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妻》山月可亲

16、第 16 章

　　祝嘉好到底还是下了马车，一脸假笑接过了老父亲辛苦炼制的丹药，并保证：“等回了院子，女儿一定搭水吞服。”就防着老父亲担忧着急之下叫她两口解决。

　　祝玉山性子被妻子养的天真了些，倒没怀疑女儿话语里的真假，见她好生生的，整个人精神头十足，也不提让她当场吃丹药的事了。天色将晚，外边风凉，祝玉山同大女儿言语几句后，正要带着两个女儿回府用膳，结果脚刚迈出一步，袖子就被身边妻子一扯。

　　身形不稳的他一个踉跄差点摔着。

　　“婉宁，你扯我作甚？”祝玉山好不容易站稳，清澈眼眸看着妻子，一脸迷茫。

　　万婉宁瞪了他这个睁眼瞎一眼，转头略带歉意道：“顾将军一路护送实在辛苦，侯府这边的晚膳也快准备好了，若将军不介意，便随我们一同入府用膳吧。”

　　顾冥生瞧了祝嘉好一眼，见她无甚反应，正要答应，远处奔了一人，瞧着穿着正是将军府的小厮，他满头大汗来到近前，拱手说：“将军，国公爷，顾大将军晕倒了。”

　　一句话，顾冥生顾惊唐叔侄二人面色大变，顾惊唐是大夫，最了解祖父病情，加之没有下马，此时马鞭一扬，尘土飞起，整个人朝着将军府方向策马而去。

　　顾冥生告罪一声：“侯爷，侯夫人，家中急事，晚膳便不用了，在下改日再来拜会。”

　　话毕带着将军府众人匆匆离开。

　　前世顾大将军对外称病甚少出府，活得比自己都长，祝嘉好并不担心他如今撑不住，倒是祝怀珠眉头锁着，遥遥望着远方转角消失的马蹄声处，神色担忧。

　　“放心，顾大将军会挺过去。”祝嘉好宽慰她。

　　“娘，二姐，你们回来了？”这时，侯府内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八岁年纪，穿着天蓝色圆领锦袍，圆眼琼鼻，满身书卷气，腰间悬挂着一枚白梅玉坠，脚底踩着舒软的银布鞋，一脸欢喜朝着祝嘉好方向跑过来，软软的手指拉着她的手，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

　　确认她每根都头发丝都健在后，小脸绷起，拧起眉头，一脸少年老成地说：“二姐，你日后行事不可再……呜……”

　　嘴巴蓦地被一只玉手捂住，祝怀瑾瞪大了一双眼睛，满脸不赞同盯着祝嘉好，白皙的脸憋的通红。

　　奋力挣扎开束缚后，他板着脸远离祝嘉好这个罪魁祸首好几步，继续说：“二姐，你不想听怀瑾唠叨，那日后便不要做让我有机会说教的事，不然……二姐姐，你放我下来！”

　　身下一股力自下而上，祝怀瑾猛然高了父亲一个头，身体腾空，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八岁的他又羞又恼，小手捂住那张通红的脸，认输道：“二姐，怀瑾知错，怀瑾日后再也不念叨你了。”

　　他这么大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姐姐抱在怀里，若是被同窗知晓，他都没脸见人了。

　　“真的？”祝嘉好用空闲着的一只手捏了捏弟弟发热的小脸，脸上满是促狭和怀念。

　　这孩子越长大越像个书生，满嘴的之乎者也，喋喋不休的毛病也见长，每次她行事出格都会被这小老头说教得脑袋疼，偏偏孩子大了不好揍人，只能忍着。
　　骤然见到他这么可爱的时候，祝嘉好没忍住逗了逗。

　　“真的真的。”祝怀瑾连连点头，满口保证。

　　祝嘉好这才将人放下来，结果祝怀瑾转头就躲在祝怀珠身后，嘴上告状：“大姐，二姐欺负我，这次犯错，你可不许再帮二姐分担抄写了。”两位姐姐的小秘密就这么被祝怀瑾大剌剌说出来，意在让母亲帮他报仇，可惜他打算错了算盘。

　　万婉宁没听见似的率先进府，祝玉山生怕女儿露馅受罚，加上没认出顾冥生的尴尬，连忙跟上，一点也不搭腔。帮手祝怀珠间接被弟弟掀了老底，同情拍了拍他狗头，话也不留地离开。

　　剩下祝怀瑾和祝嘉好大眼瞪小眼。

　　“怀瑾啊，来，来二姐这边，二姐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祝嘉好招招手，祝怀瑾自知将人惹毛了，脚步一转当即开溜，哪曾想步子都没迈出去，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脑袋朝下，肚子就那么搭在了祝嘉好肩上，圆鼓鼓的屁股当即挨了一巴掌。

　　“啊啊啊，二姐，怀瑾错了，真错了，你不要这么粗鲁啊。”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啊，祝怀瑾万分后悔话多招了二姐的不耐，让屁股和尊严遭了大罪。
　　呜呜呜……他就不该好心出来迎接她。

　　将祝怀瑾扛去前厅，人一放下，触及他眸中饱含委屈和难过的眼泪，祝嘉好一愣，心中叹息，疼惜般伸手将弟弟整个人抱在怀里，拍背宽慰他：“一百两，今天这事就让它过去，如何？”弟弟虽然唠叨，但欺负了也好哄的很。

　　祝怀瑾抽了抽微微发红的鼻子，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
　　“成交。”

　　一场称不上姐弟危机的危机就这么过去，赵嬷嬷安排下，小丫鬟们有序摆膳，一家人和和气气在前厅用了膳，祝嘉好吃饱喝足回到绿苍院时，正巧遇上得了消息算着时间的秋荷提着灯笼从月亮门出来。

　　见到祝嘉好好生生回来，即便提前从飞鸽传书里知晓消息，秋荷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秋荷比沐兰大一岁，性子稳重做事老道，相貌在侯府丫鬟里也是极好的，很是看重祝嘉好这个性子和善待人宽容的主子，先前听闻她遇险高烧，魂都要吓没了，此时见了人，多日担忧再也忍不住，美目含泪，好不惹人心疼。

　　祝嘉好瞧着心里泛酸，急忙从袖中掏出帕子，给美人拭泪，更是好一阵言语宽慰。

　　前世同她死在一起的，便是秋荷。当时沐兰留在山下收拾行装，秋荷心细，担心她面见顾惊唐坟墓时悲不自胜，执意跟了上来。而她一时不防被一箭穿心后，秋荷试图报仇，如此给她争取了一丁点时间，叫她有机会射杀偷袭之人。

　　想到主仆俩最后就那么狼狈惨死于山顶，祝嘉好悲愤又不甘，心绪几番起伏，好在，好在一切重来，如今两人都在，也算极大的慰藉。

　　秋荷本就是克制之人，几息之后止了泪意，恢复成以往大丫鬟的持重模样，体贴周到说：“小姐，洗澡水和寝衣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小姐一路奔波，奴婢侍候你洗漱吧。”

　　“好。”果然秋荷依旧是那么贴心，祝嘉好感慨。

　　房间水汽氤氲，薄热弥漫，祝嘉好脱下外衫的时候，“砰”一声，一个木瓶子自外衫袖口掉了出来，一旁往浴桶里抛洒花瓣的秋荷瞧见是侯爷惯用的丹药瓶，俯身捡起，极为熟练说：“小姐，这里面的丹药奴婢就用老办法处理了。”

　　“可。”

　　祝嘉好洗漱完，拿着巾帕站在窗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青丝上的水珠，窗外的秋荷正拿着惯用的木喷壶给院子里早早盛放的名贵花草浇水。

　　祝玉山早些年研制的丹药是有朱砂的，虽说少量，吃多了也伤五脏，万婉宁从大夫那里知晓这件事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祝玉山放弃了朱砂炼丹，改换了别的。

　　后来家里人收到的丹药便有了养护花草的功效，那些极难种植的兰花贵牡丹极品芍药等花植，用了丹药水后长势极好，万婉宁见此大喜，专门拨银子开了一家花草铺子，每月进账十分可观。

　　但也因着这些花植对丹药的需求量极大，被蒙在鼓里的祝玉山苦不堪言，只觉得家人对成仙同他一般执着，便日日待在后院道观里，带着招募来的道士们一起开火炼丹，长久时间下来，炼丹水品大有提高。

　　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练出来的丹药依旧叫人难以入腹。

　　此时皎洁明月下，院中那些长势宛若吞了仙丹的各色花草随风摇晃，花香醉人，鼻息间芬芳充斥，祝嘉好深深吸了口气，内心深深觉着，只要父亲不当面要求她吞吃丹药，她也不反对他的炼丹大道。

　　隔日一大早，祝嘉好用过早膳便随着祝怀珠去了她的院子，原因无它，祝怀珠昨晚通宵写稿了，早膳时眼底挂着脂粉都没遮住的青色过来，叫她不发现都难。

　　偏生她在母亲开口问询时解释昨晚做了噩梦，没睡安稳，被母亲要求回来补觉。

　　补觉意味着她不能出院子，自然也交不出急赶的稿子，祝怀珠不得不将主意打在了承诺帮忙的祝嘉好身上。

　　两人进了白水院，祝怀珠当即吩咐行春将院子里忙活的丫鬟嬷嬷们都带下去，并守好院门。

　　等院内安静下来，祝怀珠反手关上房门，从上锁的抽屉中拿出了自己花了一整夜写完的书稿。

　　“阿好，姐姐今日不能出府，交稿的事就麻烦你了。”祝怀珠写话本的事，身边侍候的丫鬟一个不知，她每次出府交稿时，因着母亲交给她打理的铺子中正巧有售卖书籍的铺子，找借口支走行春行夏后，花费极短的时间便能同书铺掌柜完成交易，一时间倒也叫人察觉不出。

　　因此除了书店掌柜，还真没人知晓她这项伟大的事业。

　　被怀珠眼巴巴拜托，祝嘉好今日本就有出府的打算，转弯去书铺一趟也是顺手的事，直接应了。

　　接过稿子，祝嘉好因着好奇手指翻页瞧了眼《新安旧事》的终章，顿时不乐意了：“怎的二人最后依旧是天各一方？”

　　祝怀珠眨眼，怅然解释：“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本身便是一种和乐美满，这世间多得是连一步都迈不出的人。”
　　譬如她，违背母亲教养方向，离经叛道迈入世人眼中低俗之流，却能得妹妹支持继续话本写作，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这个解释，遗憾中透着合理，祝嘉好不干涉祝怀珠的决定，同她确定了交付书稿方面的细节后，出了白水院，朝着侯府大门而去。

　　前世今生，她一直知晓裴娘是父母给她留下的后手，更是不同于侯府的，随时听命于她一个人的人手。

　　前世裴娘帮她良多，是可信可靠之人，今日她得同她开诚布公谈一谈自己的身世，和未来打算。

　　父母那边她暂时不能过去，侯府这边她不愿连累，更不会让他们插手，唯一能不动声色给在岭南受苦的父母兄长送些东西过去改善生活的，只有裴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