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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活一世,少些遗憾方能圆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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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众人见她皆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彷佛眼前的是洪水猛兽。
窈之拂开眼,落了座。
崔少煜在不远处与来宾应酬,少年眉眼俊朗,身姿挺拔,锦衣白袍更衬得他风姿卓越,在明媚春色下彷佛镀了一层光,引得那些小姐千金频频侧目。
长宁公主坐在她身旁,端起酒盏饮了一口,不咸不淡道:“你瞧,崔公子入京不过三日,便惹得多少人魂不守舍。”
长宁恐怕是京中中唯一主动与她搭话的人,并非是这位公主与她多么投缘,而是因在长宁眼里,窈之同那些一辈子都在宅院中悲春伤秋的官家小姐没有区别。
长宁桀骜,无人能入的了她的眼。
窈之没有搭话,只坐在一旁静静喝茶。
崔少煜径直走来,目光落在窈之身上,“窈之,你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窈之握紧袖中的手,只微微垂首示意。
崔少煜又向长宁行一礼,恭敬又疏离,远不似方才一样温和。
长宁面色平静,将一切尽收眼底,父皇有意撮合她与崔少煜,她也是看在那首婉约词的面子上才答应来赴宴,可显然人家一颗心都在慕窈之身上,哪里容得下她。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她长宁何时要沦落到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了?
长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崔少煜在窈之身旁落了座,挥手让小厮将一盘青提放在窈之面前,“这是从奉州带来的青提,很甜,你尝尝。”
窈之摘下一颗放在嘴里,清甜霎那间沁入心间,连带着心情也愉悦不少。
见她喜欢,崔少煜也高兴。
这一幕惹得不少人不满,其中一个华衣男子更是直接拉住崔少煜的衣袖走到一旁,说道:“崔公子,您人品贵重,还是不要与此等人往来罢。”
崔少煜左右看了看,问道:“您指的是?”
那人对他使了个眼色,看向后方的窈之。
崔少煜眸色一凝,严肃道:“此前种种皆是迷信荒谬之说,毫无可信之处,李公子,你读了这么多书,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见他这样不听劝,规劝之人也怒上心头,音量也不由得拔高了许多,“她出生便克死了母亲,三年后又克死了父亲,身边之人无一不厄运连连,唯独她好好的。若不是因为她,那是因为谁!”
窈之心头一怔,摘青提的手停下,懵然浑噩地嚼着口中的青提,饶是听过再多这样的话,她也做不到充耳不闻。
那些人也大胆起来,交头接耳大声议论着她的过往,说她是如何出生的,她的父母又是如何亡故的。
她抬眼去看崔少煜,崔少煜的眼中有错愕、慌乱、怜惜,还有满目悲凉的她。
窈之心下凄凉,惨淡一笑,转身离去,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崔少煜下意识去追,李公子紧紧拦住他,几番挣脱不得,赫然抓住李公子的衣领一拳抡去。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围观的人层层围拢,谁也不敢上前拉架,平时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动起手来竟也是这般凶残。
小竹拉住窈之,“小姐,崔公子他们打起来了。”
窈之闻声回头,只见崔少煜坐在李公子身上,平日里握笔题书的手攥着李公子的衣领,恶狠狠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李公子已无力作答,虚哑着嗓子回道:“你……你别后悔。”
崔少煜又是一拳下去,李公子彻底晕死闭了嘴。
窈之连忙上前拉住他,崔少煜看着眼前的窈之方才清醒了些,慌乱地擦手上的血,解释道:“他们说的都不对,不要听他们的。”
窈之双眸湿润,抬手拂去他嘴角的血,不停地点头,“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崔少煜灿然一笑,想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又怕弄脏她的脸,一时间手足无措,脑子却无比清晰,“窈之,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
周遭喧闹嘈杂,窈之的心在这一刻蓦然安静下来。
她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来人,酒呢?还不快给小爷端上来!”一道声音从天边而来,像破开迷雾的光影,众人皆往后看,红衣从天而将,双鬓墨发纷飞,眉尾上扬,傲然于众。
众人皆退开,让出一条路来,红衣少年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进宴中。
长宁起身行了一礼,“师兄。”
原来是国师府的徐子岱。
老国师深受皇帝器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嫡传弟子唯有徐子岱与长宁公主二人,徐子岱继承了老国师的衣钵,得天独厚,少年英才,身份地位自然不同。
只是此人性情乖张,行事霸道狠绝,京中人闻之色变,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和不待见窈之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崔府设宴怎会请这位?
喧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连春虫嘶鸣的声音都能听见,众人皆屏息,低着头默不作声。
徐子岱单手一挥,示意长宁坐下,自己则端起一壶酒往高处走,看了一眼乐师歌姬,“继续。”
乐师立即拨动琴弦,勤勤恳恳地弹奏,生怕错了音,歌姬也胆战心惊地跳着舞,宴席变得热闹又安静。
徐子岱坐在高台上,目光扫下来,却没再说话。
“还愣着做什么,快扶你家少爷去处理伤口,还有地上那位。”青芸对崔少煜的小厮说,连忙将窈之与崔少煜拉开距离。
斗殴一事很快被传得沸沸扬扬,京中人皆知崔家公子为慕家那个丧门星出手打人。
崔少煜是什么样的人,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动手,后续越传越烈,到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是慕窈之勾引在先,惹得两家公子重拳相向。
窈之听到这些时脸上无半分动容,半响,停下修剪花枝的手,从药箱中翻倒出一些治外伤的药。
青芸姐姐站在门外,一见她出来便迎上去,窈之心知祖母的用意,她俯下身子,郑重道:“还望青芸姐姐为窈之向祖母转达,少煜待窈之不薄,于情于理,窈之都应该去探视,祖母之意,窈之明白,窈之之心,也望祖母成全。这一次,窈之想为自己搏一搏。”
青芸叹了一声,将老太太给的外伤药放在窈之手里,顺势握住窈之的手,“小姐宽心,老夫人让我来是为了告诉小姐,您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人活一世,少些遗憾方能圆满。”
窈之双眸泛红,拿着药,急急出了门。
崔家父母再见她时,已无半分当日的亲蔼,若非崔少煜拖着身子前来挽留,窈之早被打发走了。
崔少煜将她请进堂中,丫鬟小厮前来添水,眼里都是掩不住的鄙夷。
崔少煜见状,立马将丫鬟都斥责出去,窈之将伤药放下便想离开,崔少煜拦下她,笑容苦涩,“抱歉,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想的不周到,邀你与这样的人同席,又让你听到那些污秽言论。”
窈之抬眸,正映上他的目光,“谢谢。”
崔少煜没听清,身体不自觉向前靠近,“什么?”
少年眸光清明,像春日里汩汩不断的清泉。
四目相对,窈之脸有些发红,慌忙移开眼,庭外黄鹂婉转而鸣,幽幽桃花自院墙外散来,她轻轻浅浅道:“我说,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出头,谢谢你愿意站在我身侧,谢谢你能明白。
她未说完的话都化作眼里轻盈的光,崔少煜摸了摸她的头,像从前一样,“以后谁敢欺负你,我一定将他打的满地找牙,不对,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
窈之轻轻笑了一声,想起从前在奉州时,有年纪稍大的孩子欺负她,他也是这么说的,第二天找上门去却落得一个鼻青脸肿的下场。
窈之知道,他对她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崔少煜不知她在笑什么,只知她笑了便是好事,他也跟着笑起来。
窈之打开药膏盒子,“这是从一游医处得的偏方,药效奇佳。”崔少煜脸上那几处伤痕虽不深,却也狰狞,消减了书生文气。
崔少煜乖乖坐着等窈之给他涂药,“若是在奉州也有这么好的药,当年也不至于躺了整整一个月。”
窈之点点头,“原以为崔公子只会诗词歌赋,不曾想打起架来也是好手。”
崔少煜心知窈之是在打趣他,他也听得高兴,悠悠唱道:“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
窈之停了手,不自觉笑着看他,“看来崔公子不止文武功底深厚,面上肉皮也深厚。”
“我说的是孔明先生口中的姜维,窈之听成什么了?”崔少煜假作正经道。
窈之故意手一滑,药膏糊了他一脸,“自然是崔公子所指。”
崔少煜趁机握住她拿棉布的手,认真道:“别再叫我崔公子了,是少煜二字不好听吗?”
少女心落一拍,双颊绯红,口齿不清道:“少……少煜。”
崔少煜借着她的手,将面上多余的药膏擦去,像小孩子一样露出得逞的笑。
忽然,墙外传来一阵人声,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酒呢?这么久了,怎么酒栓子都没挖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