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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中鹅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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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鹅雪的车上,乔扶熙捏了一把汗,他还真把自己又骗回来了。
乔扶熙闭上眼,浑身有点燥意儿。
随行的人聊着
白文山摇下车窗,点起一支烟“这风景不错啊,蓝天白云大树……”
关觅也四处望着景色,鹅雪一幕幕呈现在他们面前,她调笑白文山,“行了啊,别秀你那小学生一般的文采了”
“哎呦,这美景还不能让我陶醉一下了”
车里气氛轻松愉悦,白文山伸手去放车载音乐,是郭静的心墙。
甜美的声音缓缓响起“一个人,去看碧海和蓝天。”
关觅跟着哼了一段,她偏头看着默不作声的乔扶熙开口道“怎么了啊,这是?”
他们这次来鹅雪是公司团建,对于其他人塌上的或许是崭新的土地,对于乔扶熙却是故地重游。周五那天,临下班,老板问他的意见。他随意撇了眼几个备选,鬼使神差地选了鹅雪。
下车后,吹着四面的风,他才有了实感,不是千百个囫囵梦,是真的鹅雪。
两边的人群川流不息,热闹一下子涌了进来。三人在街上转着,街口有颗特别粗大的树,枝繁叶茂,摇晃的树叶一点点扫过风。乔扶熙盯着树顶和天空发了一会呆,许多人在拍照打卡,关觅也挤过去,随着他们拍照。
乔怀熙慢慢绕到树后,细望树,粗糙的树皮有几道浅浅的刻痕,是树的疤痕。人太多了,他挤不进去,只能在远处凝望着。
有游客注意到了刻痕,开口问旁边的同伴“这有几条痕迹诶,是人刻上去的吗”
同伴答道“是吧,应该是刻的字吧,看不清楚”
乔扶熙聆听着他们的话,在心里默默反驳,这不是字,这是两个相拥的小人,只不过丑了点,但乔扶熙又觉得这是世上最可爱的画。
后面的白文山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是酒店的电话,原先订的客房出了问题。挂了电话,白文山对着他们说“被酒店鸽了,我们可能要流落街头了哦”
关觅从人群里回头,她也打开手机,查找其他酒店,最后只能感叹“其他的都订满了,真得留宿街头了”
乔扶熙站在一旁,手指在口袋里蜷缩着,他思量片刻后,看着两张苦瓜脸笑道“那倒不至于,鹅雪我老家,东巷那有个以前住过的房子,现在过去打扫还能凑合住一晚”
两人对于他的话有些诧异“鹅雪是你老家啊,怎么不早说,看你一路都不吭声,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呢”白文山又想了想“但毕竟是你自己要来的”
关觅笑着拍了拍白文山的肩“你懂什么,这叫近乡情怯。”她问乔扶熙“多少年没回来了啊”
乔扶熙微微向后靠着,望着树上一只只陆续飞来的鸟,到第七只时,他开口,“七年吧”
“那时间还挺长的,不想过回来看看吗?”
乔扶熙苦涩地笑了笑,车辆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关觅听见他轻轻说了一句——不想
*
扑鼻的灰尘迎面飘来,旧屋重见天日,需要时间恢复生气。三个人忙活了大半天,收拾出了几间屋子住。
下午,阳光明媚。关觅和乔扶熙倚着门晒太阳,门前是一条羊肠小道。
乔扶熙的发丝发亮,冷峻的脸庞被阳光一点点熔化,他要陷进阳光里了。
“鹅雪是个美丽的地方,你以前也没和我提过她”
对于关觅的询问,乔扶熙轻笑一声“现在你不是知道她了吗,反正迟早都会来的。”
听见他的话,关觅有一会儿没做声。她笑意莹莹地透过他看后面的弯曲的小道,有水渍撒在上面,像铺了一层碎银。
“对于鹅雪,你挺不一样吧,除了故乡之情”乔扶熙转头看着突然出声的她,她一字一句道“刚刚对着那颗树发呆呢,我看到了”
“昨晚没睡好呗,回家了有点激动”
关觅听出他的回避,便不再追究,她还挺喜欢这个弟弟的,长得属于高冷之花那一挂,性子却又随性,不时开个温柔的玩笑。
她跨过客厅,去找白文山。白文山正坐落在一堆纸箱中,他手上收拾着杂物。关觅过去拾起一件箱子,刚一起身,一张画就飘了出来。
一张画着男生的素描,他正趴在桌子上,脸抬起,茫然的表情。
两人都绕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幅画,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这是乔扶熙
“扶熙会画画吗?”
“好像不会,那这是谁画的?”
关觅把那张画拿到阳光下,那张脸变得薄而透明,背后却又显现出另一幅画,一个男生的背影。
他的身后下着雪,最吸引人的是飘扬的围巾一角。
看着画的变化,白文山感叹“好神奇啊,这个也是扶熙吗”
关觅没回答他,她走近门口,看着斜靠在那的背影,仔细对比着。
良久,她说是。
乔扶熙晒足了阳光,他进里屋来。看到两人站着,关觅手中拿着画。他愣了一下,盯着画,空气中有大量浮尘,画与他隔着几步路。
他开口问道,声音有点不自觉的颤“在哪找到的?”
“在那边的箱子里”
乔扶熙扯过箱子,那里空无一物。他的回忆,只剩下一张画了。
*
夜色已经降下,乔扶熙躺在床上。他用手摸着床沿,回想,上一次的触碰还是在七年前,指间能摸到冷意。月光下,他拿起床头的画,坐起身子来。
*
七年前的鹅雪经济并不像现在这样好,算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
三乙街上,乔扶熙插着口袋,他左脸又添了道伤痕。秦舟雪跟在身旁,不时看向他,欲言难止。乔扶熙察觉了她的视线,他摊开双手嬉皮笑脸地去讨彩“看吧,不就脸上又添疤了”
小姑娘还是很担心“你爸怎么又打你了……”
“没事,他这几天火气冲,免不了和他吵架,挨上几拳的事呗”
乔扶熙说的随意又自在,仿佛挨打的不是他。他走到秦舟雪身后,轻轻推动她的肩膀,脚步轻盈“快点吧,他们该等急了”
他们在公园有约
公园里鸟语花香,一排排石子小路。张瑜和何修豪早已等在那儿,看见他们,张瑜挥着手“这儿呢,你们快点”
两人姗姗来迟,被另外两人数落了几番。“你们俩又超时了,老规矩,请喝奶茶。”
张瑜向他们看去,瞧着他们的表情。一瞬间,她看见了乔扶熙脸上的伤痕,目光微闪了一下,又说道“算了,下不为例”
何修豪自然也看见了,他叹了口气,随手掏了张创可贴出来。
秦舟雪见他的动作问道“你还随身携带这个啊”
张瑜见怪不怪,朝她解释道“他身上还有一堆药呢。”
他们打算从公园里出去,那边又来了一伙人,为首的虎虎生威。
几个人围成一个不圆的圈,里面站着个少年。
他头垂下,双手揪着衣角,单薄的身子立于天地间,却是有一双漂亮的眼。
聋哑人的世界,眼镜就是心脏。眼波流转,抵得上千言万语。
张谦把玩着帽子,他把帽子轻轻一丢,落在另一个男生手里。
李怀年眼前只有大地,世界里只有寂静,甚至那群人的嘲笑他都听不见。
刘康看着李怀年没有动作,笑道“谦哥,人家聋哑人特殊人群,我们多关照一下啊”
张谦走过去,到李怀年的面前,他眼里嘲讽的笑意见底“行啊,我们把他这顶破帽子藏起来,他来找”
乔扶熙抱着双臂,淡默地看着那边的场景。秦舟雪愤愤不平道“怎么这样欺负人啊”
天空和树之间,还隔着一群飞翔的鸟。乔扶熙漫不经心地走过去,那群人看过来。他停在那儿,眸色暗下去,声音发冷“这样欺负人,不好吧”
不知谁点燃了炮仗
那群人气势汹汹地靠过来
张瑜打架全靠蛮力踢打着对方,她扯着对方一个男生的头发,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社会败类,我呸。”后面的男生想围过来,她出其不意一人一脚命根子,痛得人家仰天长啸。
何修豪这个体虚的,负责维护他们的安全。他额头冒着冷汗,警惕着不让任何人靠近。秦舟雪目光炯炯,担心他们受伤。
炮仗响起的那瞬间
李怀年早已被乔扶熙拉到一边,让他站在树下,考虑到李怀年听不见,他做了个手势——等着
李怀年怔怔地看着他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突然闯进他暗淡无光的生活,寂静的世界也会有自己的声音。
之后回想这段时间,他仍然感叹命运垂青,后来的那些年,他总是靠着这些细碎的记忆去填补心中的空洞。
事情结束已是傍晚,从警察局里出来时大片的霞光过来,折射到李怀年的眼睛里,是美丽的蓝紫色。他看向那边的四人,个个面部表情丰富。
乔扶熙蹲下身子,随手找了块红石子在地上乱画着。李怀年向他们靠近,伸出右手,手掌向上,然后向下挥动手腕。他扬起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这笑容给的是另外三个人,至于乔扶熙——
他也蹲下身子,用红石子一笔一画地写道——谢谢你
乔扶熙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有些发懵,看着李怀年写下的字,他想了一会儿,给他回了个不用谢,加一个大大的笑脸。
李怀年回了他一个实际的笑容,弯弯的眼睛真的像儿歌里所说的那样,像月牙。
秦舟雪百度了半天,才搞清楚李怀年的手势是感谢的意思,她夸张地对着李怀年做着口型“不用谢哦”
何修豪望着她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张瑜看着他们闹了一会儿,她把那顶帽子送回到李怀年面前。
帽子已经脏了许多,布满了灰尘。李怀年郑重地把帽子拿回,仔细地检查了几遍,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带上。
乔扶熙看着他的操作,有点不解,这么热的天还戴帽子。
李怀年向他们道了别,几人被家长领回了家。
乔百铭走在乔扶熙前面,他步子缓了下来,向后看去“再不快点就别回来了”他又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带着厌恶“天天嫌我事不够多吗,这回还去了趟警察局,你真给你老子争光”
乔扶熙无言地走了一路,他的右腿打架时被踢到了,现在隐隐作痛。
乔百铭推开缝纫坊的门,再往里去是几间屋子,留着住人。里间,庄娅扑在缝纫机上,疲惫地纺着布,她撑起红血丝的双眼,看着儿子和丈夫,温柔地说道“回来了啊,饿了吗”
对于母亲,乔扶熙留着仅存的亲情。他缓声说道“我不饿,妈你赶紧睡一觉吧”
庄娅摇了摇头,“妈不能睡啊,这批布赶得紧”
乔扶熙眼眶微微有点湿润,他看着母亲好一会了,最后又化为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