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踏月留香1 ...
-
雪花落得又急又猛。
山上、地上、光秃秃的树桠早已裹上一层莹白。
路旁的毛竹被枝头的积雪压得弯了腰，在漫天飞雪慢慢折向地面。
不知是雪会从竹枝坠落，还是竹子被落雪压断。
三片拇指大小的雪花先后落在枝头，竹枝又往下一寸。
远处忽然五个披着蓑衣的人纵马而来，马蹄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越来越近。
竹枝上的积雪终于悄无声息地从枝头坠落。
五人拍马经过竹枝，自然不会在意枝头落雪，飞奔而去。
忽然。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竹枝下一掠而过。
速度比雪更快。
那道人影掠过时，那一团从枝头落下的积雪眼见就要空中与那道灰影撞个正着。
人影无声无息地闪身避过，身形却没有因为这个动作慢下分毫。
他一手持剑，身形轻得堪比一片落在雪地里的雪花。
掠过竹枝，他脚尖点地，再次纵身而起追着那五人而去。
身后的雪地里竟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真正的踏雪无痕。
很快，这轻功高绝的灰衣人就追上了骑马的五个蓑衣人。
他轻飘飘地落在五人正前方。
一言不发，横剑。
五个蓑衣人不理会他的阻拦。
其中一人大喝一声：“驾！”
五人同时扬起马鞭重重抽下，决意要让坐骑将灰衣人踩死撞死。
眼见五骑迎面冲来。
灰衣人冷哼一声，手腕一抖，剑鞘横飞出去。
他人也已经一跃而起，当空在一刹那间刺出五剑，身形从五人头顶飞过，左手燕子抄水一般从当中那人背上取走了他的包袱。
剑鞘落地，灰衣人也落在地上。
他额前垂落的长发遮住了眉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头也不回地走到一旁，左手捡起剑鞘。
剑入鞘，灰衣人再次施展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消失不见。
此时，五个骑着马的蓑衣人才突然栽倒在雪地上，斗笠飞落在一旁。
五匹马失了主人，仍在狂奔。
蓑衣人们的脚挂在马镫上，被雪拖着前行。
五人喉间一道一模一样的剑伤，血这时才流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在拖曳间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刺目的红。
楚蓝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上一刻眼前还是风光无限的海上落日，忽然就变成了万里飘雪。
看见五匹马拖着人在雪地里走，楚蓝也顾不上发表什么穿越感言了，赶紧上前把马拦下来，而后衍生一凝——
她看到五个人都已经被一剑割喉了。
五个人都睁着眼，脸上表情如临大敌，却并不狰狞。
楚蓝还是第一次穿越到凶杀案现场。
她扫了一眼四周。
雪下得太大了，雪地里连尸体拖曳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四周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她想了想，还是先把五具尸体放下来。
放下最后一具尸体时，楚蓝忽然眉头一皱，起身向后看去。
四人纵马从风雪中飞驰而来，穿着跟雪地里躺着的五具尸体差不多的蓑衣。
楚蓝站在原地，看着四人翻身下马，身上的落雪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落了一地。
中间那人将斗笠一掀，沉声道：“这五人是你杀的？”
旁边一人见了尸体的面容，脸色更是大变：“吴捕头，被杀的是桃山五侠！”
楚蓝听见这称号，眉头一皱，也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五具尸体。
吴捕头拔出腰间佩刀，审视地看着楚蓝：“姑娘为何行凶？”
楚蓝：“……不是我杀的。我来时他们已经死了，我只是拦马把尸体从马镫上取下来。”
但她也知道，这实在有点说不清。
果然，其中一人问道：“既然不是你杀人，你可见着了凶手？”
楚蓝当然没看见。
另一人说道：“桃山五侠被一剑毙命，你的随身武器用剑，我们一路过来，除了你，也没看见过其他人。”
一人大喝道：“这可是六扇门鼎鼎大名的神鹰吴捕头，他手下办过无数大案。你犯到他手里就休想逃脱，还不从实招来！”
吴捕头也问道：“敢问女侠高姓大名，何方人士，师出何门，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何时经过此地？”
楚蓝说：“我叫楚蓝，家住汉水之畔，师承越女剑派。”
另外两个更要紧的问题，她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因为她穿越的时间地点一向是随机的。
她现在连自己穿越到哪个武侠世界都不知道，更别说在哪里、要去哪儿了。
果然，吴捕头的目光更加锋利了。
他旁边那个像松树一样高大魁梧的男人大喊道：“不是你杀的人，你从哪儿来的要去哪儿为什么经过这里？”
楚蓝答不上来，只能说：“我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我确实没杀人，我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他们。”
“还想狡辩！”
魁梧大汉话音未落，猛然扬手将斗笠一扔，猱身而上。
这人看着刚猛高大，练得竟然是一手精妙的点穴功夫。
双手在瞬息之间拂向楚蓝“紫宫”“玉堂”“膻中”“肩井”“灵台”等九处大穴。
神鹰三人没有出言制止，暂时没有妄动。
流星快手郑金斗八年前以独门的点穴功夫名满江湖，自有其独到之处。
这自称师承越女剑派的疑凶，虽然可能杀桃山五侠，但他们四个都是行走武林的老江湖，从没有听说过越女剑派。
倒不觉得这不知来历的女子能是流星快手的对手。
见他扑上去，一出手就是成名绝技“探手摘星”。
三人聚精会神地看楚蓝如何应对。
而她的应对是——一动不动。
这在大雪天里穿着单衣的姑娘负剑而立，五岁习武、成名八年的流星快手出手就是杀招，她竟一动不动，连双手都负在身后。
郑金斗的双手快如流星，转瞬即到。
楚蓝负手而立，一个几乎触地的旋转侧身！
双脚在雪地里没有移动分毫。
居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躲过了郑金斗的成名绝招。
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急脾气的忍不住“咦”了一声，反手抽刀对着楚蓝先洗的脖颈横砍过去。
那一往无前的架势，楚蓝这样的头颅再来三个加在一起，也给他这一刀削下来了。
郑金斗一招不中，自然以为是自己轻敌了，眼睛也不眨一下，手腕又是一抖，一手朝着楚蓝的“灵台、至阳”等要穴攻去，一手直冲她下盘“伏兔”“血海”“犊鼻”“委中”“承筋”几处穴道。
这二人来势汹汹，楚蓝却是面色不变，在刀锋碰到肩膀的一瞬间，向后又是一个几乎触到雪地的仰身，双脚只是在仰身时脚尖离地了，脚跟仍然没有动过！
而后她翻身而立，鬓边垂落的发丝也没有动一下。
只有她周身的雪花被真气裹挟，激荡狂舞。
观战的二人都是一脸惊奇。
其中一人问道：“吴捕头，你看出这女子用的什么身法、修的什么内功了么？我没看出来。”
神鹰吴捕头眉头紧锁：“她没有出招，只是躲避，这身法实在看不出来。”
“连你都看不出来，这……”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
说话间，郑金斗和江湖上有“正气刀”之称的罗一刀已经用了十几二十招，招招不留情。
楚蓝却仍在原地没动。
她脚下踩出的那个脚印，只是随着雪越下越大，变得深了许多，分毫不往外扩。
先开口那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她说师承越女剑派，身上也确实佩剑，为什么不拔剑？”
神鹰吴捕头眉头不展，一脸凝重道：“她不拔剑，只能说明她的武功比郑兄弟和罗老哥高出许多。也许……”
“什么？”
“王兄，咱们一同出手，试试这位楚女侠的深浅！”
“好！”
二人相识多年，过命的交情，默契无比。
话音未落，已经朝着楚蓝扑了上去。
雪，更大了。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能说什么。
还是楚蓝先开口：“我确实没有杀人，我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你们。”
这话在四人使尽全力围攻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甚至没能逼她拔剑之后说出来，比动手前有分量多了。
至少郑金斗没有再动手，而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那是谁杀的？我们一路过来只见着你。”
楚蓝歉然道：“我人生地不熟，追查凶手的事，恐怕只能靠你们了。”
她口中说的是“你们”，看的却是大名鼎鼎的六扇门神鹰吴捕头。
吴捕头苦笑一声：“职责所在，应当的，只是……”
楚蓝不等他多说，抢着说道：“我可以随您回六扇门，您若是需要我配合，我进牢里待着等到您将凶手捉拿归案就是。”
她这样爽快，吴捕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他了，郑金斗三人既然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跟他同行，自然是脾性相投，这三人也有些脸热。
楚蓝态度十分积极：“那我们现在先回六扇门？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我一定配合。”
几人更加愧疚，收敛了五具尸体与马匹，将楚蓝带回了衙门。
不用说，这顿饭也是在衙门里吃的。
大雪天里，大伙儿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羊蝎子火锅，喝的是最够劲的烧刀子。
楚蓝如她所说，十分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问题是她刚从《云海玉弓缘》的世界穿越过来，什么也不知道，能说的也就自己那点事儿。
对案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酒足饭饱，楚蓝露出一个笑容，主动说道：“我现在就去牢里，等你查明真相抓住真凶。”
吴捕头有些汗颜：“楚女侠一片赤子之心，牢里就不必了……”
他迟疑道：“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在衙门里待着，只要在案子查清之前让我随时能找到你就——”
楚蓝打断道：“要的要的！我是凶杀案嫌疑人，怎么能随便走动，万一逃之夭夭了怎么办？我还是去牢里待着！你带路吧！”
吴捕头没有办法，只能令手下的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牢房单间，将楚蓝请了进去。
楚蓝耳聪目明，听到他在外面叮嘱狱卒照顾好她，一日三餐不可怠慢，心里更加满意了。
倒也没别的原因。
这是她绑定了宗师系统穿越以来，经历最奇特、最快能够吃喝不愁的一次！
以前哪一次穿越不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她那个不靠谱的宗师系统不仅不帮忙，还给她出一些劫富济贫、盗宝之类的馊主意，这在她听来跟打家劫舍没什么区别。
这回意外撞上凶案现场，还被警察叔叔撞上。
本来以为是麻烦，没想到居然是意外之喜。
“我这算不算是吃上公家饭了？”
楚蓝抬头，看着牢房里那道三寸见方的小小气口，看着从那里飘落的雪花，自言自语道。
*
江湖传闻。
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白衣神耳，六扇门的神鹰吴捕头遇到了一个桃山五侠遇害的奇案。
这案子奇就奇在，吴捕头一行四人当场撞上了疑似凶手。
是一个自称越女剑的小女子，名叫楚蓝。
楚蓝却不认是她杀的人。
神鹰与流星快手、正气刀四人同时动手，都没能让她拔剑。
远不是她的对手！
可她却不曾伤神鹰四人分毫，也没有逃之夭夭，而是跟着神鹰回了衙门主动住进了牢里。
她让神鹰找出真凶、还她清白。
神鹰吴捕头不眠不休地查了三天三夜，没有任何头绪。
有不少好奇的江湖人士听说这件事儿，顶着风雪跑去大牢里跟楚蓝切磋。
这姑娘果然好性子，倒是来者不拒。
据说目前为止未尝一败。
不仅不败，不管是寂寂无名之辈还是名满江湖的大人物，都没能逼得她拔剑。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就有人猜测着。
这姑娘武功高深莫测，用的也都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招式。
普普通通的招式，从她手上使出来，多了十分威力不止。
江湖人倒是有一个人，也跟她一样。
不知师承何处、不知武功深浅，轻功高绝，与人交手时用的也是江湖中最普通的招式……
最巧的是，这个人也姓楚。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盗帅楚留香。
很难让人不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处去。
越说越像。
吴捕头追查了十来天桃山五侠案，还是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恰巧听说楚留香正在掷杯山庄喝酒。
他和兄弟秃鹰一起找上了门去。
“香帅！你妹子都坐牢了，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啊！”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踏月留香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