这些，又重新坐在了地上，双手牢牢环住任辛的腿，以为这样，就能借着耍小孩子脾性留下她。
“我不管，你们就是不要我了。”
“听话。”
“我不！”
“师父，我只要你。我求你，别丢下我，好吗？”
任辛只觉着，幸好她没有低头，不然她眼底的悲伤肯定会被他看穿。
这样，就不好说出辞别的话了。
她抚着李同光的头，指节嵌入他的发丝中，温柔地摸着他，放低了声音，说：“师父没有不要你。而是领了圣命，要去刺杀褚国凤翔军的节度使，如果不事先安排好你，我怎么放心走。”
她说得很委婉。
可事实上，她的确没有再把李同光留在身边的理由了。
她不是不要他了，也不是说日后二人再不复相见。
这是娘娘与陛下的意思。
他需要独当一面，而不是只依附着她，做株菟丝花。
他还试图挽留：“不能不去吗？我去求圣上，我去求他换个人。”
“理由呢？”她的语气又渐渐冷了起来，“李同光，理由呢？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命令圣上换个人？他只需一声令下便能撤了你的职。这是你一步步爬上来的位置，为何要一时糊涂、意气用事？”
任辛说到最后一句，显然是生气了。
恰是时，琉璃走了过来，说马匹已备好，她得启程了。
她走的果断，却还是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好好念书，不然我回来饶不了你。”
李同光追着上前，扯了扯她的手，想抓住她。
“师父……”
她没有回头，脚步顿住。
反手甩了一个巴掌打他。
他承受不住那个力道，瞬间就倒下了。
任辛继续从容地前行，上了马匹，光影遮挡住她的表情，不知是漠然还是不舍。
她御马走了。
暮霭沉沉，头也不回地行在残夕之下。
李同光只是在原地，紧紧盯着那只扑了空的手。
是不是再抓得牢些，任辛就不会离开。
他不是听不出来那些话语中的诓骗。
圣上问他可会认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就注定要按照着他人之想而按部就班地做着吗？
这跟被囚禁的雀鸟有何区分。
他怪罪着安帝，不满于他所要接过的重担。
回忆着最初的时候，他参兵，为只为求任辛一句认可。
她当时连思念的只言片语都未曾有提过，而今又走得决绝。
那么他现在所要面对的一切。
又是为了谁呢？
有个侍从从不远处跑来，将他从悲极中唤醒。
“长公主殿下病重，现宣传您去侍疾。”
喔，原来他还要为了自己。
不任人摆布、不任人低看。
这是他最该谨记的。
马蹄声渐远，他说，他会等任辛回来。
但，绝不会再有从前的牵绊了。
他得做到，人人都得高看他。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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