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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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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注定会死去的人,我连一点余光都懒得施舍。
「丑角」对着即将前往深渊的小队说着例行的鼓舞士气的话,士兵们聚精会神的听着,目光坚毅的看着他们的将领,坚定又充满希望地回应着:“为了女皇陛下!”
于是在这斗志昂扬的气氛之中,站在几乎最高级别领队席,却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我显得格格不入。
即便「丑角」的话语激起大家热烈的回应震耳欲聋,我的目光也只呆呆的聚焦在虚空中一点,脑袋里思索着——
今晚吃什么呢?
在场的这些激动兵士,他们中的大多数从未去过深渊。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兵脆弱短暂的提瓦特生命来说,即使只是去往深渊外层,那黑暗又扭曲的力量也会跗骨入髓,心智稍不坚定便会成为那死亡之地的养分。
而这样残酷的后果,「女皇陛下」是清楚的,「丑角」是清楚的,在场的千百名即将赴往死地的普通士兵同样也是清楚的。
所以军规规定,战前检查身体心理不合格者不得前往深渊。
我小幅度打了个哈欠。
今天穿的披风毛领很大,遮住了我小半张脸,故而没人发现。
想喝蘑菇汤,但是懒得出去找蘑菇了,如果辛德拉在就好了。
做饭太麻烦了。
在我百无聊赖的发呆中,战前训话结束了,兵士们有秩序的解散,像归巢雏鸟一般各自奔向营外。因为他们的家人朋友早早的便等在那里,他们互相温存,他们互相抚慰......
就连平日里再严肃的母亲都面容温和,因为说不定今天就是最后一面。
这是至冬国军队前往深渊前例行的,不可被占用的自由时间。
但现场的热闹与离别都与我无关,逆着人流,我向营帐走去。
现在临任务前被换下的我搓着手炉只在细想——是吃烤鱼还是烤鸡?
军队里条件差,我在脑袋里思索了一圈,这样环境下蒸煮烹炸都难以准备完备,我的厨艺实在难以恭维,缺了步骤的美食做出来也失了灵魂。
想了一圈我能做的只有配上辛辣调料的烧烤称得上美味。
纵然安置在深渊旁的营地条件艰苦,但我在吃食方面始终不愿亏待自己。吃到好吃的食物才能让我觉得我的舌头和胃仍然活着。
毕竟我不是「丑角」,干巴无味的压缩饼干连吃几十年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想明白晚上吃什么之后,我回营帐的步伐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辛德拉不仅煮的一手好蘑菇汤,就连各种草料在他手底下也能变成美味的调料。上次任务胜利聚餐时,他准备剩下的调料应该还有不少。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勾勒出辛德拉的身形,口水开始分泌,毕竟他做饭是真的好吃。
可惜他退役了。
他在厨艺上的才能远大于上阵杀敌。
我不是没劝过他留下来。
但是彼时已经被深渊力量侵蚀的他说:“至冬将士留在军营只有深入深渊杀敌一个任务,他不愿成为拖累......”
幻想着即将吃到嘴中的小烧烤,我的步伐更快了。外面寒风凛冽,纵使这点风雪对我造不成伤害,但总不如温暖的房间令人舒适。
看着我的房间近在眼前。
我的步伐愈加轻快。
“大人!大人!”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在叫我。
我似乎幻听了。
我怎么听到了已经退役的辛德拉的声音。
“大人——”
我的披风被人拉住了,确定那声音在叫我。
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转头看向拉着我披风的男人。
“大人,这是我从须弥带回的树王圣体菇,您可以拿来煮您喜欢的奶油蘑菇汤......”
辛德拉一边说一边殷切地把包裹塞进了我怀里。
由于平日里待人不甚严肃表情在一众将领中称得上柔和,并且我带的队伍出任务时深渊死伤最少生存率最高,故而下属们给我贴上了温和好相处的标签。这充满死亡气氛的前线,把我当场了充当父母位置的慰藉,常常送我礼物期待我的关切抚慰。
就像现在,我嘴角牵起惯有的应付人的温和微笑,接过包裹,和下属打交道的官方微笑表情几乎成了我的被动。
我维持着笑容打量着面前的他。
穿着一丝不苟的得体的至冬军装,胸前别着不该出现在已经退役的他身上的——即将前往深渊的小队特有的徽章。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在徽章上停留,辛德拉率先向我解释起来:“我身体已经养好了,虽然之前已经去过三次深渊,但是现在我通过了战前检查,现在能够重新上战场,为国家效力.......”
一般士兵去过三次已经是极限。
我勾起的嘴角放平了。
“谁给你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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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子上的蘑菇汤香气四溢,过量的奶油蒸腾出的甜腻充斥着整间屋子,似乎要将人甜化掉。
本该快快乐乐休假,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轻松的我,脑袋里却总回想着辛德拉最后给我的回答。
还没来得及细问,集合的号角便已经吹响。
又抿了一口茶。
我轻轻叹气,搁下了茶杯。
昂贵的雕花瓷杯发出“咔哒”的响声,我品味着茶叶的余香,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抱怨:“早知道「丑角」带回来那个小子有这种能力,我应该多问两句的。”
想起那片洁白的衣角,我又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后悔也没用,这次任务的深度,那小子去了只会是送死,我的疑问怕是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我又没能力让死人开口。
无论是那个新领队还是辛德拉。
蘑菇汤的口感实在不错。
我喝光整锅甜腻的汤,褪去衣物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人一吃饱就容易想睡觉。
于是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在脑后,死人的事情不必想太多。
等下次任务我顺利完成之后,愚人众第六席仍旧是我的囊中之物。
于是我美美睡去。
但是——
我这觉似乎睡的有些长,以至于睁眼时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腔,使尚未清醒的我有种此时并不是在温暖的帐篷,而是置身尸海的错觉。
眼皮勉强掀开,目光聚焦便是一张浓艳瑰丽宛如神明精心雕琢的脸庞在我面前放大。
“你醒了?”少年清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那样好听的、宛若玉石轻击般”的嗓音在我尚昏沉的脑海中如烟花灿烂炸开,激起一阵电击般的战栗。
我的眼珠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庞,还不等大脑开始转动去思索他的身份,身体就诚实的、不可避免的、可耻的——起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