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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风涉海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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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俞在这府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赵隶便也跟着他,时而装作找人模样。安府虽大,布局却不复杂,东西两路院落鳞次栉比。他们便挨着进去,也不多看,溜一圈就出来,时而还能看到其他人在各处翻找。
赵隶也是奇怪,便向顾长俞道:“说来今日也奇怪,那白家公子提的游戏也是荒谬,安阁老竟还就答应了,他还真敢让别人在府里乱翻?就算再藏得好,就怕有个万一。”
顾长俞也不知此处是做什么的屋子,只见那楠木多宝阁上摆着一排掐丝珐琅的香罐,工艺极精,他便走过去看。
“安家要设暗阁,请的能工巧匠便不只一个,那些人的尸骨只怕还在这片地底下埋着。况且你看今日来的这些人,有哪个看上去是精通机关销器的?”
赵隶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顾长俞身边去,“我只怕安家这般,是想着要对你们不利。不过这么多眼睛看着,他总不敢让你们在他府中出事。安家那两位就在不远处跟着我们,你一会儿可是要去寻顺王?”
“是要去找他,不过暂且不急,先遛他们一圈。”顾长俞看了看外面,“一会儿可有的是斗的。”
赵隶与他出来,缓步前行,“那白位白公子瞧着与安家相熟,他是谁家的孩子?”
“光禄寺卿白钦田的独子。”
赵隶就道:“难怪,他与安淮称兄道弟,又出手阔绰,往人群中一站便是富贵少爷的模样。”
他多的没有再问,这白家少爷今日提出此游戏,只怕也不是临时起意。走到湖边时,又见有两人爬到树上,攀着树干,一人拽着一人往灌丛那边的画舫望去。
赵隶就笑道:“猴子捞月呢!”
那两人这就回头,顾长俞看到他们,才知是方才在殿上要将林舟渡作彩头的人,他顺手抓过旁边石桌上一块石子,握进手心里,边往过走边道:“你们都过不去那灌丛,还指望顺王过去?快换个地方找吧!”
两人连连应声,却在顾长俞回身之际听闻“咔”一声响,
那树的枝叉承不住二人重量,一下断了,两个人惊叫一声,双双落入湖里。所幸湖不深,二人也会泅水,勉强爬上岸来,哆嗦如抽风。
“这就护上了?”赵隶看着他笑道。
顾长俞道:“说他又何尝不是说我。”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行至东路的一处院里。这院总共两进,第一进院子的正厅里不过寻常摆着桌椅,可这厅宽阔,布置得也好,正中有细墁铺地,东边有镏金绣屏,上面镶着螺钿。
北边多宝阁旁边是一副名人字画,卷轴是紫檀,就挂在楹联边上。
顾长俞与赵隶走过去,见那字画果然有落款,落款旁却写着“赠无疾兄”。
每个院前只有这院的雅名,赵隶一看,便是凝眉:“难不成…此处是安无疾的住处?”
说罢,他就到那书架上翻了翻,还真就见架上那些公文上都盖着安无疾的印。赵隶顿觉晦气,“造孽真是,怎的就到这儿来了!”
顾长俞冷笑一声,“我若不接请帖,竟不知此等极恶之人还能被放回来。祖父的伤还没好全,这安无疾不死,日后也定让他缠绵病榻,浑身糜烂见骨。”
厅正中的牌匾下是一张翘头案,案上效仿着岐东的风俗,东边摆一花瓶,西边摆一铜镜,寓意“东平西静”。赵立正想说什么,一回头却看见一人立在门口,正是安无疾。他眉目一沉,回身看向顾长俞,却见他正盯着那镜子瞧,便拍他肩道:“说谁谁来。”
顾长俞就回过头去,只见安无疾站在那边看着他,想来方才的话也被他全听了去。顾长俞也无所谓,靠着那翘头案,对他道:“怎么,你自己的院子都不敢进来?怕本侯打人?”
这两人之间还真是有着深仇大恨,到这个份上,安无疾也不装,跨过门槛走进来,“既嫌晦气,为何不赶紧出去,难不成我这屋里还有什么吸引侯爷的物件?”
顾长俞随手抓过一旁放着的公文,翻了两下,举着对他道:“人都到刑部去了,东西还没被查封,我且看你有什么通天手段,能逃过此次铁证如山。”
安无疾上前,一把将那公文抓过,直视着顾长俞道:“铁证如山又怎样?铁证如山的事情多着,样样都如人所愿么?”
顾长俞眸色一沉,当即揪起安无疾衣领,“祖父若真落下什么毛病,我定让你烂在榻上。”
“子姜!”
赵隶见势头不对,忙上前拉住顾长俞。安无疾却是一点不惧,眼中透出笑意,也透着股狠意,“你有本事便在安府杀了我,堂堂顾侯只会揪揪人衣领,任谁看都是个怂货。安家在一日,大聿的律法便偏向我一日,你想报仇,唯有自己动手。”
“子姜别动,他在激你!”
赵隶话音未落,就见顾长俞将安无疾提起,狠狠扔向远处。安无疾摔到地上,当即爬起向顾长俞冲来。他会些武功,却绝不能同顾长俞相抗。而赵隶看到,顾长俞一招一式明显收了功力,出手狠辣却不伤人,他本想上前,见此方停住脚步。
二人打斗之下带起劲风,将屋内物件掀了个七七八八,桌椅香几倒落一地。院外有人听得这边声响便赶来一探究竟,见此场景却是惊得捂嘴。安淮这才赶来,见已有人围观,便向安无疾大呵,令他停手。
顾长俞闻声,抽空扶了下头上金簪,一脚向安无疾踢去。安无疾闪身一躲,顾长俞那脚就正好踢在字画上。字画后面是墙,只听轰然一声,那墙竟是塌出个大洞来!
围观的人傻眼,而安无疾愣了一瞬,随即便冲上前掩住那墙。只是墙面已塌,他再掩也无用,只见那墙是个空壳子,里面摆着书架,上面码着整整齐齐几排书卷。
“这什么书,要砌在墙里?”
安淮眼里一沉,忙转身对几人道:“没什么,大家散了吧!去找人吧!此处的事有我处理。”
几人正识趣地打算离去,却见那影屏后有两人出来。这厅堂本能穿堂而过,影屏后有一门,林舟渡与章煊闻得声响,这才从藏身之处出来。章煊是锦衣卫的人,他一到场,此事便瞒不过去,众人也就没了走的必要,又留下旁观。
安淮赶紧唤了身边人去叫长辈过来,自己则是坚持请了众人出去,转而关上堂门,就见顾长俞一把推开安无疾,从那架上取下本书来看。
安淮见此,忙上前拉过顾长俞,好言道:“侯爷,这书……”
顾长俞根本不容他把话说完,就将那书抛给章煊,“章兄瞧瞧,这书有意思得很。”
章煊接过,安淮便又跑到章煊这边,“章煊大人!章煊大人……”
安无疾在一旁默不作声,安淮知道无法,便在原地站定,将今日之事在脑中回想一遍,终是转向林舟渡,道:“顺王殿下此局,可还能解?”
林舟渡却是坐在一边,淡声道:“安公子冤枉我,我布了什么局?”
安淮急了,正要说什么,却被安无疾拦下,冷眼盯着林舟渡道:“兄长不必再言,等祖父与父亲来了自有办法。”
顾长俞望着安无疾,揶揄道:“本侯若没记错,蒋文应的书当时是下令全部焚毁的,你果真不将大聿律法放在眼里。”
那个时候太子未立,赵熙政便是皇子中最有潜力的一位。朝中渐分两党,蒋文应此人是极有声望的大儒,为翰林院学士。他为人耿直刚正,站赵熙政反党。在立林舟渡为太子后,此人依旧时常于陛下面前诉说赵熙政过失,又将一应证据拟在奏疏里呈上。
赵熙政险些因此被发到边关之地做藩王。
蒋文应深知赵熙政德行,不顾众人反对,写了论述赵熙政过失的书来,被民间板印传阅。赵平稷到底顾及朝廷颜面,也对自己孩儿留有余地,这书刚被发现,便下令禁了此书,又训斥了蒋文应。
后来赵熙政上位,自是杀了蒋文应,又将他所著一切书籍文章于民间搜来焚毁。整个大聿得此禁令,挨家挨户勘查,凡见其书,当场焚毁,蒋文应之名也无人再提。
而蒋文应此人,却曾是安无疾恩师。
安无疾赤着双目,颇有几分歇斯底里,“林舟渡!蒋先生当年如何拥护于你,你可还记得半点?如若记得,你今日借亡人之手作祟,可会念及老先生九泉之下是否寒心?”
林舟渡听着,却不发言。
“你可知道,这都是老先生遗作!他的书全没了,只有我这里还存了些念想!这是整个大聿最后的书,本本皆为孤本!你今日这般,这些书便一本留不住,都要焚了去!老先生因你而死,他一辈子的心血因你绝迹,你还有没有心?
我与他立场不同,我也不是他最满意的学生,可老先生自幼教我,待我如亲子,我念这情分。可你呢?先生的命,就这般被你糟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