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江南》冷冷的风

3、虎口脱身，浪迹相随

　　“服了汤药，应该已无大碍”许良玉微微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到底受了怎样的苦，才会憔悴清瘦成这样！”

　　“备好沐浴的热汤，煮好的药包放进去，不必退衣，扶她进去”许良玉吩咐道。

　　小厮们抬了浴桶，倒进药水，两名女婢搀扶着，昏睡的女子全身泡着浓浓的药浴，嘴唇的青黑慢慢恢复了血色。

　　“小玉，你们相识？”任横波疑惑道。

　　“师傅难道不认得她了？”许良玉排好银针，熟练地在百会、合谷、内关等穴位处下针，“她是义伯父的千金，去年及笄礼时，还邀了我去，师傅怕我身子弱出不得家门许久，也陪着我去，想必那时是见过她的。”

　　“有些印象，记得她叫做义新月，她的父亲义太医也在此次株连名单中，这么说她是逃出来的。看这样子受了不少苦”任横波皱眉道。

　　“如若不是师傅救我出来，恐怕此刻我也已充了官妓，在郁郁不欢中了却残生。她这身打扮，怕是刚从那风月之地脱身。”

　　许良玉怜惜看着眼前清瘦嶙峋的女子，深感命运弄人，世事无常。

　　自己昏睡多日，外头早已物是人非，听闻行刑那日，守卫森严，师傅也近不得身，只能远远站着，出街时又听闻，那日血染长街，护城河水变成了红色，曾经欢愉，此刻零落，想起了阿耶阿娘，更觉百感交集，悲伤，愤怒，自责，一股脑地冲过来，痛彻心扉，血月高挂，寒风摇树，夜色呼嚎着吞没万物，微弱的灯火闪动，无力抵抗着黑色的蔓延，正如此刻的她，如履薄冰心神动摇，担心那星星火光被风扑灭，她的内心还有什么火光呢?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是希望！许良玉猛然醒悟，她要将父亲的心血保住，将许家的医术留住，完成阿耶阿娘的嘱托，也寻求一份存于这世间的寄托。

　　屋内传来微弱的咳嗽，义新月醒了。

　　“玉姐姐”此刻，不尽的泪水滚落，许良玉倒上一杯温水，递到嘴边，希望她能稍稍平复心情。

　　“这段日子，你受苦了，这里很安全，没事了。”看着虚弱到流泪哭不出声的义新月，她也在极力克制自己还未弥合好的脆弱。

　　也许是紧绷的心此刻终于放松，也许是身体的极度虚弱，义新月止不住的发抖。

　　“多拿床被褥来，再盛一碗药，汤婆子好了吗？”许良玉抓起义新月的手，摸了摸额头和脖颈处探温，似铁般的冰冷。

　　婢子们一一应从。

　　“玉姐姐，我阿耶是冤枉的，你的父亲，还有所有的医官···”义新月身子虚弱，话未说完，缓缓从贴身锦袋中取出筷子粗细拇指长短的竹筒，“这是先皇所服药方，阿耶下狱前记下交于我的，和现在朝廷公布的药方并不相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良玉先前的怀疑此刻得到了印证，并未十足惊讶，内心只多了一份笃定，也多了一份坦然。“一切等你身体恢复好些再说，夜深了，你先宽心休息”许良玉起身要走。

　　“玉姐姐，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我害怕”义新月抓住许良玉的手，从小养尊处优的闺阁女子遭遇这样的变故，这陌生的环境让她无法安心。

　　“好，我陪你。”许良玉将她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她疼惜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些的小女娘，她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命运，有着半生荣辱，以后，没有了许良玉和义新月，世上多了两个孤苦无依之人。但还好，这世间的冰冷，还有命运相似之人相依相靠，抱团取暖。

　　“玉姐姐，以后，我可以跟着你吗？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义新月依在许良玉怀中，声音十分地虚弱。

　　“新月，你怎知我在这儿？还是只是巧合”许良玉走了神，自顾自问道。

　　“到了平康坊那日，我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了之，可是一位老伯拦住了我，我看是姐姐府上的张阿伯便放下了戒备”义新月觉得冷，将脸和脖子又往许良玉身上靠的更紧了些，身上的冰冷让她不自觉地双手环着许良玉的腰。

　　“张阿伯还是没能逃出去，被朝廷没为官奴，好在还算是保住了性命”许良玉心想。

　　“不仅如此，还有一位和姐姐同名同姓的小娘子，说来奇怪，她的眉眼竟还和姐姐神似，张阿伯与她似乎也熟识，每当有不懂事的浪荡子不懂规矩失了分寸，张阿伯都会竭力制止，张伯对我也十分照顾，说让我放宽心，他会助我逃脱，并且给了我地址，让我脱险后来找姐姐”义新月看了看许良玉，似乎想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好，小文”许良玉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是家中独女，树大招风，朝廷岂会善罢甘休放过她，是张伯让她的女儿替了她去那腌臜地···”看着许良玉忽然紧促的眉头，义新月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

　　“阿姐”散落的碎发挠痒了眼睛，自己的手太过冰冷，义新月用额头蹭了蹭许良玉的衣领，“等我们攒够了银子，疏通一番，将那位妹妹救出来，阿姐不用担心”义新月说完，困意逐渐袭来，在熟悉的怀抱中安心地睡着了。

　　“她倒是放心，没有一丝防备心，就这样信任我？”月色清冷，寒光照进窗来，突然，一抹黑影从门外闪过，许良玉揉了眼，再没动静，想自己看花了眼，迷蒙中也睡下了。

　　又是几日，义新月的身体渐好，这些天总有形迹可疑的人在不远处农庄漫逛，还好此处较为隐秘，不过，也到了出发的时候了，最危险的地方待久了，或许就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许良玉和义新月改扮了男装，另有任横波相随，妙溪娘子有意，遣了几名奴仆女婢等照料，并制了伪通牒、身牌等，以防关口盘查及便宜住店等。

　　这一日，住进了脚店的众人正歇息，远处鼓声响起，兵戈交战声此起彼伏。

　　“是烽火，羌人来犯了”店主人慌了神，不知逃去了哪里不知踪影。

　　“听说羌人生性野蛮，茹毛饮血，还喜欢吃人···”一旁的小厮吓得声音发抖。

　　“这个地方靠近边境，外族来扰定是常事，当地百姓肯定会有应对之法，大家找找有没有密道等藏身之处”许良玉望向众人。

　　声越来越近，那群兵痞子快来了，砰地一声，门被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