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语音 ...
-
不等陈燃回复，代劲径直蹬上共享出发去三文胡同。
他慢悠悠地骑着车，穿越柏油路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行道零散的人群，来到正大兴土木改建旧屋的街巷，再往巷子深处去，便寻到一处未经改造的瓦房。
在停车点锁好车，他便推开吱嘎吱嘎响的木门进院子。
穿着汗衫、短裤，随意踩着一双黑布鞋的老头正在院落榕树底下歪歪斜斜地打太极。
代劲走近，抱胸靠在树干上凑热闹。
老张名叫张元宗，一张脸方方正正的，常年呆在阳光底下曝晒，人黝黑黝黑，长得贼国泰民安，身子骨也颇为硬朗。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淮安。
那时代劲尚没有十岁，不愿意回家，整天魂丢外面，整个淮安市区被他和祁子阳闲逛个遍，这才偶然寻见老张藏身的地方。
老头是个手艺人，五十多的年纪已经专注掐丝珐琅工艺三十余年。
当时还是小朋友的代劲瞬间就被那些稀奇古怪的釉料吸引，张元宗最开始不愿意搭理他，架不住小代劲一直问，让他混去个编外徒弟的名号。
现在想来兴趣的种子那时就已经埋下。
后来场地拆迁，老张自己都看不到去路，就与代劲断了联系，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再想着他这点破事。
谁也没想到，他在少年心中埋下的种子会生根发芽。
那年是新高考第一届，父亲为他规划好一切，决定让他选全理，可代劲并不愿意，执拗地要选择地理。
小儿子第一次忤逆家长，和他哥一样不听话，代劲他爸代良代董事气得七窍生烟，直言要把人逐出家门。
他便顺势而为躲到远在沂清的哥哥这。
巧合的是，张元宗也在沂清，就住在他打工的便利店附近，两人戏剧性地重逢了。
之后他一边打工还哥哥债，一边和从前般去老张那讨打，直至假期结束。
双手收于腹前，老张收势，一声低呼将代劲思绪拉扯回来。
他根本没认真看，还厚着脸皮点评：“老张，你太极打不正宗喏。”
老头登时吹胡子瞪眼，不服气地撸撸袖子，代劲就胡扯行，四肢完全不协调，赔笑着连连告饶。
风不止，树不静，蝉鸣阵阵，张元宗声音提着，总是不服老。
他连连摇头，“都说你不用总来，我没老到要事事找人帮忙。”
“嘿，您可冤枉人了，我明明是想趁机偷师学艺来着，”代劲挑眉，勾住他肩吹得天花乱坠，“别地儿也没您这技艺值得我偷师啊。”
老张同志面上不显，心里被这一袭马屁拍得通身舒畅，捋了捋下巴尖一撮小胡子，对代劲和颜悦色起来。
“就嘴上说得好听，还不去干活？”
微信提示音不停地响，代劲垂着脑袋扬声回：“稍等，马上去。”
“什么紧急事儿，”老头不乐意地嘀咕，“你们这些小年轻，一天到晚净知道抱那手机。”
是多条好友申请，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错愕片刻，代劲犹豫着通过了。
“臭小子，紧着些！”
[D：怎么了？]
[看破文的珞：我哥忙，让我有什么事儿直接联系你]
[D：okkk]
代劲迅速处理完消息，就赶去堵老张那要命的催促。
“来了来了，少嚷嚷，师兄不在，你就逮我薅喏。”
说是帮着打下手，其实他在这的多数时间都花费在研究老张收集的一堆废弃釉料上了。
珐琅釉料由各种矿物制成，颜色鲜艳，颗粒细腻分明，代劲喜欢研究它们的成分，思索它们的形成过程。
一切都会让他兴奋不已。
代良先生总想让他继承家业，可代劲偏偏对他口中不入流的东西感兴趣。
期期艾艾叹口气，代劲埋怨且不着调地想，养走一个他哥，代董事怎么也不知道反思成长呢？
“小子，帮我找找直头镊在哪儿，”张元宗纳闷，“怎么天天长腿跑？”
代劲觑他，“自己记性不好，好意思怪个镊子呢。”
*
怔愣地望着聊天框寥寥无几的对话，谈珞珞耷拉下脑袋，牙齿无意识地磨咬指尖。
良久，她动手截屏，又翻出另一条聊天记录，继续截，而后一并传到名为“草原三侠客”的三人小群。
第一张自然是她和代劲的，第二张则是半小时前和谈珂的，内容如下。
[看破文的珞：哥，你给代老师转账没有？]
间隔七分钟。
[看破文的珞：亲爱的哥哥，你能不能帮我问代老师一道题？]
间隔十分钟。
[看破文的珞：哥哥哥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啊，我笔记找不见了，你帮我问问代老师有没有看见吧]
间隔十五分钟。
[全世界最帅的哥哥：推荐联系人]
[全世界最帅的哥哥：忙得要死，少给我找事，自己去问]
芜湖——
意外之喜。
[草原最勇你珞姐：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还要不要继续聊]
[草原最灵你漾姐：你不是要问题？]
[草原最灵你漾姐：问]
只是想趁机打探代劲消息，顺便骚扰哥哥的谈珞珞沉默。
她鼓鼓嘴，讪讪道明真相。
[草原最勇你珞姐：我胡扯的，没有题]
[草原最勇你珞姐：小狗捂脸.jpg]
[草原最灵你漾姐：……]
[草原最美你棠姐：什么什么？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草原最灵你漾姐：补课结束了？]
[草原最勇你珞姐：小狗撒花.jpg]
[草原最美你棠姐：没呢，这个待会说，速速和我同步信息]
谈珞珞一脸纠结，聊天框删删减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见迟迟无人发言，吴漾遂言简意赅地替她答了，最后精准总结。
[草原最灵你漾姐：相当狗屎运]
[草原最勇你珞姐：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请称之为“心诚则灵”谢谢]
吴漾不嫌事大地怂恿。
[草原最美你棠姐：灵都灵了，你倒是上]
脑海里下意识蹦出那天于校门口撞见的场景，谈珞珞故意胡扯。
[草原最勇你珞姐：对手过于强大，我斗不过]
[草原最勇你珞姐：小狗委屈.jpg]
[草原最美你棠姐：什么对手这么厉害]
[草原最勇你珞姐：我们班主任]
群聊界面空白数秒。
[草原最美你棠姐：姐妹，听我一句劝，男人多的是，实在不行咱就换一个]
谈同学第无数次郑重地申辩。
[草原最勇你珞姐：我只是对他的文身感兴趣]
吴漾不知道在做什么，现在才重新冒泡，上来就是暴击。
[草原最灵你漾姐：你确定是他的文身吗？]
唐棠也跟着来劲儿。
[草原最美你棠姐：一个小文身也值得你念这么久，实在不行我给你纹一个呢？]
一句接一句直讲得谈珞珞恼羞成怒，她索性自暴自弃地敲字，噼里啪啦的。
[草原最勇你珞姐：你们不懂我内心的酸甜苦辣]
[草原最灵你漾姐：目前我只能看到酸和苦，辣都没有]
郁闷地垂下眼皮，她不想再继续该话题，非常生硬地转问。
[草原最勇你珞姐：糖糖怎么还没放假？]
[草原最勇你珞姐：修勾打滚.jpg]
她和唐棠算是发小，一起长大。
唐棠是舞蹈生，长相明艳，属于稍一搭眼就会被吸引的漂亮大美人。
美人从小长得就和洋娃娃一样，幼儿园谈珞珞和她初次见面时，乐滋滋地抱上去“吧唧”就是一口，很难说不是因为她的颜。
初中毕业以后，唐棠家庭原因准备移居淮安。
最后的相伴是她走之前每天陪谈珞珞打卡图书馆。
谈珞珞隔窗观察小白鼠，她也无聊地观察馆内，从而结识同样每天都来图书馆报道的吴漾。
两拨人目的大相径庭，磁场却莫名合拍，几次三番的偶遇聊天促成这段友谊。
唐棠对吴漾这个战友简直赞不绝口。
她一直不太理解谈珞珞稀奇古怪的行径，可惜孤掌难鸣，总算让她逮见个同盟。
两人吐槽着倒也开始见怪不怪，万万没想到谈珞珞还能作妖。
她声称自己撞见个大新闻，一度将小白鼠的文身吹得神乎其神，想方设法卯足劲儿要结识他。
最后当然没成，否则小白鼠也不至于荣升黑历史。
[草原最美你棠姐：据小道消息，大概再待四五天]
[草原最勇你珞姐：撒花.jpg]
[草原最美你棠姐：但要赶集训，在沂清待不了多久]
[草原最美你棠姐：大哭.jpg]
[草原最勇你珞姐：狗狗拥抱.jpg]
接受不来这种气氛，吴漾该出手时就出手。
[草原最灵你漾姐：没关系，能学一天是一天]
[草原最灵你漾姐：咱们到时图书馆不见不散]
[草原最灵你漾姐：让我们一同在知识的海洋遨游]
[草原最美你棠姐：害怕.jpg]
[草原最勇你珞姐：害怕.jpg]
吴漾以一己之力成功阻止这场谈话无止境地进行下去，谈珞珞哭笑不得地揉揉脸。
退出聊天页面，她本能地启动绿江，没读两章，吴老师教诲如同紧箍咒般念得人脑袋嗡嗡响。
放空一阵儿，莫名其妙的，谈珞珞小心翼翼地拿起笔，目光落向桌角即将落灰的暑假作业。
笔尖印染顺滑的纸张，书页摩挲，沙沙作响。
半小时后，她划拉看不懂一点的答案解析，果断地一把揪起肉骨头。
新换的手机壳很好抓，谈珞珞单手就能支住，拇指点开吴漾的对话框利落拍照。
“你能不能帮我问代老师一道题。”
“问代老师一道题。”
“一道题——”
话音盘旋不去，指腹停在发送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她犹豫地、谨慎地转战另一个聊天框。
*
将将入夜的时间，温度不冷不热，房内空前的安逸，陈燃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一角，膝上摊开本传记慢条斯理地翻。
“嗡嗡嗡——”
茶几上孤零零的手机不停地振动，陈燃瞟去一眼，没管。
“嗡嗡嗡嗡——”
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可歌可泣地响。
“代劲，电话。”他朝浴室喊。
隔着层门，双方声音都显得雾蒙蒙的，勉强能听清。
“谁的？”
“祁子阳。”
“那没事，你直接挂。”
陈燃书一扔，伸长手臂将手机捞过来，毫不迟疑地滑动红色键。
锁屏页大剌剌地敞着，N条未接来电以及微信未读，清一水的祁子阳中间可怜巴巴地挤着条格外正常的预览。
[家教：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眉尾一挑，陈燃又对着浴室里的人喊：“我给你回条消息。”
代劲手机从不设密码，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很佛系地回：“随便你。”
比对了下，确认和自己列表的是同一个联系人，陈燃笑起来。
扫一遍题目有了思路，他按开语音键。
“已知数列an，先求an+1……”
另一边谈珞珞盯着长达54秒的语音条激动得上蹿下跳。
小狗耳朵庄重地竖立，捧着手机虔诚地点开语音条。
一秒、两秒……
小狗越听越不对，小狗眉头越皱越紧，小狗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语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