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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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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前桌说得没错,那次月考就是秦柚走运了,后来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校排最多也就九十末尾,还只有一次。
不过他也没有特别努力就是了。
隋轻总说够了够了,秦柚就一次一次地对自己说够了够了。然后照旧写作业,感觉不太会的就问隋轻,实在不会的就懒得管,错题也不爱写,但还是被隋轻逼着写了一些些知识点。
他要是不想写了,就问隋轻:“不是说没那么重要吗?为什么又要让我写?”
隋轻就一边低头回消息一边说:“那不是因为你能写吗?那些你都能写的,不能写的我从来没让你写,能写的为什么不写。”
“可是,”秦柚捋了半天思绪才说,“可是你也让我晚上去湖那边,你让我写谱子,让我弹吉他,为什么还要让我学习?”
隋轻原本站在餐桌边——大部分时候是秦柚的书桌,现在收了手机,直接坐在另一幅椅子上,笑了,说:“我问你个事儿呗——你上学是想得到什么?”
秦柚没回话。
“你最想要的是音乐吧,要考音乐系吗?”
秦柚摇头——拒绝有人教他音乐,拒绝和跟他一样玩音乐的人待一起。
“那你上学为的就不是音乐。那是为什么?我猜猜——为了心里不慌,对吗?”
说完隋轻笑了,笑着继续说:“让你去搞音乐,是想告诉你别怕,想玩儿就玩儿呗,是看得出来你真的喜欢。要不让你碰音乐,让你跟别人争破头去挤排名,你得难受成什么样?让你看不到音乐,只看到别人说怎么样怎么样才有好前途、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成功,万一摔一跤了呢?你能像一些人一样不怕疼吗?
“让你写这些东西,那不就因为你心里不踏实吗?连音乐都不能让你踏实,那我就只能让你写,让这些东西给你踏实,更别提让你掌握的部分只是花你时间,不会真的折磨你。我是觉得大家都不一样,却要走一样的路,眼里都只看得到一样的东西,这要是我自己,写都懒得写。”
“……”秦柚低着头,“我还想要赚钱。”
“我有啊。”
秦柚看着他。
他笑着说:“我有。”
就好像在说——别怕。
秦柚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啊……隋轻二十四了,原来他们差了七岁,对啊,差七岁来着。
秦柚沉默了一会儿,说:“……但那是你的。”
隋轻笑得更开心了,“我乐意给谁就给谁。”
“可是你学习那么好。”
“我说了,别看我做到了什么,要不是我刚好能懂书上教的东西,刚好考了试,你让我在学校门口开店我也乐意。人人并不平等,让你的心里平等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心里的平等就是赚到和你一样多的钱呢?”
隋轻一笑,又薅他的头发,“怎么又绕回去了?这不还是和我比了吗?我让你看自己能做到什么,找自己的极限是什么,然后把理想和期望拉下来接近能力一点——是这种平衡。我当然更希望你能有勇气去走不一样的路,但我也不能荒废你的学习能力,因为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没有让你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怎么能随便左右你的决定。”
秦柚不想听了,问:“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
隋轻说:“我妈也没一直陪着我。”
秦柚说:“我现在是没钱,等我赚钱了,还你的钱,不要你养,就跟你待一块儿,能不能待一辈子?”
隋轻笑着说:“能,铁能,这有什么。”
秦柚没有笑,也没有放下心,因为他觉得这种话隋轻对刘询也说得出口,之前他俩见面的时候还老说提前六十年把湖边的健身器材和象棋桌预定了,到时候两个老傻逼天天搁湖边晃悠。
“你不结婚吗?”秦柚问。
“结什么婚,我这种人没什么家庭观念,顶多谈一辈子恋爱。”
“别说了,”秦柚说,“你还是逼我写知识点吧。”
……
班主任把手机拍在办公桌上,打开相册里拍了好几天的照片给秦柚看,说:“怎么回事?”
手机屏幕上是秦柚近几天去湖边的照片,隔得有点远,但能看出来是他。
秦柚回:“不怎么回事。”
班主任说:“要不是我姐家刚好在那边,我去了一趟,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在做这种事。我守你好几天了,天天差不多十二点回去,你回去熬夜学习了吗?”
秦柚摇头。
班主任说:“上次考了五百四出头,是不是给玩的?”
“不是,”秦柚说,“我就这水平。”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记得有好几次不都考挺好吗?对,有一次还考了六百多。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咱们只要花点功夫,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提高成绩,咱们真的不差,已经超过一大截人了。现在的重点就是好好突破好好冲刺,音乐这种东西嘛就是个爱好,不着急,毕业了就有大把时间花在上面了。”班主任劝。
“而且哦,”班主任说,“不是住在学校附近吗?你跑那么远去那边干什么,怕被逮到?”
秦柚“啊”了一声,跟“嗯”一个意思。
“那我得请赖阿姨帮着管管你,以后我就麻烦赖阿姨汇报你回家的情况。”
秦柚说:“凭什么,她又不是我妈。”
班主任被噎住了,问:“那你一般几点回家?”
秦柚不正面回答,说:“反正我没迟到过,上课又不睡觉。”
班主任挥手让他走了,结果下个课间又给叫回办公室,脸色比之前还糟糕,面色凝重地说:“说实话吧,我刚刚打电话给你爸妈反映情况,他们说你早几个月就没租房子了,这几个月你住哪儿呢?”
秦柚沉默。
“他们说你弄坏了同学的无人机,要十五万,哪个同学?我怎么没见着学校里谁有无人机?你说清楚,这十五万怎么回事?”语气很严肃。
秦柚还是沉默。
“你是不是跟一些社会人士有来往,闯祸了?”
秦柚依旧沉默。
班主任忽然提高音量,大骂道:“秦柚!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十五万!什么概念!你爸爸说一年就挣这么多了!你家生活不要钱啊?你爸妈说用不着还了,看样子是你自己处理好了,你怎么处理的?天天晚上不学习给人还债?你现在到底住在哪儿,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秦柚不耐烦。
他明明可以直接说自己去俱乐部弄坏了人家的乐器,现在也好的很,待在你们余中的荣誉校友家,包吃包住。
但不知道他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住在隋轻家,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去俱乐部玩音乐,他就是说不出真相,于是说:“还能怎么样,跟着社会人士混。”
班主任年纪二十八、九,没什么当班主任的经验,这话他一听,脸都白了,什么职业素养、教师道德规范,一下子全忘了,呵斥:“开什么玩笑!把你手机给我!让我看看联系人!”
“凭什么。”
“拿出来!”
秦柚不给,他就抢,还说:“准你带手机是为了方便你跟老师跟爸妈联系,不是让你去结交什么社会关系!早就说咱们学校这手机管得太松了,还以为真不知道你们个个带着手机呢!拿出来!”
秦柚只是后退躲开,他非要抢出来。
办公室这会儿只有另一个女老师,吓得赶紧跑出去把组长和主任叫来。
年级主任和教学组长着急忙慌赶来阻止了师生之间失控的场面,了解情况后问秦柚能不能同意班主任检查手机的请求。
请求,还请求呢,就差硬抢了。
但秦柚答应了。
因为他的手机里什么都没有。
等年级主任去看这个手机,就会发现它的主页简洁明了,有个文件夹把杂七杂八删不了的系统软件塞进去,留在外面的:付钱的,收钱的,吃饭的,听歌的,收通知的,看视频的,零零星星就那么几个,游戏都没有一个。
打开电话就会发现记录里全是号码,没有名字备注,一眼看过去一堆红名:诈骗骚扰、未知来电、虚拟运营商、外地来电、快递送餐。偶尔接几个外卖快递的电话,还有三个重复率比较高的号码也会接,别的都没接。
打开联系人,空,爸妈号码都没存。
打开短信,除了快递都是骚扰信息。
打开企鹅,会发现消息99+,但没跟人聊天,全是班级群消息,高中群不多,消息也不多,他99+。联系人十来个,一个班主任,一个校园墙,剩下全是同班同学。
打开微信,会发现顶头是订阅号的免打扰推送,联系人就七个:
一个“club”,最后一条消息是工资结账;
一个“光明相馆”,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发过来的一张电子照,一脸要死不活的拽样;
一个“黄老头水果店”,最后一条消息工资结账;
一个“刘询哥”,最后一条消息“你已添加了大汉喧帝刘已病,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一个“秦涛”,是爸;
一个“曲院风荷”,是妈;
一个“隋轻”……
如果文件传输助手和微信团队也能算好友的话,他还有九个呢。
年级主任看到了这个“隋轻”……奇了怪了,这个名字,有点资历的老教师谁不认识。
秦柚知道手机在被人看,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但他只是垂着头别开脸,一边想,看吧看吧,反正什么都没有;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尊严在被人剥洋葱似的剥开,洋葱又臭,又熏眼睛,剥开除了薄片还是薄片,剥完只剩一摊稀碎的玩意儿。
手机被还给秦柚,秦柚当一群老师的面骂了班主任一声“傻逼”,回了教室。
班主任被领导教育了,被罚了。
但没人敢罚秦柚,高三,脾气烂,自闭,不社交,学校不敢罚。联系了隋轻,时隔多年又从隋轻那里得到了一份保证,口头上的。同时向隋轻保证这件事进行保密处理,然后没再管这件事。
这天十一月的最末尾,秦柚还是十七,隋轻二十五了,但它跟以往的每一天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秦柚一回去就把自己关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