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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灵枢(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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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弱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柯归就醒了。
往一边看:牧怿然正好睁眼,心落下一半。
往另一边看:空空荡荡,刚落下的心又提起。
一拉地图:新判词没出,有希望!
出门撞上刘宇飞和秦赐:心凉了一半。
前台后面的门开着:心凉了另一半。
在门口听到一道沉闷的声音,隐约听出来是断裂声:心冰了。
柯归不敢贸然下去,在大厅急得团团转,姚女士的身影一出现就扑上去叫问:“华宗!那个当警察的大高个!怎么样了!”
姚女士闪到一边,扔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想知道自己下去看,你现在安全得很。”
柯归扶一把门框,跌跌撞撞但不失平衡地闯进去。
无论华宗现状如何,她总要亲自瞧一瞧。
望见半身石像和一地石块,柯归跌倒在地,勉强起身,咬牙蹭过去,颤抖着摸索出一点石块,拼到一起。
跟下来的牧怿然也帮忙拼凑,头像一点点成型,柯归的心防也一点点瓦解,最后安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睛的时候,她抱住华宗的头,再也抑制不住悲痛的情绪。
“呜……华哥——”
入画后从未流泪的柯归,失声痛哭。
牧怿然的情绪也很糟糕,他用力闭了闭眼,压住悲伤,望向手心。
华宗绝不会白白牺牲,他肯定留了线索。
他刚刚在华宗石像的两腿边拾起一个本子和一只白板笔,本子他认识,华宗用他记录过村委办公室的地图,白板笔笔帽笔身分离,说明华宗使用过。
牧怿然展开本子,白板笔的笔迹是白色,很好认,他调整角度俯视,很快就找到了华宗生前遗留的线索。
行文潦草,看来当时情况极为紧急,牧怿然心头一热,接着辨认,内容是:“四人:英/柯→印/牧→意/刘→我/秦。”
华宗石像旁边就是石棺,可以看出被开启过。牧怿然将信息一整合,立即想通了整个来龙去脉。
柯归的痛哭渐渐变成抽泣,挪到牧怿然身边,瓮声瓮气道:“华哥留下了什么?”
“我们的判词顺序。”牧怿然将内容展示给柯归,“这个石棺在这个墓室的方位和白板在村委办公室的方位一样,如果我没猜错,里面也有一个记录判词的东西,而且是其他地方的判词的来源,华宗,大概是改了里面的判词……”
柯归眼眶一红,又堪堪控制住眼泪不再下落。
牧怿然接着道:“他写下来的这句话,大概是剩下所有人的判词顺序和判词作者国籍,比如,你是第一个,判词来自英国,而我是第二个,判词来自印度。”
他又取出地图:“不妨回顾一下之前的判词。”
柯归声音哑哑地说:“嗯,第一个,黄毛的,我国;第二个,朱董的,我国;第三个,岳英的,俄国;第四个,谭慧娟的,我国;第五个,罗成果的,我国;第六个,刘池的,我国;第七个,宁钰的,英国;第八个,葛温的,美国;第九个……”
她吸了吸鼻子:“华哥的,我国。”
“仔细想想,这跟我们进来的方位有没有关系?”
“方位?”柯归有点迟钝地眨了一下眼,“我国……”
她闪着红血丝的眼睛微微睁大:“每个判词是国外句子的人,进来时都是不在房子里面的!
“这也符合村庄的名字,故乡。”柯归语速快了许多,“我国的现在故乡,所以有家,而且数量居多;外国来的是客人,所以要借宿。
“不,不只是客人,我们应该还象征着别的……”柯归垂下头,转为喃喃低语,“文明,应该错不了,我国诗歌,我国小说,俄国诗歌,英国戏剧,美国诗歌,还有那些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疑点:是什么导致外国的文明以不同于正常文化交流的方式大规模迁移至故乡。”牧怿然垂眸,“或许,它们遇到了一些毁灭性的打击,不得不迁徙至他乡寻求帮助,而拥有文明对应的判词的人消失,代表着文明失传。
“这也符合顺序,外国文明的顺序大多比较靠,因为已经扛住了风暴的文明往往会更加坚韧,更不易失传。
“除了第一天,还有第五天,后面几天的文明都是多个一起失传,因为很多文化互相交融,想要灭绝一个,往往要牵扯第二个、第三个。
“还有过于频繁出现的自然灾害,很可能是暗示我们一种文明的灭绝。譬如,朱董和葛温,暴雨,罗成果三人,地震和余震,宁钰,山体滑坡,啃食黄发人尸体的鱼,后山追杀岳英的鸡……
“以及最开始,将外国文明逼到逃难的灾难。”
柯归忍不住抱紧华宗的头——不知道华哥的死又会对应什么自然灾害:“那现在……我们需要做什么?”
牧怿然走向书架,从浩如烟海的书卷中抽出一幅画:“研究,地图对应的画。”
柯归慢慢站起,活动活动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内部横冲直撞的两条腿,待走近一看,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幅画,赫然是华宗之前给她看的那幅“私货嫌疑画”!
两人从灵枢上来时,天方蒙蒙亮。
他们没能力将石像全都搬上来,只能带走一个头,剩下的石块收敛到一处,柯归把自己的黑色外套盖到了石堆上面。
柯归抱着华宗的头,牧怿然背着华宗的包,征询的姚女士的意见后,在华宗的最后一次日出中,把头埋到了一处向阳的山坡上。
撒上最后一捧尘土,柯归把剪刀插在了小土包上,远远望去,像一块不规则的墓碑。
用完早饭,讲完今天的房费,牧怿然和柯归踏上前往隔壁村的旅途。
好在这一段也是修了路的,虽然因为多日暴雨,部分湿泥粘粘在水泥路上,但循着路牌和几乎毫无分叉的道路,二人不到十点就抵达了山顶。
“翻过山顶,就是好走的下坡,应该就差不多要到达隔壁村了。”柯归擦了擦汗,补涂了防蚊虫的药水。
可能是因为连日暴雨,最近山里的天气都尚在穿短袖能够忍耐的范围,除非像他们这样剧烈运动,否则绝对不至于这么汗如雨下。
不过刚入画时,葛温提过画的边缘地带有一些沙漠,可故乡就西边有沙漠,而且如果真的沙漠环绕,这里白天的气温是不可能降下来的。
应该有别的意义,难道是文化沙漠的意思?
柯归扯了扯嘴角,苦中作乐也乐不出来了。
前方小山一样的牧怿然突然停住,柯归下意识跟着一停,迎面突然扑来一阵风。
闻着有股味儿,怪涩的,有点像海风……
这里怎么会有海风!?
柯归脸色一白,冲到牧怿然身旁:
底下哪有什么村庄沙漠,连平地都没有,乌泱泱的,全是水!
柯归眼前一黑。
某种程度上,沙漠也没错。
毕竟沙漠的别名,是瀚海。
“这是……华哥带来的?”柯归稳了稳,不可置信道,“不……太可怕了……应该是一开始逼走其他文明的……”
牧怿然又往前走了几步,柯归茫然地跟上,前方的后脑勺挡住了队友的神情。
柯归恍恍惚惚地边走边说,试图通过表达理出头绪:“我不认识大地图上的字,但是图标还是能认个八九不离十的。
“故乡周围,往西是沙漠,往南是山丘,往北是草原,往东是海洋。”
她仰头看了看上午的太阳:“我们走的方向是南方,也是隔壁村的方向,哪怕歪了,也不可能歪到东边,而且这片海的规模,实在是……”
柯归断断续续说了一路,牧怿然偶尔回几句,渐渐地,她不说了。
刚刚经历队友的死亡,现在又发现了令人不安的海洋。
其实她看到这片海时还有一个不敢说的猜测,如果是真的,那真的太可怕了。
偏偏,在他们下山之后,这个猜测,正在慢慢确定。
他们在山脚,眼睁睁看着一颗树木的根部被海水淹没。
牧怿然转身,沉默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这下柯归看清了,他的脸色很难看。
估计自己的也差不多。
待他们走完能走的“海岸线”后,柯归长叹一口气:“这里,正在被海水淹没。”
“最多,还能撑两天。”
也是这幅画的……死线。
他们的发现需要时间确认,所以紧赶慢赶回到旅馆时已经黄昏。
柯归赶路途中心烦意乱地分析他们的情况。
入画者仅剩四名,判词未知,不过是华宗牺牲自己改的,应当不会很危险。
已知的判词牧怿然基本参透,虽然她感觉还有什么秘密,但是现在她毫无头绪。
故乡本体遭遇地震,无法居住,落暂时脚于旅游景点灵枢古墓,山外又有不断上涨的海水,催他们赶紧出去。
可他们……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冷静想想,出去大概率需要他们搞清楚这幅画有什么秘密。
画的主题,不出意外就是文明传承了。他们分别象征了一些文明,如果他们全部没了,所有文明失传,画会……
等下,他们都没了,画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而且,他们已经都在想办法活下去了啊……
想想场景,故乡本体已经变成废墟了,他们走前也粗略检查过,不可能还藏着什么。
灵枢古墓他们也下去过了,里面的东西肯定不是几天能看完的,最重要的无非是石棺和牧怿然早上拎出来的那幅画。
其他的,说难听点,除了牧怿然这个专业人士,他们也看不懂……
旅馆他们也在晚上看过了,除了姚女士的房间,但是,这个房间面对他们永远是锁的!
没错,姚女士也就自己进出时开个门,其他时候都牢牢锁着。
可乘之机?没有!
抵达旅馆,姚女士依旧坐在前台,不瞧他们一个正眼。
柯归还在思索要不要趁现在试着开姚女士房间的锁,前方牧怿然忽然走到前台,对悠闲看书的老年女士开口:“我有一个故事,叫做《画》……”
柯归见姚女士挺感兴趣的样子,也窝到一旁当起热心听众,本以为是牧怿然现实中的从商经历,结果听着听着反应过来:
等下,这不是他们上次入画的故事吗?
柯归傻眼,不明白牧怿然在整什么操作。
虽然是真实经历,但是在画中人面前这么直接地讲入画的故事真的可行吗?
而且明天海水就上来了,不用住了,交什么房费啊!
还有,是她先想到的出画文明啊,版权所有,在这里啊!
柯归心里狂吼,明面上安安静静。
分寸,她还是有的。
吐槽,心里说说就好。
无事可做,柯归干脆在心里跟着牧怿然复盘,对比俩画,心塞翻倍。
上一画才没了四个人,这一画只剩下四个人。
对比有点惨烈啊……
最后,牧怿然结束,姚女士点点头,对他说:“好的,你明天的房间我给你续上。”
牧怿然淡淡道:“不,我不用续费,只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姚女士抬头,刚才带有欣赏的神色消失不见,一片冷漠:“你想知道什么?”
牧怿然直视她的双眼:“您的姓名?”
对方并未立刻回答,对视半晌,视线在半空中交锋,互不相让。
正当柯归以为要就此僵持不下时,老年女士缓缓启唇:
“姚辛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