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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蛮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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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谢想把烟咬住,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说:“我要回答哪一个?还是一个都不回答?”
许在野看不清那是苦笑还是戏谑的笑,但他不关心,只要不是哭,怎么笑都成。他稍微拉近了点距离,在咫尺之间凝望着谢想深琥珀色的瞳孔,说:“那就一个都不要回答,去给我煮面,好不好?”
谢想垂下眼睛:“在我二十岁前,我有很多奢望。我爱吃,会想,我总是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可能变成飘飘荡荡的枯黄树叶又或者,是只颠颠倒倒的麻雀,甚至是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可当我过二十岁生日时,所有色彩都在那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晦暗。我才知道,生活本来就是苦痛的,那些可笑奢望也随着我的少年心气一天天消失。我以为我会是挨锤的鹰,但事实证明,我应该是遭踹的猫,早就无声无息地,生猛地倒下了。”
谢想抽了好几口才喷出一口烟,那一口烟在喉腔里憋得太久了,带着五脏六腑的焦味从嘴里挤出来,干热得要擦出火星子。
“听不懂吧?”谢想俯身将烟灰勾到面前,把烟随意地丢进去,合上眼睛,似乎想短促地笑一下,但那弧度非常细微就消逝了,说:“文盲。”
许在野也不是听不懂,就是被谢想这番话里的麻雀啊,树叶啊绕得云里雾里,但他还算是很会抓住重点,这个技能是他十几年读书生涯里,每每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练出来的终极技能。没成想毕业这么久了还能派上用场。
许在野紧盯着他,说:“二十岁生日?你今年几岁了?”
“你看我像几岁?”谢想怎么也想不到许在野会突然没由来地这么问,这般跳脱,倒是和他的人设十分贴合。
“二十一?二十二?”许在野顺着杆儿往上爬,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谢想的脸,男人的皮肤这么干净白亮,倒是稀奇。
“二十六。”谢想半张脸都埋在沙发靠背上,像鸵鸟一样,这样的姿势能让他不那么焦虑。
下辈子他就想当一只生活在非洲广袤旷野上的鸵鸟,就算不能飞,也能自由奔走在沙漠草地和稀树草原上,活得很有鸟样。
“我靠,还真看不出来,我二十一二都是往大了猜呢!不过你能看得出来我只有二十四吗?反正我自己看不出来,毕竟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哈哈哈。”许在野很嘚瑟,还特意站起来转了一圈。
“嗯,看不出来,像十五岁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十五岁的时候,也像你这么缺心眼儿。”
“呵呵!怎么这样子讲话?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好吗?我权当你是嫉妒我成熟的荷尔蒙气息,姑且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许在野挤眉弄眼,“想哥,你真的好心机哦。”
谢想没再答话,许在野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在许在野看来,谢想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反而是他今天下午说了这么多话,倒让许在野有点受宠若惊。
客厅逐渐暗下来,谢想换了而个姿势窝在沙发角落,他背对着许在野,或喜或忧的表情都隐藏了起来,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吊灯上的水晶流苏。
很多年没洗了,上边儿都是灰,等过几天再叫人换下来擦一擦。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神经病?”过了半晌,谢想才悠悠开口道。
“是啊,我猜你还觉得我是个惊天大脑残,”许在野沉默片刻,歪过头,也学着谢想的样子朝天花板看,说:“脑残对神经病,谁也别嫌弃谁,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还有——”
还没说完,门铃响了,谢想听到门铃的声音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后才从沙发上起身,趿拉着拖鞋向院子大门走去。
他出了门,先打开花园的地灯,再看一下门边的显示屏。
“谁来找你玩了?”许在野跟在他身后,问。
“没人会来找我玩,”谢想打开门,用礼貌而疏离的语气道了声谢。
谢想不爱出门,第一次去超市的时候就留了联系方式,这几年几乎都是让人把货送到家里,送货员是个热情的人,送货来的时候总是会攀谈几句。一开门看见站在谢想身后的许在野有些吃惊:“稀奇啊,头一次见您家里还有别人。”
“朋友来住两天,快走了,”谢想答。
“那可得好好招待,”送货员摘下眼睛揉了揉眼睛,偷偷打量许在野,说:“对了,今天早上鸡蛋就卖完了,晚上七八点左右才有货,要我给您再送过来吗?”
谢想捏了捏眉头,点头正要答应,还没开口,许在野就抢先一步说:“不用了哈,我们待会儿自己去买。”
送货员把购物袋递给谢想,说:“好嘞!今天的西红柿特甜特新鲜,您尝尝。”
“嗯,慢走。”谢想接过道了谢,关上门,恶狠狠地剜了许在野一眼,说:“自己去买。”
许在野从谢想手中拿过购物袋,打开看了看,只有几包各种味道的挂面和十几个西红柿。许在野偷偷用眼底瞄了谢想一眼,年纪轻轻就吃这么素,难怪那么瘦,原来是他妈的营养不良。
“天哪,你好狠心,”许在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西红柿,也不等洗,直接咬了一口,确实很甜很新鲜。
“天哪,你好恶心,”谢想学着他的语气说。
许在野道:“我来这儿人生地不熟,你也不怕我迷路了?”
谢想说:“那更好,就没人烦我了。”
谢想径直朝沙发走去,盘腿坐下,使唤道:“洗几个西红柿拿过来,橱柜第三层第二个格子放着的两包薯片也拿过来。”
许在野拐进厨房,把西红柿洗好装在盘子里,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坐下,说:“谢老板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滚出去吧。”谢想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红的西红柿拿在手里,说。
“我靠,我果然没错看你,狠心的男人!”许在野说,“啥时候一起去超市?”
谢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心,表情不是很好看,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以往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开灯。
许在野又重复了一遍道:“待会儿一起去超市?”
谢想深呼吸,耳朵嗡嗡直想,思绪开始烦乱,他默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速度快得就像溺水的人直着冒出水面,他下意识地点开音乐播放软件,放了首歌。
“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烁钵呐耶菩提萨陀婆耶,摩诃萨陀婆耶摩诃迦 卢尼迦耶萨皤呐罚曳,数怛那怛写......”
“这什么歌?”许在野在宁静庄严的曲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怎么那么有特色?”
谢想最后悔信了判词,让许在野住进来,“大悲咒,被你吵得我很烦。”
“哦,我的错,对不起,”许在野不动声色地挠了挠鼻头,把想咧开笑的嘴角按住,说。
“你现在那什么大悲咒多放几遍,待会儿一起去超市?”许在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要。”谢想麻利地起身穿上拖鞋,企图躲进房间。这是他最熟悉,最本能,在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里遇到让他心烦的问题,所形成的条件反射——躲起来。
许在野不给谢想这个机会,一把捉住谢想的手腕,不依不饶道:“去呗去呗,啊?遇到危险我肯定会保护你的,再说了,你可答应要给我煮面加个荷包蛋的,没有蛋加个屁的蛋。”
“人家要送过来你自己拒绝了,”谢想挣了挣,“我不愿意出门你还能把我绑着?”
许在野没理,就算占理他也说不过谢想,没眼力见儿他还没自知之明吗?
他垂下眼睛,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而已。”
谢想无语了,眼前这坨一米八五的大傻个是在干嘛?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我不爱出去,待会儿告诉你怎么走,不会迷路。”
许在野还是抓着他的手不放,态度比刚才稍强硬,他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咧开,笑道:“无所谓,我待会儿把你绑出门就是了。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自己说。”
“你是不是有病?”谢想有些恼,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都让他忘了许在野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说的人,也不是不讲理,就是他有一套他的理,脑回路和常人不一样。
“对啊,有病,”许在野叹了口气,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始长篇大论的哄骗诱劝,就被谢想这很凶地打断了,只要贱道:“你不是知道吗?”
谢想觉得和他再说下次也只是浪费口舌,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挣开许在野的手就往楼上走,他被气得迫切地想要一个人坐着抽根烟,静静待会儿。
“现在六点半,我八点上楼叫你,”许在野在他身后喊道。
“滚!”谢想的声音震得一整栋别墅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