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向北》木舟船

2、别回头向前看

　　时间匆匆忙忙又是八年,以前愁眉苦脸的夫妻也买下了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小院子，院子外长着一颗梧桐树树叶葱葱,阳光照过树缝,夹杂着蝉鸣,映出整个盛夏。
　　夏季的炎炎夏日夫妻俩都长出些许皱纹,皱皱巴巴的婴儿也长成了可可爱爱的八岁小孩,每天背着书包跟着妈妈去上学,日子平平淡淡的过着,一个不算太热的周末,沈向北坐在门前一颗梧桐树下看着树下的蚂蚁爬来爬去,一辆客车驶来又停下,门开下来一对母子,女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牵着的男孩眼神凶悍看着十一二岁的样子不情不愿的跟着女人走进了沈向北对面的院子里,院子似乎很久没人住过，在沈向北记事起似乎只记得有一次深夜对面院子跑出来一对男女后从此就再也没有人住进去过,房子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砖缝的缝隙里小草使劲往上长。
　　沈向北有点好奇刚想走进去问便被李凤萃叫走洗菜了。
　　沈向北喜欢夏日的周末,总是会有同学会叫他去郊区外的小河里摸鱼虾,沈向北水性好不出一会就摸到了好些鱼虾各各都有巴掌大
　　“向北哥哥,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抓到这么多大鱼大虾哎”邻居家的小妹妹托着脸一脸崇拜的看着沈向北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摸了这么久也才摸到三四条”
　　留着鼻涕的李一南挠了挠头疑惑的问道“向北哥,你是咋摸到这么多鱼的”
　　沈向北一脸傲娇的抬起头叉着腰高傲的说道“凭我这双手”说罢摆了摆自己的双手
　　整个上午孩子们都在河里度过,沈向北提着一大桶鱼虾回到家向母亲炫耀“妈！今晚又可以加餐了！”这是周末沈向北最开心的时候。
　　在沈向北记事起母亲就辞去了工作在家独自带着沈向北,而他的父亲也已经是包工头,三天两头带着沈向北喜欢吃的章鱼小丸子回家看他,每次沈向北直到父亲回来时便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父亲,小板凳是小时候沈旭辉给沈向北亲手做的,凳子的左下角刻着一行小小的字「北北专属」旁边还扭扭捏捏的写着沈旭辉的名字,客车停在梧桐树下,走下来的是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堆文件和一个盒子,沈向北跑到客车边东看西看疑惑的自言自语说着“我爸爸呢？”中年男人低头看着这个可可爱爱的男孩摸了摸他的头“你就是沈向北小朋友吗”沈向北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中年大叔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吗？”话毕李凤萃从门口探出头来手上还湿哒哒的,看着男人愣了一下转眼又恢复了眼神里的神采“宇新哥你咋来了,来来来快进屋来坐”
　　彭宇新拉着沈向北进了屋沈向北还一脸懵就被拉着回了家,坐在客厅李凤萃叫沈向北给彭宇新倒一杯茶便让沈向北到一边杀鱼去了。
　　“宇新哥好久没见了哈……”李凤萃略微有点尴尬
　　“嫂子…这次来是有件事告诉你……”彭宇新低着头声音有点沙哑端起茶吹了几下喝了一口
　　“啥事啊,没事你说,是家里有困难吗,旭辉在这里还有几万块钱可以拿去应……”话还没说完便被彭宇新打断
　　“嫂子…哥他…去死了”彭宇新说的声音很小以至于让李凤萃没听清
　　“死了？…怎么会死呢,上午不还和我打电话说要来看向北吗…宇新你是开玩笑的对吧”声音有点着急逐渐的哽咽,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吧李凤萃想,她现在唯一想听的一句话就是“嫂子骗你的,旭辉哥等会就回来了”但是等来的却是沉默
　　“嫂子,节哀吧。”彭宇新叹息着道
　　看着外面的梧桐树“我也…我也没想到,今天新来的工人没绑紧钢筋,一块钢筋从五楼掉下来…”彭宇新哽咽的说着“一下砸在旭辉哥头上…当场就死…死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对不起嫂子…怪我,要是我能及时把哥推开…要是能及时推开,哥就不会死了…嫂子…”彭宇新捂着脸低着头,眼泪从指缝中渗出
　　李凤萃愣愣的看着彭宇新,这一刻世界好像静止只有窗外的蝉鸣不停。
　　李凤萃低声哽咽道“日子才刚刚好,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母子俩啊”
　　是啊,日子太累太苦了,昔日白嫩的双手早已皱皱巴巴的,脸上布满皱纹四十几岁的人活脱脱的像半百的人,苦久了以至于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了,平平淡淡的生活刚有点起色便传来噩耗,李凤萃从二十多岁亭亭玉立的姑娘变成一位家庭主妇苦了一辈子她也累了,望着一旁剖鱼的沈向北出神。
　　发呆被彭宇新打断,彭宇新递来一叠合同“嫂子…这是哥的保险和工地的抚恤金和那个工人的赔偿款,你看看吧,要是没什么意外就在这下面签字吧”
　　李凤萃望着那张张合同,陪伴着她二三十年的人到头来变成八十万,她想她宁愿不要这八十万改变生活,她只想要旭辉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
　　签下字李凤萃还是有点出神“那…旭辉的尸首呢…”李凤萃看着彭宇新,哭过的眼睛现在已经红肿
　　彭宇新递过来一个木盒,中间印着沈旭辉的照片
　　李凤萃拿过盒子抱在怀里低头抽泣,一旁的沈向北剖完鱼看到母亲在一旁哭,旁边的彭宇新低着头叹息,急忙擦了擦手跑到李凤萃旁边安慰着母亲“妈你怎么了”
　　李凤萃擦了擦眼泪,眼神突然坚定起来,看着沈向北“北北啊…以后咱们母子好好生活下去,妈妈只有你了”
　　沈向北不理解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这么说只是不停的抚摸李凤萃的后背试图安慰一下他脆弱的母亲
　　彭宇新低着头道“向北…你爸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沈向北疑惑的问着
　　李凤萃抱着沈向北说“你爸爸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年轻的孩子已经开始懵懂,明白了死是什么意思。
　　倔犟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眼泪出卖了自己,一颗颗泪滴落在地上。
　　沈向北,向前看吧,别回头,你还有妈妈。
　　八岁的孩童在这一刻好似慢慢成长
　　丈夫的离世并没有磨灭女人对生活都希望,至少她还有她要照顾一生的孩子。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李凤萃只能重新开始找工作,八岁的孩子在家独自承担家务,灶台太高便搬来板凳站在上面炒菜。
　　李凤萃每天送完孩子上学便匆匆忙忙跑去上班,日子依旧过着,似乎丈夫的离世并没有对这位母亲有什么打击,但李凤萃看见家门口的那颗梧桐树时常常会发呆,当年李凤萃便是看上这颗梧桐树,沈旭辉便掏空积蓄买下了这间小院子,这间院子不仅仅是一间房屋,而是支撑着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两年
　　难得是个天气晴朗的周末,李凤萃亲自下厨给沈向北做菜,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和五花肉,洗干净,焯水,上锅炖烂。
　　每当周末沈向北最喜欢的就是母亲为他煮的红烧肉,红烧肉肥而不腻,每次都吃的油光满面。
　　李凤萃看着家对面紧闭的大门,想到这些天都没有看到这家人外出,只是不停有外卖小哥过来送外面,想了一会为了打好一下领里关系还是盛了一大碗红烧肉给沈向北让他送到对面邻居家
　　沈向北吃的肚子圆鼓鼓的,端着碗又跑又跳的跑到对面,敲了敲门发现门都没有关,问了声好便壮着胆子进屋,屋里没开灯,显得黑漆漆的只有一台电视播着无聊的电视广告,地上全是塑料袋和一次性饭盒。
　　沈向北有点害怕,后悔来送肉了,小声喊了句有人吗？
　　突然从拐角房间出来个女人。女人头发有点凌乱像是刚睡醒。
　　“哎,我刚买的外卖就到了吗？”女人疑惑着说着眼睛还是没睁开。
　　“不不不,我是隔壁家的,我妈肉煮多了让我给你们送一点。”
　　女人看了一眼沈向北和他手上的红烧肉,红烧肉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十分诱人
　　“谢谢你了小帅哥,放桌子上吧,替我谢谢你妈的好意”女人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梳子边走边说
　　站到电视旁的梳妆台前自顾自梳起头口里喊道“齐阳,出来吃饭了,隔壁家给我们送了点红烧肉”话毕隔壁的房门打开,周齐阳从里面走出来,周齐阳比沈向北高出个头,穿着一身白衬衫,看起来有点凶出来时眉头紧皱,看着沈向北眉头到舒缓一点。
　　“谢谢”周齐阳有点沙哑的声音与自己的外貌一点也不符,沈向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周齐阳的房间,房间里和外面一对比显得房间到不正常了。
　　房间干净整洁与外面遍地垃圾显得格格不入,沈向北有点疑惑但也没多想。
　　“你要是饿了就先吃,我点的外卖就快到了。”
　　周齐阳没说话,从一旁的电饭煲里盛了一碗米饭从冰箱里拿出凉菜便就着红烧肉吃了起来。
　　沈向北看着有点愣神心想这些菜能好吃吗？不过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什么,只能作罢。
　　“那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沈向北稚嫩的声音打破宁静礼貌的点了下头道
　　女人开口道“路上慢点,也没什么东西能送的不好意思了”话这么说却无半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沈向北也没说什么直直的出门,出门时撇见了一眼周齐阳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没多想随后离开房子回家。
　　一到家李凤萃就问沈向北对面情况沈向北老实回答,李凤萃想了一下只觉得有点奇怪恢复思绪着手洗碗去了。
　　日子依旧平凡,李凤萃过着早出晚归的日子,沈向北也和往常一样,只是每当出门上学时都会有意无意的看向对面的院子,院门依旧紧闭只是碰巧会赶上外卖到了看见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女人开门拿一下外面,仅此而已。
　　日子久了李凤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常常不忙的时候会多煮些菜让沈向北送过去对她来说理由很简单孩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吃外卖没营养,沈向北一想第一次去的时候周齐阳虽然高高的但是身体却很瘦,那会房间灯很暗以至于沈向北没看出来当时的周齐阳有点面黄肌瘦。
　　总是送饭菜,一来二去也和周齐阳认识了,此时正是暑假,沈向北的同学都来找沈向北准备去郊外的河边抓鱼。
　　几个孩子蹲在梧桐树下聊着天“向北哥哥你说我们之前种的西瓜宝宝会结大大的西瓜吗”王苗苗看着沈向北道些许稚嫩的童音与梧桐树上的蝉鸣交杂着一起。
　　李一南有些许焦急的声音看着沈向北的眼神都紧张起来“是啊！向北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那里了,西瓜苗不会被别人拔了吧”
　　沈向北白了李一南一眼“大惊小怪,那个地方就咱们哥几个知道还有谁知道”说完又对着李苗苗安慰道“苗苗放心,哥保证会结西瓜,到时候给苗苗摘最大的一个给苗苗吃！”
　　“好耶！向北哥哥真好！”王苗苗开心的蹦蹦跳跳,跳累了又抱了一会沈向北,沈向北被抱着有点喘不过去,摸了摸王苗苗的头轻轻的拉开了她。
　　正值上午,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蚂蚁被烫的躲在阴凉处不敢动弹,走在去河边的路上王苗苗唱着自己最喜欢的一首童谣她说这是她在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教他们的童谣。
　　“那条路一直往前啊”
　　“让歌声带着我回家”
　　稚嫩的童音唱着不像童谣的童谣
　　“院长妈妈对我们可好了呢,天天带我们唱歌,跳舞,不过向北哥哥也对我好。”王苗苗在路上笑嘻嘻的说着。
　　李一南着急忙慌说道“那我对苗苗不好嘛！”
　　“都好！”王苗苗又看着李一南说道
　　王苗苗出身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家里人思想封建没几个月便把王苗苗丢在稻田里,孤儿院院长王萍翠那天正巧路过,见草丛里有婴儿的哭泣声扒开草丛便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婴儿,院长是个没文化的妇女,小时候被村里的流氓糟蹋后再也没有了孩子,以至于她对所有孩子都有怜悯心,抱着哭泣泣的婴儿女人喃喃道“既然是在田里捡到的就叫你王苗苗吧”
　　似乎是听懂了女人的话,婴儿尽然不哭反而张着双手对着女人咯咯笑起来,这也是女人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随后几年,女人陆陆续续的收养了些许孩童,在外工作十几年的存款让她得以延续这间有十几个孩童的孤儿院。
　　到了河边依旧是老样子,只是野草长的太高似乎要埋没着三名孩童。
　　到了老地方边上摆着三个水泥管子是以前建工时残留下来的,工地烂尾几乎没人来看,这才让他们得以躲藏,将这作为秘密基地。
　　王苗苗第一个跑到西瓜苗旁沈向北和李一南紧随其后,果然不出沈向北所料,小小的枝条上长着四五个西瓜,其中一个格外的大色泽格外的好看,沈向北走上前去一把摘下那个西瓜递到王苗苗跟前
　　“诺,苗苗答应给你的”沈向北捧着西瓜脸上止不住的骄傲。
　　王苗苗刚接过西瓜,西瓜的重量就差点让王苗苗往前栽了一跤,还好一旁的李一南及时扶住了她。
　　王苗苗嘿嘿的笑道“向北哥哥果然对我最好了”
　　李一南撇了一眼阴阳怪气的说“要不是我扶着你你就摔了”
　　王苗苗白了一眼李一南但还是对李一南说了声谢谢你
　　沈向北拿出从家里的小刀把西瓜切成几份一人几块躺在草坪上吃了起来。
　　王苗苗开口打破宁静
　　“向北哥一南哥,你们的理想夏天是什么样的哎？”王苗苗一只手拿着西瓜另一只手举过头顶阳光透过指缝照在红彤彤的脸上
　　沈向北想了想道“阳光，蓝天，电线杆，蝉鸣，云，小溪，树林还有和你们一起摸鱼抓虾”
　　口里还塞着一块西瓜的李一南吞吞吐吐着道“有王苗苗的夏天就是最好的夏天！”说完还对着王苗苗笑了笑,西瓜汁从嘴角流下,王苗苗有点害羞的说了句讨厌却还是用手帕擦了擦李一南嘴角下的西瓜汁连带着西瓜子一起擦下,整个下午都在盛夏的照耀下过去,肚子已经被西瓜撑的鼓起,李一南站起来拍了拍肚子道“时候不早了咱回去吧不然咱妈会担心的”
　　沈向北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在路口与伙伴们道别便回家了,一到路口就看到在家门口母亲拿着他最喜欢章鱼小丸子等着他,沈向北跑着过去,先是抱了一会李凤萃才从李凤萃手中接过章鱼小丸子。
　　“来尝尝妈的手艺好不好”李凤萃一脸慈爱的看着沈向北说道
　　沈向北一口一个刚做好的小丸子,小丸子还冒着热气,沈向北被烫的眼泪都留了下来,李凤萃急忙让沈向北慢点吃。
　　“妈你手艺真好,好吃！”沈向北眼睛还流着泪但还是笑着说
　　李凤萃擦去沈向北眼角的泪珠道“北北喜欢就好好吃以后妈还给你做”
　　夕阳下落日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照在这对母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