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等式（G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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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二字对于黑手党来说实在是太讽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加一永远不可能等于二，总会有些细小的的不平衡夹杂在其中，当说出“不公平”这三个字的时候，下一秒极有可能会被人家爆头。就算是一无是处的我，也懂得这个道理。
生下来无所事事，成绩平平混到成年的我，凭着父亲的关系而进入了彭格列。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不公平的，多少比我努力的人还在社会底层拼搏，而我就可以活得毫无成就感，衣食无忧的生活足以满足我那狭小的心胸。
无欲无为，这个词用来形容我是多么的贴切。我是黑手党的一员，却有着极为安全的生活环境，在人生保险和社会福利充盈的条件下，就算我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文职人员也足以羡煞旁人。
那一年，十代首领来到本部的时候我已经将近三十，十几年的劳动成果终于换来一个极好却也极为危险的机会。十代首领的私人秘书，工作表上排满的工作让我明白私人秘书这个的名讳充其量也不过是保姆说得好听一点罢了。饮食起居，大小杂物都需要我一手包办。
况且，听说那个首领只有十六岁。十分麻烦的年纪呢。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马上就对他的年龄产生了疑问，如此瘦小的一个男孩怎么可能会有十六岁。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看起来像是量身定做的却还是略显得有些大。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耷拉在脑袋上，晶亮的眸子里显得有些疲惫。
“你好，我是沢田纲吉。”他很友好地和我打了招呼，微微一笑。语气当中还有些不放心的感觉。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不说。他明显愣了一愣，然后沉默了。
“十代目，您好，我的名字叫乌莱雅，您的私人秘书，从今天我会照顾您的一切以及工作上的任何事宜都会由我安排。”我像是排练了几十遍这句话，几十个发音说下来没有喘一口气，他有些没有回过神来。我突然伸出手用日语对他说道：“请多指教。”
“嗯，请多指教。”他犹豫了很久，慢慢地伸出了手。
他比我想象的要乖巧的多。而且有点怕生。
听到十代首领的大名已经是继承式结束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西蒙家族惹出的动乱很快就惊动到了本部，然而很快又销声匿迹。本来本部要派人支援在日本的九代首领，然而却得到平安无事的消息。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蹊跷以及神奇。当听到是彭格列的十代首领处理了一切的时候，所有人都对那个还未成年的新首领产生了兴趣。
当然我也不例外，脑中的印象却是一直停留在眉目间有些杀气，果断决绝却十分任性的孩子身上。然而我的想象力真的是错误到了可以，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眼神干净纯粹得不像是一个黑手党。让我想到了一个和他十分相像的眼神，却怎么也记不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
初中毕业以后他来到了意大利，某种意义上从这里开始他要接手黑手党的一切，好的坏的，从他握住我的手开始一切就往着大人们所计划的开始了。而我就像是推他进入这个染缸的一只手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就连一星半点的记忆都不可能会存在。
“乌莱雅小姐，你是黑手党吗？”走在去他办公室的路上，他突然问我。
“十代首领的问题真是有趣呢，身在彭格列的人怎么可能不是黑手党呢。“我半开玩笑地回答着他的话，却没有想到我心中的那份犹豫更加的明显，其实我不是吧，当年十分傻气的我想着，非常坚定的认为自己不会牵扯进来，然而现在早就不愿意提起。当时那份天真早就幻化成灰，被风吹散一点都不剩了。
“可是乌莱雅小姐看起来很普通……”他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不知道形容我的那个词语究竟是贬义还是褒义，却也无法追究，他只是个孩子，白的像一张纸。
一切都要从头做起，彭格列十代目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半吊子的意大利语更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然而我却没有当老师的那个耐心，文件都是从头到尾直接翻译给他，脑袋当中还一直担心着他那不熟练的意大利语该怎么办。每次我读完文件以后都会说一句：“十代首领，你觉得怎么样呢？”
他带着有些胆怯的神情小声问我：“乌莱雅小姐觉得该怎么办呢？”
我只是个开后门进来的，你不要问我。这句很多次都要脱口而出的话都被我咽在了肚子里，我不了解作为一个黑手党首领所要承受的一切，但是我应该理所应当的忽略他这份不安的心情吗？
一切进展的是如此缓慢。
闲暇时间我注意到他老是对着自己手上的那个戒指发呆，他很专心地盯着戒指的表面，思绪却好像飞去了外太空一样。偶尔一天晚上，我抱着一堆文件进了他的房间，看见他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戒指，仔细地端详了起来。那枚戒指已经破烂不堪，更准确的来说早该变成粉末了，而然这一堆碎片却被小心翼翼的粘合了起来，明亮的蓝宝石面上布满了划痕，中间还零星的缺少了几块。戒指的形状和资料上描述的彭格列指环没有区别。彭格列指环竟然碎了，我对此感到十分惊讶，却也疑惑于为什么十代首领还守着这破破烂烂的戒指不放。这种身份的标志，再铸造几个都还是有的。
“乌莱雅小姐，还有工作吗？”
年轻的十代首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想必是我的脚步声惊动到了他，我感到十分愧疚。原本明亮的双眼经过几天的熬夜充满的疲惫的神色。我有些心疼，说道：“今夜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十代目我送你回房间休息。”今天晚上还是要靠我拼搏一下拿出我走后门的实力了吧，我十分绝望的想着。
“嗯，谢谢。”他打了一个哈欠，几个星期来训练出的一点首领的样子在此时全然消失，他像是刚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完全只是个孩子。我注意到他一直捂着自己的左肩膀，手背上的淤青也因为劳累而更加明显。
在我不在的时候，那个孩子肯定也经历了一些艰苦的训练了吧。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文职人员，家族的一些地方，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禁止入内的。
我拿起桌上的指环，递给他，反复思考了以后还是决定问他：“十代首领，彭格列指环怎么会碎了呢？”
他接过指环，平淡的说道：“恩，和炎真……西蒙家族十代首领战斗的时候弄碎了呢。”他停顿了一下，说完脸上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本来那点淡淡的笑意也突然消失了。他看了看天花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一样，我听见他小声的嘀咕，“要是戒指没碎的话……”
要是戒指没碎的话……也许他早就因为自己是黑手党的关系，做了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吧，提起西蒙家族的十代首领，突然改变的称呼真的像是讥讽这世上的不公平，一切的一切，早就物是人非。时间保存不住任何东西，就连这枚彭格列至高无上身份的象征也变得残破不堪，失去了原貌。
他窝进床里，对我说：“乌莱雅小姐，晚安。”
我笑了笑，关上了房间里的灯。房间里放出了诡异的响声，一闪而过的光芒让我感到不安心，看看了房间里，一切都安然无恙，蝉鸣声似乎也小了下去。
错觉吧，我想着，把门关上了。
几日下来，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合做这种文书工作，亲爱的十代首领的思想我完全无法揣摩，一个个令人头疼的东西堆在我眼前，无从下手。当初念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觉得有问题呢。于是，我还是要叫醒他，纵使我也不愿意，但是我真的尽力了。
站在他的房门前，却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在房间里出现的响动，让我想都没想的推开了门。还好，特质的门没有发出声音，一切还是一样的平静。果然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吗？我四下巡视着，心中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怎么变得像是老妈一样了呢。突然发现竟然有比我更显眼的存在，床头前，有个人影。
十代首领毫无疑问地躺在床上熟睡着，而另外一个人又是谁。小偷吗？像这样安全措施极好的建筑，就算拉登也进不来吧。心中虽有疑问，却还是不能对着十代首领不管不顾。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无足轻重的文职人员，但是凭借了十几年在这里的经验，黑手党的一些素质我还是具备的，至少恐吓人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我抽出上衣口袋的钢笔，走到那个人影的背后，冷不防地抵在他的脖子上，我小声说道：“别动，跟我出来。”那个人影乖乖地站了起来，和我一起走到了走廊上。手上的钢笔仍是没有放松，就算我知道对于这个不着一点痕迹就能闯进十代首领房间里的人没有一点杀伤力。
走廊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勉强看清楚了他的脸，十分英俊的面庞，很年轻的样子。突然想到其实彭格列里也有很多的小孩，因为工作人员都拖家带口的关系，见到这些少爷小姐们不足以为奇了。凭着十代首领能给我撑腰的想法，我做了我人生当中最大胆的事情，我把那人甩进隔壁房间一脸不满地说道：
“就算那孩子受了点你也不能半夜往人家床上爬啊。”黑暗中，我看到他的表情明显僵硬了。
“说你到底是谁？”这年头的小孩真的是太大胆了，竟然敢跑进十代首领的房间里。
他看着我，一脸不情愿地憋出几个字：“他祖宗。”那表情，十分难看。
错手按到桌子上的台灯，终于有了较清晰的光，我终于知道我在哪里看到和十代首领一样的眼神了，那个人和成列室里油画上的彭格列初代首领长得一模一样。
“这大半夜真的是见鬼了。”我故作镇定地说道，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那么和颜悦色，但至少也不会把我吓哭。其实我比较担心的还是他会不会一下把我解决了，毕竟他可是彭格列的创建者，在历史上最强大的男人。
“放心，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企图的，你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行不行？”他开口的时候完全把我对他之前的印象破坏掉了，那副不耐烦的口气，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和画上的感觉差很多。
“初代首领……”我欲言又止，想要配合他感慨一下人生经历却完全说不出口，他并没有老的可以和人一起感慨过去，只是话题一转，“初代首领，请你帮助十代首领吧。”我朝他鞠了一个躬，也许这是他最好的老师了。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当我偷偷向上瞥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终于他开口，言语里充斥着我所想不能的威严：“你想借我的手，把他推进这个染缸里吗？”
他走到十代首领的房间前，像是在对着我说：“黑手党的存在是个错误，就算我们燃尽一生都不可能弥补的过来的。黑暗的前方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要有光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那初代首领愿意做那一道光来帮助十代首领吗？”我说着，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孩子，心中感慨万千，他到底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明白这个世界的守则，而时间越长，越觉得残酷。纵然我这样虚度一生的人，也要去适应这不公平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十代首领就有了一个几乎万能的助手，而我完全退到了保姆这一角色，除了端茶倒水以外就再无烦心事。十代首领令人头疼的意大利语也全交给那位大人了。只是带上门以后，听见东西破碎的声音，以及十代首领那几乎崩坏的声音：“我真是个笨蛋！”那句话，全然像是吼着出来的。
两个人早就认识了么……我果然多管闲事了。
课程进展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初代首领真的是十分典型的——没有耐心。十代首领似乎从一开始就十分不满，整个过程当中完全是不配合的态度。怎么说，第一次感觉到十代首领这个人也会生气。
“你到底要不要学了？”那位大人狂拍书。
“老爹说了我可以在你面前任性一点。”家光大人绝对没有这么说。我要崩溃了。话说十代首领你怎么一口关西腔。
“你有点上进心行不行啊？”暴怒。
接着这两个人就吵了起来。我感觉到气氛完全不对，他们完全没有想要息事宁人的感觉。而面前除了吵的两个不可开交的小孩以外我看不到任何存在于表面的首领样子。
“初代首领，请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这样的行为很幼稚。”没有人听我说话。
到了晚上更是混乱至极，我真的怀疑我的决定是一个错误。两个人对桌上的文件进行全面的打击和批评，并且一堆一堆的东西摆上来足以压垮一个人的信心。
初代的神情不比十代首领的好看，两人那眉头紧皱的样子真是像极了。
对于工作上的事，初代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事物也都改变了许多，但是黑手党生存的规则还是一成不变的，那些成山成堆的文件，无非就是关于权利，财富，以及为了赢取那贪婪的人生所需要做的交换，彭格列是赢家，得到的永远比付出的多。轻轻松松地就可以站在顶端，辛酸耻辱的过去都不必计较。
时间一长，十代首领终于能和那位大人和平相处，虽然平日里还是有些小纠纷，也就是生活上零碎的事。作为私人秘书的我，待在十代首领的身边越来越短，有时待在员工餐厅里独自惬意的时候也会有种想要冲过去看看情况的冲动。刚站起身的我又慢慢地坐了下去。不知不觉当中，什么事情改变了。
本以为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顺利，然而一日两人的争吵打破了这终于维持下来的平静。
“沢田纲吉，黑手党的世界有多么复杂你知道吗？不清楚的时候就不要牵扯其中。”那天我只是端着茶水点心进来，就看见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初代有些激动地抓着十代首领的肩膀，微低着头。
“你也不过只是这么年轻，现在的首领是我，难道不应该我来做决定吗？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十代首领拿着笔，要签下的文件被初代硬生生地拦住。
“你的决定是错误的，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法则，很多事情是你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全都是因为一切都是不公平的。”
“反正我早就没有同伴了，再怎么去做也不可能把事情变得更坏了……”
正当两个人吵得起劲的时候，十代首领突然放下笔：“我不想当首领了。”
“我不想再去伤害别人了，只是因为黑手党的原因就要和曾经的好朋友对立，这个世界还有多少罪孽还要我去承担。黑手党果然是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的声音梗咽，十分僵硬的说完了话。接着一切就好像失去了控制一样。十代首领开始大声地哭，“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毁灭要比维持这个世界难得多。”他哭得很厉害，像是许久没有哭过了。的确从一开始见到他现在，虽然举得他乖巧温顺，但从来没有对工作的事情抱怨过一分。这和我所了解的他的童年不同。豁然间才明白不知不觉之中他早已改变。这个世界的无奈改变了他。那些和他有着同样信仰的伙伴们，带着他和同样纯洁的心，溶入了这片洗刷不尽的黑色里。
而他早就无法自清。独自在这个染缸里挣扎起浮，我却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他哭了很久，积载多年的泪水在此刻全部宣泄了出来。身边的那位大人慌乱地抽着纸巾递给他，却洒了一地。泪水汩汩而下染湿了他的手背。突然之间他抱住了十代目，说着：“你还有我。”一切如同寂静了一般，十代目的哭声突然就停止了，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见情况也已经冷静了很多。
而此刻，我的存在完全是多余的了，我笑了一下。静静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我像彭格列递交了辞职申请，这种无欲无为的生活对我来说开始变得有意义，而依我的性格来说，这绝对是个错误。那道光已经点燃，我已经完全没有需要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他会是个好首领的，我坚信着。
时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坐在桌前嚎啕大哭的孩子还有那个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金发青年。偶尔回想起来，他极其牢骚的说教与他稚嫩的脸庞完全不符。可以一笑而过的语句那个孩子却听得那么认真。就连一个发音的含糊都要计较。
也许，这就是他所要承载的将来吧。身为一介普通人的我只能深深同情命运的不公以及严厉，对于那个孩子来说，一切显得过于沉重。而能够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人，向来都只是那个不可靠的人而已。
他和他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小心翼翼地，去保存那一点点令人温暖的光。不知不觉当中，必能点亮这黑暗的道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等式（G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