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铁道］逝水》商山数雨

1、第 1 章

　　绥园常年无人探足，悄无人烟，亭台楼阁寂静清幽，庭下竹影摇动，小路回环曲折，志怪杂谈里所说的“鬼气森森”大概与此地氛围相差无几。若不是此次受邀前来协助十王司缉拿岁阳，景元不知何时才会踏入此地。

　　眼下与浮烟比试完毕，此间已无事需他出面，景元随意逛了逛，走到回廊之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声音，侧耳细听，隐约可以听出所唱的戏文内容大概是什么。十王司应该不会在上班时摸鱼高歌……岁阳与人交流的过程中也爱上了唱戏吗？也不知道它下了多少功夫学习。

　　大概是刚见了故人不久的缘故，他不由地想起从前他们在闲暇之余也会结伴出行，听书评戏，有时戏文说什么也没注意听，就着一二茶点，闲谈三四趣事，和友人一块消磨时光，怎么样都欢喜。那时觉得这种日子可以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现在回忆起来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他已经很久没去回想想，以为回忆会被时间冲刷变得模糊不清，此刻却发现它们依然很鲜明，仿佛触手可及。

　　说起来其中也有骨子里孤标不群、持才傲物的家伙，不知怎么碰到之后一拍即合，此后驾驭星槎遨游天外，锋刃所指之处荡平孽物邪祟，一同饮下凯旋之酒。光彩熠熠的人事总是吸引人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把他们合在一起称呼为“云上五骁”，不管谁提起其中一位，都会自然而然地说到另外几位，他们自己也觉得彼此之间会如这个合称一般密不可分。

　　只可惜、只可惜……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景元摩挲着刀柄。

　　此生确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他还记得应星把这刀赠与他那日。

　　匠人已经在工造司闭门数月，担心这人专注起来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景元一有空闲就去看看，在他旁边随意找个地一坐，说些最近发生的新鲜事，顺便让他也休息休息。

　　应星斜倚门框，左手托着一柄细细的掐丝珐琅烟杆，长吁一口气，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有些憔悴的面容，景元暗自猜测他又熬了几夜。应星灵感来了，总是熬夜赶工，累了就吸口烟放松，这样不爱护身体。景元伸手想把他的烟杆拿到一边。

　　“怎么，也想尝尝？这个味道有些呛，怕你不习惯。”

　　景元接过烟杆，听了他的话一时兴起，试了一口，果然很呛。

　　“我就说你不习惯，”应星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去看看你的刀，我做得差不多了，试试哪里不称手，我再调整调整。”

　　阵刀握在手中，竟无一处不合适。

　　应星得意地瞧他握着刀爱不释手的样子。

　　“不愧是身为「百冶」的应星大人！”景元拍拍应星，“这仙舟上再难有人能超过好友的技艺了。

　　唉……为何此刻独独想起他？

　　景元往前走，看见了唱戏的岁阳。

　　“诶，你怎么跑戏台上了？”岁阳有些不满。

　　“我听得入神，回过神来已经走上来了，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看在你那么有礼貌的份上，原谅你了。”

　　岁阳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练唱。景元也打算回神策府，却听此时身后恰恰唱到：“……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他早已不再留恋过往，只是回忆起来，难免惆怅，翻来覆去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到了白珩像流星一样死去，她英勇地冲上前面，保护了她的故乡和她的朋友……

　　梦到了在饮月之乱的时候，他接到消息马上就赶过去，但还是迟一步。岁月在应星身上倒流，华发转为墨蓝，皱纹淡去，体态轻盈……

　　梦到了监牢里沉默不语的应星和丹枫。

　　景元从混乱的梦中醒来，坐到桌前点了一截沉香。看来真的是岁数大了，无端端开始怀旧。

　　他想起某次大家约着一起听书，应星听到一半就开始左摇右晃——不用说也知道，他又熬夜了。

　　景元小声对其他朋友说：“这家伙看起来好困。”

　　景元手痒痒的，想在他脸上画点什么，白珩打了一下景元，让他别搞恶作剧。苦于没有工具，景元还是放弃了不文明行为。应星可能太累了，头都快撞上桌角，景元伸手扶住他。让他靠着自己的肩。侧过头只能看见应星的头发，细密、柔顺，带着些许反光。

　　日日相见，很难第一时间看出对方身上的变化，景元今天意外地发现，应星已经开始长白头发了。一直都知道他是短生种，但从没考虑过会看着他老去、年迈、死亡。

　　应星不在意寿命长短，他更重视的是有限生命中自己所创造的价值——“宁如飞萤赴火，不做樗木长春，我会让所有仙舟人知道，应星刹那的一生比他们漫长无用的寿数更有价值。”真是疏狂的发言啊。但是说过的话，他都做到了。昙花尽力盛放，并不为花期短暂而苦恼，只有旁观者会遗憾于美丽短暂一现。

　　希望这个熬夜鬼自己以后多注意身体，要活得更久一点。

　　景元伸手握住应星的手腕。

　　“扑通、扑通、……”他的心跳很平稳。

　　“扑通、扑通、……”他的心跳变快了。

　　表情可以收敛，行为可以隐藏，心跳的节奏却无法改变，相贴的皮肤出了细细的汗，他微微松开了些，而后又收紧。

　　景元冷眼旁观记忆里的自己，应星呼吸和笑容已经停留在昨日，过去的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往截然相反的道路前进，渐行渐远。他现在叫自己“刃”，把自己当作是工具，渴求死亡带来的平静与安宁。

　　他不会再打造新的武器，他的手估计已经做不了很精细的操作……为什么在丰饶孽力加持下还缠着绷带？绷带下面的伤痕是怎样的？时至今日已经没有立场再去关心他，静下心完成交易，看他离开，这就是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