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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朔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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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朔望
>>> Prologue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
——《诗经?小雅?十月之交》
>>>001
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虽有星辰却宛如笼在了灰沉沉的暮霭中,泛起的光是没有锋芒的隐约。大片的山峦在远方起伏,露出模糊的棱角。夜出的鸟在树梢与另一个树梢之间扑棱棱地急速飞过,在寂静的夜中留下的是恍惚的音节。
巴洛克风格的房间里放着节奏低沉优美的歌,银灰色的CD机上闪烁着莹蓝色的字幕光,壁炉里没有火,矮小的镂花铁栅栏有深褐色的锈迹。
红色的安乐椅像是十九世纪末留下来的老古董,金发的女人安然地坐在椅中,说实在话,那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五官混合着英国人的优雅和法国人的立体与浪漫,纤白的手指从宽边的袖口中露出来,伴随着节奏敲击着扶手。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她没有睁开眼睛,唇边扬起一丝似乎预料到的淡漠笑容。
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地板和鞋的低缓足音和音乐混合在一起,仿若是夜袭人的序幕曲。
一直到自己面前,停顿住了,衣料的轻轻摩擦,咔哒一声CD机被按掉,音乐的骤然停止使这一切充满了莫名的黑色幽默感。
她仰起脸,微笑着睁开碧色的眼睛。
黑色的昂贵西装可以服帖地衬出他挺拔的身形,从按掉开关的动作慢慢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微微侧过眼望向她的眸子深邃而清冷。
“Elisabetta,你看起来真漂亮。”他微笑着,侧面的下颌有英俊的线条。
“谢谢。”她礼貌地颔首低眉,放在扶手上右手优雅地抬起,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而他也回以一个浅笑,薄唇泛起有如此迷惑人心的弧度。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她白皙的脸上泛起羞郝的浅红,Reborn牵着她的手将她从安乐椅上迎起,Elisabetta脚步一点稍稍倾身将脸颊贴在对方的胸前,他的体温以及隐隐传来的沉稳心跳使她满足地闭起眼睛。
“别离开我好吗?”她温柔绵软的声音伴随着稍微颤抖的尾音。
“当然。”他笑起来,眼眸隐藏在帽檐的深沉阴影中,“你要相信。”
房间里很温暖,没有风和空气的流动,只有女人的呼吸而听不见他的吐息。
骤然间陡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貌似暧昧柔和的气氛,他皱了皱眉,Elisabett的手撑在他的胸口离开一些,抬眸疑惑地看着对方接听。
他只是沉默地听着,英俊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最终,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没有说话,直接挂了电话快速按了一条短信发送。
她被对方温柔地扶进安乐椅中坐好,他手势轻缓地帮她把落下来的一缕金发理回耳后,然后吻了吻她的耳朵,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宛如最后的诀别或是最初的告白。
“等我回来。”
Reborn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挺直的脊背步伐从容不迫像是来时,寂静的房间里没有音乐,响起的最后是关门的“咔哒”声。
她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掌掩住美丽的脸——掩面痛哭。
……
寂静的房间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
>>>002
接近午夜的时分加上本就不属于繁华地带,这条偏僻的小街就更加缺乏大都市该有的生机,拐角处的镂花路灯因为接触不好,陈旧的漆色脱落了大半,光线忽闪忽闪,在黑暗的地段里投下半透明的光。
小心地将身形隐藏好,微微探出头倾听似乎短距离之内已经没有敌人,褐发的青年闭了闭眸子,轻轻地吐出憋闷在胸口的一口气,额头上的死气之火慢慢熄灭,眼眸略微睁开一线,便恢复到了平时清澈的金棕色。
仿佛全身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手软软地往地上一搭,双腿笔直地伸长略微分开坐在积着雨水的路面上,混合着泥土的水停留在路面的凹凼里,在影影绰绰的光芒里,有单薄的光。夜空里飘下来沾在他发根上的是细细的雨丝。
纲吉此刻只觉得全身都在隐隐作痛,骨节仿佛在咯吱咯吱地响,右手手指略微一动,费力地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黄色小信封提示有新的信息,拇指按下查看键。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眉眼和五官,“哈……”苦笑着咧了咧嘴角,可是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透出来的冷汗立刻让他把这缕笑容给压了回去。
他坐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下,脱力似地往灯柱上一靠,略微抬头看见漆黑的夜空中一轮皎洁完满的月。
>>>003
在一片寂静与黑暗中,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
不远处的喧嚣与繁华,快速驶过的名车飞溅起的脏水落在洼坑里的细微响动,风声吹过隐没在黑暗里的树梢。
甚至是路灯接触的“噼啪”声,天上的云朵移动的声音。
……
首先冲破这些不足以称为杂音的屏障的是落在水泥旧路上的脚步,那么轻微而沉着冷定。纲吉没有睁眼,亦没有站起来——虽然说他可以把这一切归咎于身上的伤痛实在不能提供他这些力气。
熟悉的步调最终在自己面前停止。
纲吉忽然觉得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飘荡开。
果然是不能再装死了么……
“准时啊。Reborn。”他睁开眼仰起头微笑着注视那个面无表情的人。
“为什么不叫其他人,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他正好立在纲吉两条长腿的中间空隙,一阵衣料的窸窣声,他蹲下来平视纲吉的眼睛。
“呵呵。”彭格列年轻的十代首领此时像是少年一般地习惯将眼角微笑着弯下去,“他们会骂。”
回应的是对方一个嘲讽的微笑,右手动了一下貌似有拿枪清理门户的样子,眉毛挑了挑:“胆子很大么。你就不怕我会骂?”
泽田纲吉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却已经忍俊不禁:
“你才懒得。”
……
“聪明。”
他平静地说,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角,侧过身去的剪影挺拔修长,眼神清冷道:“走吧。”
“啊……我站不起来,貌似肋骨有断。”眨了眨眼睛。
不过好像有做了什么坏事。
“啧。”他不满地发出责备的断音,重新俯下身一手托住纲吉的腰,然后尽量把他的体重都依托到自己身上来,语气平静,“是密鲁非欧雷?”
“恩。”因为疼痛眉头在发的阴影间隙里皱起来,用力按住胸口的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黑暗的小巷里,交替响起的足音是如此的沉稳优雅,伴随着一些磕绊的杂音,明亮的满月在狭小的道路,楼房的影子中间的一线天空。
是如此、如此明亮的满月。
“好了。我们回家。”
他泛起不可察觉的浅薄微笑道。
>>>004
——“呐,遇到麻烦了。来接我吧。”
他柔软带笑的金棕色眸子和遮住左眼的褐发。
——“你这个蠢货。等我。”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给出的是这样一个答复。
>>>005
在很多个雨天里。
有模糊的光斑在雨丝中默默地飘逸开,是那非常细密的雨,只要稍不小心忘记关窗户,窗台上就会累积起蒙蒙的水雾,打湿了粗心忘记收起的文件。
落在批复的钢笔字上,模糊地晕染开。
有时候就是在这样清冷的空气中,皮肤会变得莫名其妙地细腻冰凉,用被子把自己牢牢地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像是钻出来一半的蛹。
于半夜里猛地惊醒,忘记打开床头的灯。
在沉默中慢慢沦陷,想到很多过往的事情。
……
变得更加静默不说话,讨厌烟味,讨厌酒味,更加讨厌浓浓的咖啡。
觉得碍眼。
镜子的金属边角装饰,镂花的深处有灰,很难擦掉,用蘸水的棉签一点点抹去,再不久之后又重新会染上,于是索性不去管它。
仿佛是某种特定的恶习一样。
……
伏卧在书桌上然后猛地惊醒,发梢被雨水沾湿,无聊地抬起手指轻轻捋成较粗的一束,再用指腹慢慢搓开。
天空呈现出令人心思变得躁动的灰色,雨那么细几乎要让人错认觉得是个普通的阴天,风凉凉地灌进他的领口,不经意就起了细密的疙瘩。
在这个房间里喜欢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顶着蓬乱的鸡窝头碎碎地发着牢骚,在偶然地抬头发现一天又一次在不经意间过去,更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才发现批复好的文件上那个随性飘逸的钢笔落款早已被雨水渗透,边角皱起来成为一个陈旧的符号。
在彭格列门外顾问死去的第一个年头里。
就是这样地、无止息地、想念着你。
>>>006
彭格列总部的走廊。
“唔。纲吉君,决定好了么?”入江正一站在他的面前,平静的脸上是肃然。
背对着他的青年逐渐有了更加挺拔的骨骼和身形,蓬乱柔软的褐色头发在此刻也依旧是七翘八翘地不修边幅,在走廊两边的烛光照映下他英俊的侧脸却显出一种独有的坚定来。
“小正,我是这样地期待着这种可能。未来有很多种选择,可是当下我们却不得以要做出或许是错误的决定。”
他负手而立,衬衫的领口在黑色的西装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柔软安宁的光芒,似乎有是那样的坚毅:
“很快。”
“那个拥有最大可能性的,那个时代的我,即将到来。”
“我那样迫切地等待着结果。”
手指触碰在走廊尽头的那幅居中的大空油画,广袤的蓝色苍穹和起伏连绵的山峦。
入江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愣愣地看着他走进黑暗的房间里。
……
>>>007
一片黑暗里渐次有感应灯亮起,尘封许久的地面响起的是他空空的足音,无限地回荡开,仿若是那一天的夜。
来接他回家。
……
身体靠在柱上,落下细细的灰尘沾在睫毛的曲卷处,闭起眸子安静地呼吸。
……
抱歉。
不能和你一起回家。
……
>>>End
来来去去的地方,在尘埃落定的记忆中。
放牧着我最后的羊群,空茫的地方是不断绝的清歌蜿蜒。
……
站在那里侧过身望着我,眸子里有清浅的笑意。
……
在最后的朔望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