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一世欢》木青台

1、重生

　　方多病和笛飞声快马赶到东海边，没有找到李莲花，却见到了李相夷的师娘芩婆。
　　“芩前辈，李莲花在哪？”方多病急切问道。
　　“你们随我来吧。”芩婆深深叹了口气，领着二人来到附近渔村的一处小草房。
　　清明节后，天气已经转暖，屋里却烧着火盆，门一打开，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方多病和笛飞声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那人，裹在厚厚的棉被里，三个月未见，他原本就清瘦的面颊深陷，脸白得近乎透明，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只有微弱的呼吸显示着这还是一个活人。
　　“李莲花……”方多病轻唤一声，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好像这个人一碰就会碎掉。
　　笛飞声俯下身，轻柔地拿过他的手探查脉象，一探之下不由变色，竟是油尽灯枯之相，已然无力回天。
　　“阿飞，小宝，你们来了……”李莲花费力地睁开眼睛，对着他们笑了，“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我，所以，还是要和你们当面道个别。道过别了，你们就忘了我吧。”
　　方多病半跪在床前，终于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眼中泪珠滚落，却说不出一句话。
　　笛飞声红了眼眶，“李相夷，我真恨，那日没把忘川花灌到你嘴里！”
　　“抱歉了阿飞，辜负了你的心意。”李莲花闭了闭眼，努力积攒力气回握方多病，“小宝，别哭，我心愿已了，也算死而无憾了。”
　　“什么死而无憾！李莲花，你不是答应过和我一起闯荡江湖的吗，你不能食言！以前怎么骗我我都认了，可这次你要敢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方多病泪如雨下，“李莲花，你不能死！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你……对，扬州慢！扬州慢！”方多病小心扶起他，就要给他输送内力。
　　“没用了，相夷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传内力只会让经脉更加破碎。”芩婆抹去眼泪，不忍再看，“好好陪陪他吧。”
　　“小宝，当年一句话，你就念了李相夷十年，可我不希望你又被李莲花困住，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事，别太执着了，过你想要的日子，照顾好自己，我会看着你的……”几句话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轻轻笑了笑，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方多病接住他歪倒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笛飞声探了他的鼻息，眼泪终于掉下来，喃喃道：“李相夷……”
　　“李莲花！李莲花！”方多病大叫着，惊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人急跑到床前，惊道：“少爷，你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旺福！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方多病一把抓住旺福的手腕，瞪大双眼盯着他。
　　“好疼啊，少爷，你说什么呢，我已经什么了？”旺福揉着自己的手腕，走到桌旁，倒了杯茶递给方多病，“少爷，你是被梦魇着了吧，喝口茶压压惊。”
　　方多病心不在焉地接过杯子，暗自思忖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旺福还活着，我在天机山庄，那李莲花呢？”想到李莲花，方多病一跃而起，杯中茶水洒落也毫无察觉，“旺福，我今年几岁？”
　　“少爷，你，你怎么睡了一觉连自己多大都忘记了？你不是16岁了嘛，昨天你还说过两日要偷偷溜出山庄，去参加百川院刑探考核呢。”旺福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擦拭方多病的衣摆。
　　“16岁，百川院刑探考核，我回到了16岁，这怎么可能？还是我在做梦？”想到这里，方多病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嘶！”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好像不是梦。
　　“少，少爷，你，你！”旺福惊恐地看着方多病，结结巴巴说道：“郎，郎中，我去叫郎中！”
　　“不用，旺福，我没事，安静一会儿就好，你先下去吧。”方多病摆摆手，自顾自坐下，心里想着：“我16岁开始考百川院，19岁隐藏身份通过考核，然后遇见李莲花，一路相随，破案、寻找冰片、毁业火痋、打败单孤刀……这桩桩件件不可能是假的，他还教了我扬州慢和相夷太剑，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是真的回到了过去！16岁，还有四年的时间来救你！太好了！李莲花，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那我一定护你周全，一定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定要你长命百岁！”
　　方多病心中激荡万分，不由地红了眼圈，又忍不住高兴得笑出声来。
　　那时李莲花逝去，他和笛飞声跟着芩婆，将李莲花带回了云隐山，就葬在漆木山旁边。
　　方多病在云居阁住下了，陪着李莲花，也替他照顾芩婆。想起李莲花曾笑着要他继承山门，他当时一口回绝，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曾经的方多病，对江湖之远，心向往之，但现在，他只想守着一人。“李莲花，你说不想我被你困住，可我入江湖因李相夷，出江湖为李莲花，呵，李相夷我找不到，李莲花我也留不住，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吧……现在这样天天陪着你也挺好。你一个入了土的人，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这期间，他娘来找过，小姨来找过，他爹来找过，连公主也来找过，可方多病只是静静地听完他们的劝慰，然后继续喝酒，种菜，练功，养狐狸精，陪李莲花。最开始他常常流泪，后来渐渐地就不再哭了。他并不沉溺于悲伤，却也不肯放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方多病以为自己大概要在云隐山待一辈子了，可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16岁。那个李莲花已经在地下躺了三年，而现在，想到他还在某个地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方多病就控制不住地欣喜，想马上去找到他。但他终究冷静了下来，还有太多事情需要谋划，不能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