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北京》南瓜七夕

18、chapter 18

　　秦纵进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顾乔，确切地说是他赌对了，他上台前就猜测她会选在那一片位置，于是他随意一瞥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过整个会议两个多小时，他都不去看她，哪怕他期间觉得自己眼神短暂飘忽也很快就调整好，保持高昂的斗志。

　　2002年，秦纵正在读高三，高考这根弦绷了两年多，上了高三竟有种即将卸下包袱的快感。
　　虽说高三紧张，一中大大小小的活动却又不少。
　　他还记得那是初秋，陵宜的天刚刚转凉，班主任通知第一节早自习下课要去小广场宣誓，一个班一个班排队。秦纵一直质疑一中的班级安排严重不合理，全体高一都在一楼，高三竟然都分布在高层，嫌他们运动量太少吗？

　　南方的教学楼更像一个巨大的环形，上上下下，弯弯绕绕。排队的时候经过刚入学没多久那帮学弟学妹们门口，仿佛看到了自己高一的时候。而他们看学长学姐们的眼神，兼具向往和不解。
　　高三把每天上课时间提了又提，又把下课时间延了又延，他们第一节自习课下课时间正是高一早读课的开始，所以总是错开时间，连面孔也不曾熟悉过。

　　秦纵第一次见到顾乔就是这样的时刻。
　　高三学子也只有在高一高二学生眼中是成熟老练的，其实不过是多读了两年书的小孩，排队时也会止不住的嬉戏打闹。站在秦纵旁边的程鹏一直在队伍里嬉皮笑脸，前后左右都惹一遍，别人不理他也能自娱自乐。

　　高一三班正好在走廊的尽头，轮到秦纵他们班往小广场走的时候等了好一会，堵在了三班门口，程鹏贱兮兮地看人笑话：“快看高一小学妹被抓迟到了，真有意思。”

　　“顾乔，你一个住校生还迟到？拢共走过来也就两三分钟的事。”班主任双手背在后面，语气中带着不解和抱怨。
　　“韩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小学妹也不多辩驳，一看就是经验不足，像程鹏高一时多次迟到也是蒙混过关，求求饶卖卖嘴的事。

　　队伍里靠近三班的同学将齐刷刷地转向走廊，在门口如守门狮一样的班主任抓了个正着，再看那姑娘，一看就“涉世未深”，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跟老师解释原因，但显然班主任没认账，不改严肃地罚了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那是不要求穿校服的周二，但她依旧套着校服外套，头发像是没来得及收拾而显得凌乱，脸色不知受了惊吓还是本就如此，看起来煞白，但挡不住她一脸的不服输，清清秀秀的姑娘一旦挂脸就显得没什么生气。

　　程鹏看完了这场热闹一脸坏笑，这小学妹真够倒霉的，才开学没多少天就被罚了站，估计也是班主任用来立威的工具。
　　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对于一个高一姑娘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秦纵知道高一有个叫顾qiao的女孩，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写。
　　他好像理解那种感受，几个班级的学生见证了她的挨训现场，她现在恐怕觉得自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他甚至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其实根本没人记得住这件事，人们的忘性很大，只需要转个头的时间。
　　不过他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陵宜进入冬季天气很不好，连着日的阴沉沉的，教室里灯整天亮着。秦纵进入高三后总觉得状态大不如前，特别是身体。
　　有天午后就察觉不对，前所未有的肚子疼，跑了几趟厕所状态也没有缓解，去了校医务室。一中的医务室很简陋，一询问连药也开不了，校医面无表情地让他去外面药店拿止泻药，前后一折腾，要了命了。
　　他忍着痛走到北门附近的药店按照推荐买了药，一个阿姨见他脸色惨白扶着他坐下，又倒了开水让他喝下去。想来是他前一夜受了凉，药喝下去也就好多了。
　　下午的第一节课已经耽误了一大半，他索性慢点往回走，北门的巷子很长，住了很多附近的学生和陪读的家长，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闲庭信步了。

　　离北门稍近的侧面开了家书店，这会子冷冷清清，旁边还有个延伸出去的小巷子，巷子口站在显眼的三个人，秦纵稍微多看了一眼，发现站在的姑娘正是那天门口因为迟到而罚站的顾qiao，跟她迎面站着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脸上都有着常年劳作的纵横的皱纹，以及经年暴晒在阳光的黝黑。

　　正常人都猜想这是对夫妻来学校看女儿来了，秦纵只是觉得气氛没那么正常，而莫名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

　　“乔乔，我们那时候也是太苦了，家里实在是困难，你母亲生下你身体也不好，你爷硬是夺了你，不让我们养，也是没办法啊！”
　　顾乔站在那儿，脸色一点也没变，呆呆地看着他们，“扔了就是扔了，已经是事实，没钱养干嘛要生？”
　　夫妻俩被怼的憋了气，半晌也没个回应，男人只是无奈地摇头，女人急得直跺脚。
　　“乔乔，我们也知道你在顾家过得什么日子，只要你回来，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你念书，你想读到哪就读到哪，你在顾家不一定让你读大学的。”还是那男人撑得住气些，一直捏着软处，希望她自己能意识到，只要能认回去就行。
　　李根民夫妇对自己女儿的性格一无所知，但是李根民自己就是个犟种，顾乔别的没遗传到，就这倔强的性子完完全全随了自己的父亲，她认准的事绝没有回旋之地。
　　顾乔要是愿意认，初三那个暑假她就自己跑回去了，她知道李家在哪儿。

　　“我不回去，顾家让不让我读大学我都不回去。你们既然不要我了，扔我的那天就该想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认你们了。”
　　顾乔的语气冰冷得像一块石头，李根民夫妇自知理亏，彻底没了话。
　　“我要回去上课了，请你们别来打扰我了，这些东西我不要。”
　　一点悔恨和怨怼也没有，但反而这种平静又是最可怕。她说完把东西轻轻放在地上，头也不回走了。

　　第一节下课铃响起，秦纵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义无反顾。
　　那对夫妇拎起地上的东西，两人一句话也没说，满面愁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秦纵像一个透明的观众看完了小剧场的片尾，他窥探了一个16岁女孩的秘密，他甚至能想象她如何捧着自己那些秘密小心翼翼度过这些年。
　　只是因为他有着差不多的境遇。

　　自那以后，秦纵在学校里经常能碰到顾qiao，多是匆匆打个照面，擦肩而过的机遇。
　　高三只有月考和模考，高一高二还在期中期末考，他恐怕是班里唯一一个关注高一期中考的学生了。
　　记得那天期中考成绩公示，秦纵在公示大厅找了许久。他无法确定顾qiao的成绩位次，从头开始找到第二列还没看到名字时，甚至没来由地为她捏了一把汗。
　　还好她在第三列。

　　他将高一一千多人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确认叫顾乔的只单单一个，没有其他顾qiao。
　　高一还没有文理分科，一共要考九门科，他也是从那过来的。一个高三生，一直在看高一的成绩，认出他的人都觉得奇怪，连物理老师经过时也多问了句：“秦纵，你看人家高一的排名干什么用？”
　　“老师，我有个弟弟也在一中，我帮他爸他妈看的。”

　　秦纵默默记下了她的九科成绩，她的每科成绩都比较平均，当然这是优点也是缺点，没有任何一门非常突出，也没拉后腿的。
　　年级排名前一百，基础不差，他开始仔仔细细地分析，盘算着她这个成绩到底是学理科还是学文科有优势。
　　秦纵真犯了傻，连程鹏也看出来了，说他最近鬼鬼祟祟的，一点也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高三整个学期持续到这年年底，他在学校里碰到顾乔时一直形影单只，无论是吃饭还是下课都独来独往，并且面无表情。想靠近她的男孩女孩都被她这股冷峻吓退了，秦纵看见她时也只是远远地观察，从来没有上前说过一句话。
　　下学期高一开学时在元宵节前后，数着日子终于开学了，他尽量活跃在学校的各个角落，但连续半个月他也没有见到过顾乔的身影，他甚至鼓了很久的勇气想告诉她，他看了她期末成绩，进步真的挺大，他觉得她理科很有天赋，不妨试一试。

　　陵宜的春天来得突然，前一天还裹着厚厚的棉服，第二天阳光普照，温度骤然升高，春天的气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