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潮》九华奇人

4、捞面

　　“老板，要一个牛腩面，钱放这。”黄平高在一间粉面馆坐下，进门前他在门口观察了一会，一条食街，二百来米，街左右零散的分布了十多家饭馆，其间夹杂着凉茶、烟酒铺，剩下的都是士多店，有几家挂着24小时营业，霓虹灯管缠绕成的牌子，五颜六色的“港币兑换”。下午街上没几个人，出入的基本都集中在一家盒饭、一家烧腊、另外就是这家潮汕粉面馆。价格上粉面馆属于三家最贵的，进门面对的墙上供奉着关老爷，红灯泡点亮的香炉，下面是收银台，中间夹着一副价格表，菜品不多，七八样，大概都是牛腩牛杂粉面，另外就是净牛腩、净牛杂、净牛丸。牛腩面12块，一个姑娘端上来面，顺手收了桌子上的一张纸币和两个铜板，黄平高回头看，便是刚刚收银台坐的那位姑娘，黄平高在筷桶里取了一双，夹了面子上摆放的一块牛腩，放眼前看了一会，然后放回去，他拨葱，先喝了口汤，开口找老板要了杯水，姑娘送上来凉白开，黄平高喝完便要起身走。
　　“见不得浪费粮食的，花了钱，给你打个包，汤面分开。”姑娘开了腔，黄平高听着声音亲切，一股说不出的喜悦感，便仔细瞧了姑娘，桃眼，高鼻梁，双唇很丰盈，很黑的头发，发梢烫着小卷，白T恤，胸前有一串G打头的英文字，下面系着半截花格子围裙，垂到膝盖，从身后能看的出来，下半身穿得是一条黑色牛仔短裤，身体有少女的饱满，胸和屁股都呼之欲出，撑的衣服满满，腰很细，腿很直，跻一双人字拖鞋，平底的，个头和他一般高，整体看来二十五六的样子。此刻，她单手叉腰站在柜台前，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把羽毛球拍，其实是长得像羽毛球拍的电蚊拍，黄平高第一次见到这玩意，苍蝇碰到网面，发出啪啪的响声，而且会被网面吸住，迸出火花。
　　“不用了，你这牛肉火急，我嚼不动，月底，我在街尾开张一家牛肉店，到时候你来捧场。”说完抬手抱拳行礼，转过来便要起身。
　　“唉，耍嘴皮子的。”姑娘一把拉下来围裙，扔给黄平高。“等不得一个月了，下周老娘就回，回去嫁人，后面那扇门出去，厨房在后头，去，做碗面，当给我践行。”
　　黄平高看了眼四周，阳光照不进来，灯光昏暗，墙面破旧，他心想莫不是进了兰若寺，接着他起身径直走向了深处，推开通往厨房的门，风吹进屋里，他闻到了一丝沸腾的水汽，回到屋里找了张桌子，放下背包，背包是灰色帆布的，褶皱的部分，水洗的已经发白，他松开束口绳，取出了黑塑料袋，拿了报纸包裹的一团牛肉，剩下的他让姑娘帮他存放冰柜。走进厨房，他从挂墙的一排厨具里挑了一口平底锅，各种类的面里，挑了一样碱水的圆面，找一把片刀在摊开的报纸上直接片出半盘牛肉，他挑的这块不是牛腱子，而是肥瘦相间，切断肉还连着筋。
　　点着炉子，他在锅里浇了一碗油，均匀的浸润了整扇锅，又把油倒回碗里，抓了把姜末，抓了把蒜片扔进锅，锅铲把烩了三两下，便给倒进了水槽里，刚才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才将牛肉片放进去，翻炒，待肉焦黄，点了半勺水，两滴酱油，水沸，又将圆面盖了上去，火打到最大，沸腾的汤汁包裹了所有的面，颠了两下锅，翻了几次面，待水收干，撒了盐，胡椒，然后关火，入盘。
　　面端到大厅的时候，姑娘在盘帐，黄平高把面放在她面前，落盘的时候，下面压着花花绿绿的钞票，他给姑娘递了一双筷子，姑娘接过来，埋头就吃，姑娘一边吃一边笑，一边笑又一边哭，一边哭还一边搽鼻涕，哭罢，埋怨黄的辣椒放得太多，说自己是扬州人，沾不得辣椒，黄一屁股坐在靠姑娘身边的圆桌子上，伸手递给她一张面巾纸，脚踩着椅背，点了根红双喜，猛吸了一口，喷出来一鼻子烟，便对姑娘讲：“回扬州的话，店盘给我，如果可以不回，咱俩搭伙，你在前面张罗，我在后面照应，给我一年，我把这店开到深圳最好的地盘上去。”
　　姑娘接过纸，笑他泡妞的方式像港片里的流氓。她搽干净脸，在桌面上又找了个小黑盒子，打开是折叠的镜子，另一半是个毛团团的布，她用布在双脸颊拍打了几下，然后合起来，把钱的和镜子都收进抽屉里。
　　“我这后厨还有个姆妈，不是亲妈，我从扬州带过来的，方妈，一个人过，在店里给我帮手，我可以，另外，你得问问她。”起身，姑娘便去阁楼请下来一个老婆子,婆子没有理睬他们，一边收着碟子，一边抹桌子。
　　“我叫叶明明，下周我们就计划一起回扬州，不打算过来了，我在家帮姆妈找好了一户人家，帮忙别人带孩子。”
　　“方妈，您使唤我平高。”说罢，随身从包里取了身份证递给方妈，然后便出门。
　　“我住村口靠近河边的丽芳工业大厦，早上我自己去市场买牛肉，然后回来开火，面就用你以前的那家吧。”
　　叶明明好像还有什么没交代完，想开口叫住他，刚张开嘴，想了想，又收回了想说的话。方妈站在原地一直没挪动，她老花，小字看不清，黄平高已经走了很远，她还在端详身份证，不是看字，像看百元大钞，举起来对着光，像是看有没有水印。
　　黄平高回宿舍的时候，提了2瓶九江双蒸，外加一袋花生米，他觉得今天的开局很顺利，认为是许老师给他带来了好运气。刚进屋，发现还有俩赤膊的青年，他俩躺在靠窗的上下铺，许老师招呼他进屋，介绍他两个小兄弟。
　　“他们是在华强路摆地摊卖软件的大军、小军。”同时也招呼他们一起围桌而坐，折叠的小方桌有膝盖高，四周放着3个矮板凳，许老师坐在一个油漆桶上，黄平高放下了酒和花生米，脱了T恤，坐下拎开瓶盖。
　　“许老师，今天第一天住进来，承蒙照顾，兄弟几个我们先喝上一顿，算是我拜了码头。”黄平高一边说，许老师一边招呼小军去拿酒杯。黄平高接过酒杯，满上，仰头就灌下去肚子里。
　　“先干为敬。”他给许老师和大军、小军也倒酒。小军也一同干了，小军又拿过来瓶子打开来给黄平高和自己倒。
　　“平高，大军是湖南来的，成都电子科技大学数学第一名，喏，你看这台电脑是他的，晚上他汉化美国的软件，白天带着他弟弟去华强路摆摊。”许老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起身去床下的箱子里取了两包油纸包的食物，撕开了纸，摆在了花生米旁边，摊开手邀请黄平高试试，“虾片，来，尝尝。”
　　黄平高自然是没有吃过，用指头夹了一片，放进嘴里，嚼了一口，开心的比了大拇指称赞：“酥脆，配酒好。”
　　相熟了便你来我往，相互碰杯，小军一直给大家倒酒，敬完了一圈又回到黄平高，举起杯，他问：“平高哥，你来深圳捞咩？
　　黄平高听得有点疑惑，便望着许老师，许老师便给他解释：“问你打算做哪一行挣钱。”
　　“捞面。”，黄回答完，自己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伸出双手上下交叉比划捞面的姿势。
　　小军扳着指头算得一本正紧，最后嘀咕了一句“一碗面顶多20,捞面得捞到什么时候才能发财啊？”黄笑的停不下来，眼泪被笑得挤了出来，大军直拍小军后脑勺，骂他是个“蠢蛋”。
　　许老师酒过三巡开始犯困，便先道了抱歉，请他们继续喝，不要管自己，上了床，他拉开头顶的灯，扯了床头最新的黄历，塞进了枕头底下，黄历上的文字鲜亮，“1997年2月21日，三月廿七，宜订盟，纳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