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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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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中午,急促的闹钟像个小炸弹一样发出刺耳的声音,徐甜甜犹如垂死的病人回光返照一样惊坐起来,头晕目眩。捂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伸手去关闹钟,手机屏上已有了蜘蛛网,所以滑动得并不流畅,试了两三次才成功。
起身将脚塞进明显大了很多的旧拖鞋里,去洗手间里接了一捧冷水浇在脸上。徐甜甜审视着镜子里的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枯黄稻草一般的头发,刘海部分还湿漉漉得沾在额间,眉毛习惯性得皱着挤出岁月的川字,眼睛倒是好看的杏眼形状,弧度圆润饱满尽显温柔,可惜疲色太过,已不见了生机活力,嘴唇更是泛白尽显无力感。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我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换上宽大而廉价的短袖,穿着显不出身材的黑裤子,背上早就被时尚届更新换代速度淘汰下来的旧帆布包,她走出了家门。
快到公交站台了,毒辣的日头晒在脸上身上无孔不入,徐甜甜却早已麻木。正好有一班车匆匆到达,她眼尖得发现有几个人正好上车,一条长椅空出来了大半截,她赶紧三步并两步想坐过去。谁料还是慢了一步,三个穿着校服短裙的女孩子已经一屁股坐了上去,她只好讪讪又不甘的后退了一步,盯着那些女孩的大白腿,在心里偷偷的嘟囔着:坐那么快,不怕椅子烫屁股哦。
就在徐甜甜疑心自己要被这毒日头晒晕过去的时候,她等得这班b15路公交车终于到了,急吼吼窜上车了才发现情况还算好,车上空位蛮多,冷气也开得十分足。徐甜甜瘫坐在倒数第两排靠窗的位置,觉得自己像一坨快要化掉了的冰淇淋,还好又被重新送回了冰箱。
除了司机以外,坐得离她最近的是刚才跟她抢凳子坐的那三个女孩子,她们似乎正兴高采烈得讨论着什么。只听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子温温柔柔地说:“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训练,拿到健美操比赛的第一名!”
旁边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很快接话:“安啦,你大小姐亲自出马,第一名什么的肯定是手到擒来嘛,那校草肯定看着你眼都舍不得眨……”与她们隔一条过道,短头发的女孩子也跟着揶揄得笑出声,小小的车厢里充满了肆无忌惮的青春期独有的活力和愉悦……
徐甜甜羡慕又嫉妒得看着她们青春洋溢的笑脸,内心的酸楚从胃底涌上来,一种无法名状的痛苦迅速席卷了她。她疲惫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翼,又捂住口鼻竭力忍住颤抖。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青春洋溢的少女,却被所谓爱情蒙蔽了双眼,活成了如今的死鱼眼珠子,再不见往日的半分灵动,那种深深地疲惫和绝望都像被刻刀刻在了脸上,让人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徐甜甜机械性地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份文件,上面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显得冰冷又无情,她又按亮了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想必那个人却是早早就等在了老地方吧。
公交车到站了,踏出车门的瞬间,热气挟夹着乱七八糟的味道扑满她的全身,她低声咒骂着:“太热了吧,这该死的夏天!”皮肤被太阳光晒得发烫,汗水不受控制的流出,使头发更显油腻,她含胸驼背焉哒哒得往前走着,只期望快点结束这该死的折磨人的一切。
来到常去的那家湘菜馆,服务员熟捻得上前热情似火开口:“姐,李先生早都已经到了,在302包厢等你呢。”徐甜甜走到包厢门口,指甲在肉上印出深痕,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得推开那道沉重的门,抬眼望去包厢里除了李响外,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留着寸头的男子。
“他是?”徐甜甜语气不善得问李响。
“张律师,来见证我们财产的分割的。”李响神色自若得回答。
良久的沉默之后,徐甜甜瘫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问:“不能先把饭吃了吗?”
李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眼里的嫌弃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清清嗓子努力压抑语气里的厌恶:“也行吧。”又转过头去,“麻烦张律师你去点一下单。”
张律师便知情识趣得走出门去,去找服务员了。
包厢里依旧是死一样的沉默,李响看着烂泥一样的徐甜甜,率先开口:“房子是我婚前付的首付,婚后也是我在还贷款,理应算我个人资产,车子是你的陪嫁,但是你又不会开车,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干脆也归我算了,作为补偿,我给你折现成十万的现金,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徐甜甜冷漠注视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人至中年,但是在外依然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她已经听不进半个字,只是痛苦而不甘心地问“李雨呢?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心肝肉呢?”
李响冷笑一声:“你瞧瞧你自己的样子,配提这话吗?李雨肯定是归我啊,你有什么能力养活她?”
徐甜甜的眼泪终于像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得往下掉,她又试图捂住口鼻,但是也无法捂住绝望的呜咽声。她想辩驳,但是又无从开口,只能垂头丧气得去认清现实。他对她这个枕边人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了。
“笃笃”得敲门声响起,张律师推门进来,看着情绪明显失控的徐甜甜,他略微尴尬得推了下眼镜,把纸巾推过去,又温声问徐甜甜:“徐小姐,离婚协议书你已经过目了吧?今天有签名带过来吗?”
徐甜甜从包里摸索着,又一把甩出协议书,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一边动作干脆利落地抓起了她的包,一边又飞快地抽出一团餐巾纸,大踏步逃一样的跑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张律师的一个含糊其辞又欲言又止得“她”字,便被她重重关在了门内。
李响早已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甚至透露出一桩麻烦事解决后的轻松,还慢悠悠得给自己和张律师各倒了一些酒。殷勤得劝他吃菜,别被其他人影响了心情。
徐甜甜的眼睛却像是失控了的水龙头,有绵绵不绝的绝望和委屈需要喷涌而出。她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也顾不上别人看她的眼光,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嚎哭着,路上的行人偶有关切侧目的,也有唯恐避之不及绕道而行的,她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觉得熟悉的那个世界正在一点一点破碎崩塌。
“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一道干净而温暖的声音响起。
徐甜甜并没有抬头,她不想这样狼狈的自己被任何人看见。她勉强止住喉咙里的哽咽语气很凶得开口:“走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双骨肉均匀的手拿着纸巾,停在她面前一尺的距离。似是犹豫了一会儿,那只手的主人轻轻地却又不容置喙得把纸巾塞到了她的手上,便慢慢走远了,消失在人海里了。
不知蹲了多久,待徐甜甜终于收拾好那些复杂情绪想站起来时,脚麻得像是被千万只小蚂蚁同时啃咬一样,一下子又跌回地面,她只能四处张望了一下,赶紧强忍着难堪和不适,小心翼翼且姿势奇怪地往家里走。渐渐适应过来了,她边走边打开了通讯录,手指从上往下翻了一翻,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眼前境遇的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懊恼自己做人的失败。
边走边胡思乱想着,假如人生有重来键,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恶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声怒骂着那个将一手好牌打烂,不仅愚蠢盲目而且又恋爱脑的自己。
路边的广告牌屏幕上不断闪烁变换着一张她很熟悉的脸,是一个肤白貌美精致可人浓颜系的美人,她通过各种角度展示着她的纤纤玉手自信微笑以及手上那颗晚上也足够闪闪发光的钻戒。徐甜甜站在广告牌前面,把这个广告循环观看了好几遍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果不其然传来了“你拔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一浪接一浪的悔恨像潮水拍打着岸上的石头,席卷着把她吞没,在这个夜晚,她忍不住想:我似乎是个已经被世界遗弃了的人。
华灯初上,树影斑驳。徐甜甜拖着沉重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手机突然发出嗡嗡得声响。屏幕上跳动着“洋洋”,她斜眼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上拉挂掉了电话,又把屏幕按熄了。往前走了三两步以后,又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得打开短信框“大明星,我还在外面,马上到家了就回给你。”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了一分钟,那头却再无信息传来,于是徐甜甜也不再犹豫,加快了步伐,准备先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