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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衣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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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年,暮春。
此刻,渭水之南,祓祭大典,军队警跸。
轵道上,豪华的车架,威严的仪仗,有序的缓行。主车之上并非帝王,而是一老妇,妆面厚重,神情肃然。两侧的副道,早已肃清。庞大的车架带着一路威严向着长安城行去。
忽然间,远处传来雷声,天边乌云翻滚。此时,禁卫军得到命令,速速回宫。整支车队加快了行程,一路上尘土飞扬。就在此时,只听得车内老妇惊呼道:“有黑犬击我腋下!”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并无人见到这只畜生。此后数月,老妇亡。黑犬现时,似乎还伴随着一人的叹息,只是无人听得。
是时,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一黑瘦老者正与一少年僵持不下。
“老韩……”少年情急之中欲要拔出袖中之物,可惜,老者好似枯藤一般缠死在自己身上。容不得他多想,老韩突然张口向着少年的脖颈处咬来。
瞅着空隙,少年终于拔出了袖中之物。黑亮之光闪过,老韩咬住了一截坚硬的长形物件。
是一截略厚的黑色铁尺。
老韩略微愣神,少年抽身出来。转身就要将手盖在老韩天灵盖上,忽然想起了什么收住了去势,改为巴掌狠狠扇在了老韩的脸上。
紧接着少年大吼一声:“老蠢物!”
老韩狰狞的面容慢慢退却,捂着脸,口中喃喃说着:“娥……娥”说着,边开始敲打自己的头。过了一阵子,老韩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脸上的血色全无,变得较先前发作之时略黑了一些。
少年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铁尺,虚脱地坐在了一边,有些气恼地望着老韩。而后,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望了望天,内心余悸未消。
“你要再闹一会儿,咱俩儿都得死无全尸!”
老韩忙跪地叩首:“对不住,小主子!实在是心内恨意陡增,无法控制。我这病症夜夜不得安寝,您是知道的……”
少年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将黑铁放入怀中。老韩赶忙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衣摆。
少年心道,当初若是听了师傅之言,也省去不少麻烦。
“进了城,你可别再生事了。不然,你就自己回红谷去。”
“是是是,今日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疯症。只是,那家的夫人给的字是向着东边,怎么咱往西边还来到了长安了?”
“你偷看的毛病是改不了是吧?我往哪儿走自有我的缘故。”
二人腿脚利索,不一会儿就进了城。
长安不是红谷,更不是县里,城中九市,各色物品齐全。这里比十几年前要好,少年心内暗道。
天有青色。那少年行路时总不自觉望向天空。只见方才的黑云迫人之景早已全无。少年心下安定不少,渐渐看起了沿途的风物。
这里是布肆。不一会儿,他二人走到了一处摊前。少年慢慢拿起了一批细绢,轻轻摩挲了两下,想到,“这个给阿汐做裙很好!”
“夫人不喜欢这样的!”老韩拉了拉脸上的黑纱。
“是家里的娘子用么?”布摊老板忙翻找别的样子拿给少年。
少年忙摆摆手,随即白了老韩一眼,心道,“师傅从不穿别人送的衣裳!”
“方才在酒肆你就有许多话要说,现在你又憋不住!”少年放下了绢布,继续向里街走去。人群息壤,少年心内翻腾不止。他又看了看天色,浮云轻透了不少。他烦闷地穿梭在人群中。这里正是人多的地方。
“方才在酒肆,我见你不买酒,倒是向那个卖酒的打听自家夫人。那家夫人说的是向东,我们从县里出来,你却一路向西,往长安来。你不说,我又不敢问你!”老韩跟着少年一路向前,一手帮他拦着拥挤,一手抓着脸上的黑纱,生怕人看见了自己的脸。
“你以前是不是来过长安?”老韩揉了揉胸口,走的急了,他开始觉得气息不接,脚下微虚。
少年没有说话。
突然,前方一阵骚乱。人群散了开。
老韩见少年头上汗珠不少,忙扶了下他。
只见一群年轻人,小的不过十四五岁形貌,领头的最为年长,头上扎着素巾,上身的衣袍是毛料的,下面穿的却是羊皮绔。此时正用光着的一只脚踢向场中的一人,鞋子早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一边踢一边口中骂道:“郊外的小市我就警告过你,现在你还把摊位摆这里来了!”
“有市令!”
被踢的是一名男子。他现在已经坐在了地上,并且一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另一只抱住了怀里的东西。旁边有一辆鹿车,已经翻倒在地,车上的东西散落在街边。那男子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底下是一条薄裤,脚上绑了一双草鞋。虽然是暮春时节,天气尚凉。白色的衣服已经被人踢成了花灰。
这时,踢人的停了下来,一旁的少年赶忙扶住了他。踢人者悬着脚说道:“你还知道市令。你一个外邦人,是拿着符传过的关么?我不与你理论,你倒还想找官令?”
这时,被踢的人抬起头来,大家才看清,他长着一张异邦脸,且黑的有点过了,头发也十分卷曲,嘴唇比大家的要厚一些。身上的中衣也不对,开的左衽。到现在大家才看清,他怀里的不是东西,是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小的姑娘。
“刘固,你就把他们交给市令,今天就能弄死……”
“闭嘴!”刘固横了他一眼,悬着脚,继续说道:“我们这里是贩布的,你卖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该摆在这里,还抢了这里不少的生意,收了你的东西,赶紧滚。”接着他又指着小姑娘说道:“她偷了东西,就要交出来!你自己的事悬着,还管别人的闲事!”
“她不能言,没偷,你们不能私刑!”黑人抬眼望向刘固,依然将女孩护在怀里。
原来,小姑娘是个哑的。
“刘固!”
刘固正要上前,只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忙回头,只见一男子,身形矮小,面相下乘,一把剑横在肩上,几步就走到了跟前。刘固见了这人,忙将赤脚放在了地上。其余的少年也微微垂首,让出一条道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是郭鲁!”
“这是在干什么?”
刘固指着黑人说道:“这人外面来的,在这坐摊,郊外就赶过他。占了不少利去了!
“那这个女娃呢?”郭鲁把剑杵在地上,倚着身子说道。
“那女娃偷了东西。”
“什么东西?”
刘固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说道:“是……”
旁人都听不清刘固在郭鲁耳边说了什么,但老韩身边的少年此时眼睛亮了一下。
郭鲁用剑鞘指了指黑人说道:“你走,她留。又或者你死,她留。”
黑人站起身来,将小姑娘拦在身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找市令!”
话音刚落,郭鲁的剑就脱了鞘。黑人忙托起小姑娘闪身避过。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
郭鲁卷起了袖子,定眼看了看黑人,说道“你还有两下子!”说罢,他扬剑攻上。但黑人只一味躲闪,看得出,他确实有点技艺在身。只是,带着女娃,十分笨拙。
就在剑尖快带到小姑娘时,黑人一把拽住了一旁的刘固,推向了郭鲁。郭鲁只得收剑。刘固没防头,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旁边的少年们见刘固吃了亏,一哄而上,有的扑向黑人,有的扑向女孩。
郭鲁一下被拦在了外围,气的挥剑乱吼:“都起开!起开!”
这时,少年向老韩使了个眼色。老韩有些疑惑,但只能照办。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天色已暗。城门已关。少年二人正在郊外走着。月色清朗。
“你说,为何要救他们?”
“吃你的,少问!”少年抱着手臂慢慢向前走着。
老韩此时正吸吮着手中的东西。借着月光,只见那是一只活兔。兔子尚未断气。颈部的血正缓缓流淌着。老韩将兔子扔了说道:“为救他们,我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非亲非故的。况且,现在我们还要跟着他们。荒郊野外,连私旅都见不着,又要露宿了。”说着就有点激动。
少年一把扯下他的面纱,说道:“你要是没事了就去找找,有没有私店!”
此时的老韩面色红润,已然没了白天的灰败面色。
“不见了!”老韩忽然停下了脚步。
少年也朝前面望去。果然,前面的两人不见了。
原来,当时,老韩趁乱托起了小姑娘,又找着空子,将黑人领离了骚乱。少年则趁乱将刘固等人身上招呼了一通。仗着自己身法尚可,全是黑拳。只是到了郭鲁身边,少年便觉十分吃力。彼时,只能赶紧抽身。他估摸着骚乱大起来会引来市令,麻烦扩大。
出了城,少年就领着老韩远远地跟着黑人。路过不少旅店,他们都不进去,只是赶路。二人无法,只能一直跟着。就在方才说话的空档,前面的黑人不见了。
少年皱了下眉头,说道:“怎么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道:“两个贼货!”
少年回头,只见郭鲁正怒目圆睁,盯着他们,说道:“你们找死,我的事,你们也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