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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二 ...

  •   小子回到铁匠铺的时候,伙计阿托刚好打开铁匠铺的门。

      两个小伙子都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一道声音伴随着咳嗽声,从黑乎乎的店里传出来——

      “咳、咳咳——见鬼了!肺病!那该死的工厂……肯定是那该死的工厂!咳咳——那破工厂的管子一接,煤烟每天都要从里面钻出来,往我的店里飘!咳咳咳——”

      小子和阿托对视一眼,就知道这间铁匠铺的店主人又要开始抱怨了。

      “这肺、这肺,是工厂给的,你们信不信?我以前打一整天的铁照样能吼歌,现在呢?钳子举起来都喘!

      “呸!工厂!它能打出三十年不歪的铰链吗?马掌、门闩、车轴头,以前我一礼拜都能挣好几个银块,现在全被狗养的工厂抢去了!那些人连马棚的锁扣都要用工厂货!

      “便宜?哈,让我用烂床架打马掌,我还不收钱!便宜便宜,等哪天门坏了家里被偷光,他们才知道铁不是白来的!

      “工厂用的是什么?什么什么链轮齿轮,什么电压?狗屁玩意儿!我看他们连锅炉里的火都不会看!

      “工厂……工厂……咳咳咳——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要是哪天我真的咽了气,贴一张纸在工厂大门上,说铁匠铺的乔死于工厂煤烟!咳、咳咳——”

      店主人抱怨完,又要跑到后院大骂特骂,肯定还要用水“咕嘟咕嘟”漱口,于是这下轮到阿托抱怨了。

      阿托背着店主人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小子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嘲讽道:“又开始了,还工厂呢?没有工厂的时候,他的手艺也混不下去,打出来的玩意儿比不过一个旧铁钉。照我看,再过一年他就要上教堂哭着说自己被钢条谋杀!”

      小子“哧”地笑了声,冲他招了招手。

      阿托凑过去。

      小子左右看了眼,从裤子里摸了半天,手往内裤口袋里一探,捏出一块怀表,掌心一翻,亮出来。

      暗色的金属光一闪。

      阿托眼一亮,几乎要伸手去拿,半道制止住,生生把手收回去,压着嗓子问:“哪儿来的?这玩意儿……不会是你从死人身上扒的吧?”

      小子察觉到他刚刚猛伸出手的动作,却没收手,任他看,慢悠悠地说:“贵族的。后来转到□□手里,现在归我了。”

      阿托低头看了一眼,狐疑地盯着那表:“金表?”

      小子扬扬下巴,得意得像刚赢了一场赌局:“当然是金的。瑞奥产的,三钥匙,纯金壳,老工匠刻的转轴,听得见内部发条的呼吸。”

      阿托见鬼似的看着他,怀疑地笑出声,问:“你竟然还懂表?”

      小子仍然很得意:“那当然了,就像你懂马掌一样懂金表。”

      听了这话,阿托凑近,眯着眼在灰暗天光下瞅了瞅,左右歪头,又缩回去,皱起鼻子:“……这是真金?我给郡长钉马掌的时候,那金子亮得晃眼。你这像是染了黄漆的破铁壳。”

      小子没恼,笑着说:“煤烟,因为煤烟,金子变暗了。”

      煤烟确实让很多东西都变暗了,就阿托所知,自从到处都是煤烟后,天变暗了,河变暗了,房子和道路都变暗了。

      但是金子……会变暗吗……

      他还想再去看看怀表,小子忽然就手握成拳,把怀表攥手里,说:“不过这表我打算留着换东西。”

      阿托问他:“换什么?”

      小子微微抬头,想了想,看向阿托,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不知道,或许换一块奶酪,或者一篮鲜鸡蛋。”

      阿托“扑哧”笑出声,说:“就算不是真金,你用一块表换奶酪和鸡蛋,呵呵呵——”

      小子面不改色地说:“软面包也行。”

      阿托摇摇头,笑着对他说:“这样吧,我还有几件好东西,你随便挑一件都能换一大块奶酪和鸡蛋。我跟你换,怎么样?”

      “这样我就赚了!”小子眉飞色舞,“我要从你那大赚一笔。不如就给我你打的那副马掌吧,就是、就是那副,带火钢齿,能跑矿区的那种。”

      那怎么也算个宝贝,但是在金子面前不值一提。于是阿托咬牙答应了,将那副马掌取出来和小子交换。

      金表拿到手,阿托反复摩挲,最后才塞进裤子。他一抬头,看见小子心满意足的笑容,暗自骂了一声“蠢货”。

      小子拿到那副马掌,在铁匠铺工作半日,正午一到,他就趁着店主人打鼾跑了出去。

      这时候的街道人就多了。有人挤在摊位和篷布之间抢洋葱,有人蹲在水沟边剥老鼠皮。路过的马车上抖落出几颗煤球,滚到路中,立刻被人捡起来揣进兜里。

      小子压了压头顶脏兮兮的报童帽,兜里揣着马掌,脚步却像揣着一枚鸡蛋那样轻。

      他来到偏僻的街头,站在篱笆前,向小院中瘸腿的冷脸老马夫吹了个口哨。

      老马夫斜着看了他一眼,手里牵着的马却想挣脱他。

      “畜牲!一个口哨你就要把屁股递过去!”

      小子笑着说:“不止一个口哨,我给贝雷带了好东西。”

      老马夫环顾四周,牵着马走过来,问:“什么?”

      小子把马掌拿出来,期待着老马夫的表情。

      老马夫飞快伸出手,小子急忙把马掌收回来,说:“不是白给的,我想从你那里换点东西。”

      老马夫脸色一沉,“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你滚吧。看在交情的份上,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子大惊失色,“这么好的马掌,你不要吗?有了这个马掌,别说果园,矿区你也能跑。”

      老马夫哼笑一声,胡子也动了动,“不打断你的腿,不代表我会放过你,现在就跑吧,等我抓住你,马掌和你的命都是我的。”

      “一袋苹果!”小子急忙道,“一袋苹果,我只要一袋苹果。”

      老马夫上下打量他一番,哼着点点头,从棚屋里提出一小袋苹果,和小子交换了马掌。

      小子提着那袋苹果,来到城镇最暗的小巷,打开苹果一看,三个苹果全都发了霉,汁水浸出。他吐出舌头发出一声“呃”,笑着推开了小巷中厚重的门。

      “好苹果——”

      满脸褶皱的老婆婆依次把三个苹果拿在手中打量。她满意地看着发霉的苹果,又慈祥地眯眼望着小子,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小子,并说:“孩子,这就是你想要的。”

      纸上写满了字,但小子是个文盲。

      不过他还是接下了纸,也把它装进外套夹层,回到了街上。

      街上还是那么吵闹、混乱。

      小子正打算绕回铁匠铺,路过书店,街头传来巨大的隆响。

      所有人都记得这个声音。

      那是秩序官伦巴进镇时发出的声音——“汽车”。那个浑身铆钉的铁架子,就像个喘着气的屠夫肚子。

      它顺着石板街咆哮而来,鼻孔一样的车灯在灰尘里瞪人,车轮辗过地上的煤灰和旧血迹。

      人群下意识颤抖地往两边散开。

      秩序官伦巴是个嗜血的怪物。每个礼拜三,他都会让手下在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去豪宅,有人回来后缺胳膊少腿,有人神智癫狂,有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今天不是礼拜三,为什么这辆汽车会出现在这里?

      大家都在思索,突然,一匹棕红色的强壮骏马挣脱了缰绳,从旁边棚子后疯了一样冲上街头。

      马鬃乱舞,四蹄翻飞,奔着汽车直去!

      只一瞬间,马就要撞上汽车了。

      可下一秒,一声短促的“呲——”响过,汽车停了,马的整个身子却被甩出去,翻了两滚,撞碎了街边的木栏,四肢抽搐,喉咙里发出湿濡的声响。

      是汽车撞死了马匹吗?

      可是……汽车并没有冲向那匹马,甚至说,汽车压根没动,没有被强壮的马儿撼动分毫。这个中空的铁皮箱,竟然能承受住镇上最强壮的马儿的撞击?

      街上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车门忽然被打开了。

      只见一只穿着扣带高跟鞋的脚踩在遍布煤灰的地上,走下来一位天鹅似的年轻女人。

      她步子很快,到小腿的丝绒裙随着她的步子晃动,一圈暗金色丝线在裙摆晃荡时闪着压抑却精致的光。

      纤细的身材外包裹着一件灰褐色的皮草大衣,毛领张开,使她的肩看起来没有那么瘦窄,也使得底下的丝绒裙线条更加贴合她的身材。

      一头黑色的长发烫出漂亮的卷,每一束头发都梳得很细致,完美地盘在脑后。一顶深紫灰的软帽斜戴在头上,黑色的羽毛饰边暗得发亮。

      她从汽车的一侧后门快步走到另一侧的前门,伸出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拍着车窗。整个过程中,一个精壮男人始终跟在她身边。

      小子远远看着,听不清女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她气愤地拍了几下车窗,接着直起腰转过身来。

      她环顾一圈四周,在人群中意外地锁定了小子,带着那个男人笑着走过来,来到小子面前。

      “哦,嗨。”

      她发出婉转动听的声音,对小子打招呼。

      “你好,我叫昂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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