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晚舟》云荇子

2、怪孤儿

　　一年复一年，再没有人记得这个名为慕兰鞑的仙人，仙史对于他的记录，也仅有“不详”二字。
　　百余年，他早已变成了无名无身份之人。若你去仙界问这一号人，资历老一点的吧，也就和你说：“不提也罢。”
　　可不，他这个人，一辈子，就只剩下这六个字。
　　离经叛道，与众人作对，以为自己能力比天高的人，最后都会被践踏成草芥、尘埃。

　　百余年后，青璃国乐府。
　　府内点着鹅梨帐中香，一股蜜一般的香甜在女儿的红妆边萦绕，妖冶美艳。后头有些姐儿已经装扮好，踩着锦玉铺陈的红纱一路走上来，叮叮当当地，金银的铃儿环在脖颈上、腰身上、脚踝上，国中没有人会不喜爱。丹唇轻启，再一笑啊，魂都能给你勾走，保准三日三夜都回不到你身上来。
　　老太监用拂尘扫了一下小干儿子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呵斥道：“看什么你？不得对姑娘们无礼！”
　　姑娘们掩唇低低地笑了。老太监怪不好意思的，躬身配笑。
　　“兰鞑……走了……”姑娘唤慕兰鞑的声音在姑娘们嬉笑的缝隙里传了出来。
　　慕兰鞑敷衍地应了一声。他正在台前梳妆，今儿一身的白色的西域舞服，坠子叮叮咣咣地缠在手臂上、脖颈、腰间，配饰很是繁复，但是白色的衣服很有西域的味道，露出手臂和腰背上的线条，黑色的发丝被金银的头饰束缚，他觉得很有美感。点完嘴唇上浅淡的胭脂后，慕兰鞑晃了晃脑袋，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美貌，不禁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真好看……”
　　“兰鞑？！……”帘子后头的姐儿朝里头喊了一声，“公公在催啦！”
　　慕兰鞑捞起来一条黑色滚金纹的披锦，挂在臂弯里就挑开帘子跟着姐儿们朝宫里去了。
　　大殿里头的乐声已经传到外头来了，还伴随着金戈铁马气。“有人在舞剑吗？”慕兰鞑问了问乐府里头有些资历的姐儿。
　　“咱也不晓得啊，最近也没来新人呢。”抱着琵琶的姐儿也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
　　“哎呀，”一边的公公甩了一下拂尘，掐着嗓子说：“是近日燕通国的太子，来啦……”
　　诸位乐官听了瞬间没了兴趣，只是赶路。
　　“那是天人之姿啊，那般有神气的男子……”
　　慕兰鞑闭上眼睛，不忍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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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重要的人在，乐府的诸位乐官就早早地被送回来了。
　　回了院子里头之后，慕兰鞑和姐儿们见着一群人围在一圈，吵吵嚷嚷的。抱琵琶的姐儿朝那边喊了一声：“哎，颜姐
　　姐，怎么了啊？”
　　被叫颜姐姐的那位是乐府里作谱子的女官，她转过身来，答道：“啊，晴姐啊。今天柔柳姑娘陪着我去院子外头采买的时候，在附近捡到一个小孩儿，看着骨相不错，乖的很，就牵回来了，正商量着送道谁房里呢。”
　　晴姐让自己房里的姑娘把琵琶抱走了，自己上去牵着小孩的小手看。小孩子才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又乖又可爱，眼睛水灵灵的，但是大家都在考虑，自己房里每月的月俸够不够再多塞一个要吃饭的小孩。
　　晴姐端详了许久，在众人的询问之下开了口，“这是个小男娃子，倒是生了双弹琴的手……”
　　“晴姐，让他来我房里吧。”一直在一边看着的慕兰鞑突然发话了，“我房里够。”他把披锦从臂弯里取下来，蹲下去披在了小孩子瘦弱的身上，把他裹住，就是要把他领走的意思了。
　　晴姐看他愿意把孩子收留，也识趣地起了身，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吧啊，都去干自己的吧。”

　　晚膳时，晴姐见慕兰鞑没来，就问和他住的近的，“兰鞑他人呢？”
　　柔柳往嘴里塞了一块松子糕，“刚不是让人把食盒送去了吗？他和那个新来的小崽子带一块儿呢。”

　　慕兰鞑往铜盆里头倒了些热水，他早已换回常服，此刻正撸着袖子，用帕子给这小孩擦脸。
　　“这位小友，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慕兰鞑温声问道，看小男孩睁着自己的眼睛大大地，一直看着他，只有在帕子擦到眼睛附近的时候才闭一下眼睛。
　　小孩子点了点头。
　　“会不会说话？”
　　点头。
　　“那你怎么不张嘴说话？”慕兰鞑擦完他的脸，要去他的擦手，小孩子却缩了缩。“怎么了？”
　　小孩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哼唧了一声，被慕兰鞑擦的手使劲往回缩。
　　“唉？你……”慕兰鞑长得高，蹲在床边也显得他很高，他手也比小孩子的大了不少，他又没带过小孩，下手没轻没重的，把小孩子的手都捏红了。
　　他也是才发现，无奈之下，只得哄道：“我擦完就给你吃糖，可好？”
　　“……唔……”小朋友算是点头了。
　　慕兰鞑发现小孩子对于糖果的抗拒是完全没有的，就在这小孩子吃糖的时候，慕兰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摇了摇头，抱着糖罐子继续往嘴里塞。
　　“不用着急，都是你的。你先告诉我。”慕兰鞑要去拿他的糖罐子，却转手捞起了孩子腰间的一个锦布包，“这是什么？”
　　他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你的？”
　　“唔嗯……”孩子用那大大的眼睛看着慕兰鞑，眼神中还有一点紧张。
　　慕兰鞑没有去看那个锦布包，而是先问：“你家里，可有父母？”
　　小孩不看他了，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去，弱弱的说了句什么，要不是慕兰鞑听力过人，都听不到那句“早死了。”
　　“怎么不在的？”慕兰鞑歪头去看他。
　　“嗯？”他伸出手指要去探那个孩子的灵根，却被那孩子一把推开了。
　　“你叫什么……告诉哥哥。”那小小的“孤儿”却再不想开口了。
　　“你姓……祁？”慕兰鞑盯着那个包看了一会，在快要冷却的气氛中看向眼前的这个小孩子，“说话，你已在我这里了，我定然保你衣食无忧。”
　　小孩子却仍是不肯说什么，慕兰鞑也倦了。
　　“罢了，你先吃吧。”慕兰鞑轻轻抚了抚小孩子的后脑勺，把锦布包塞回了孩子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