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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墓志铭 ...

  •   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一次又一次的革命,我们以为自己更加自由了,但其实是造就了帝国。

      贝尔摩德还没闲到特地调查4567会路过哪里,然后在那里等她,只为了开一枪射烂宫野志保送给她的项链后就扬长而去。

      显然她是故意想要带几人去某个地方,射4567一枪只是顺便,她就是这样恶趣味。

      琴酒望着自己手上粘稠的液体,对那个女人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也许就像4567所说当时应该直接撞上去的。

      他咬住牙关将属于Tamaki的蓝血捏在掌心里,松开手刹猛踩油门追上贝尔摩德的尾灯。
      “…坐稳了。”

      他们跟着贝尔摩德又在街上中绕了十几分钟,然后就被一支送葬队伍挡住了,和墓圃之间只隔了一条马路。灰蒙蒙的天空中都是云,整个墓园有一股肃穆,却没有任何死亡意味。

      许多坟墓遭到破坏,有的遗骸也不知被什么人挖了出来,骸骨中间摆着被砍下的头颅。

      “你们在车里等我。”
      4567胸口的窟窿已经痊愈,她推开车门丢下这句便跑进墓园里,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

      “小环!”
      宫野志保痴痴地喊,对方却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己身边。

      她双手不止地反复抠弄门把手想要追上去,车门却始终紧闭,嘴里不停念着「小环、小环」,小环就好像跟曾经无数次那样被贝尔摩德夺走。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

      “去吧。”
      琴酒摇下车窗,香烟一口接一口,皱着眉头眼里有数不清的思绪。

      宫野志保慌不择路间冲出外面,向4567的方向跑去。墓园里有数不清的碑,死亡的氛围让她打从心里生出一股悲悯之情、一种敬畏之心,竟然可以这样去呈现人们的死亡,并与之共存。

      跑了一路后终于听见交谈声,宫野志保不想与贝尔摩德有当面接触,于是悄然躲在不远处一块石碑后头,胸口频频起伏平复狂奔后的呼吸。

      “…打扰了,借我躲会儿。”
      她低声嘀咕一句,实则只是自言自语,因为不会有人回应她。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 Since we’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ream of time.」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4567念出面前这块石碑写着的一串墓志铭。

      除此以外再无任何信息,没有照片更没有姓名,她与石碑面面相觑,贝尔摩德站在她旁边,点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静默。坟前没有鲜花,也没有人会说出一句安慰或怀念的话。

      在宫野志保到这里之前,贝尔摩德告诉她,这块是局长的坟墓。

      “所以…他早就已经死了…”

      世界联邦局又不是什么犯罪组织,局长的信息没道理是什么机密,不如说本该是一种荣耀。为什么4567就是没想到呢。

      “那是多久以前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贝尔摩德淡淡的阐述方式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在嘲笑什么,也许是命运。

      4567低垂着头已经听不见任何话,好像要找个坟把自己也埋进去。

      她一直在杀人,杀了无数的人,慢慢在堆积的尸体上爬到顶点只为寻求一个真相,结果发现通往天堂的大门从一开始就已经上了枷锁。

      在这冰冷的山头当她向下张望时,却开始迷茫——为什么要赋予我一个从一开始就无法实现的使命?

      一切都是虚无的。她为此几乎献出一生,到最后才告诉她,局长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一切,却还是让我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4567双拳紧握极力克制自己,声音显得颤抖无力。

      贝尔摩德只是吐出一口轻盈的白烟。
      “因为他早就死了的事实不能让世界知道。”

      也就是说,她利用晕头转向的4567制造一场罪大恶极的革命,就为了给局长一个死亡的理由。

      “我曾经说过,你是完美的实验体。Tamaki,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贝尔摩德一只手臂托住另一只手肘,捏着香烟的指尖轻揉发紧的太阳穴。

      4567凝滞的呼吸猛地一顿,她当然想知道,她更想知道自己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改造人实验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启动,那时乌丸这个老乌鸦还正值壮年。他还以为自己搞的什么黑色组织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

      她轻笑一声,语气满含耻笑与不屑。

      “其实詹姆斯早就掌握组织的一切情报。啊,就是局长,当局局长。”

      首先是世界联邦局的莎朗·温亚德议员,其次才是乌丸组织的贝尔摩德。

      说完往前走了两步,靠近4567,与她面对面。
      “我曾经也是潜入组织的卧底。”

      4567像块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甚至不愿与她有什么眼神交流,空洞地盯着脚下黏腻的土。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贝尔摩德噗嗤地笑出声,好像听了什么笑话。
      “真是没耐心,像琴酒一样。”

      她转身将手掌放在那块墓碑上,仿佛在感受什么,又或者是在触碰回忆。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詹姆斯。”

      当年乌丸莲耶身边没有太多信得过的人,他怀疑佣仆,怀疑父母,怀疑妻子和儿女,怀疑每一个接近他的人。组织里唯一能够成为他左膀右臂的,只有年纪轻轻就能力拔群的贝尔摩德。

      也许天赋反而是上帝赐予她的枷锁,她被要求成为HEL第一代实验体。

      “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要杀了詹姆斯。”

      贝尔摩德咬牙切齿,眼神里恨意翻涌,恨不得把詹姆斯的墓碑捏碎。

      “因为在我向他求救的时候,在我说想要离开组织的时候,他驳回了我的恳求…”

      第一代HEL试剂,也就是HEL-01,没有任何人知道注射后会发生什么。会死吗,还是会疯。在这场违反伦理的游戏里,贝尔摩德被一群掌握权力的禽兽当作第一个牺牲品。

      詹姆斯借此夺走了HEL的研究进度,占为己有。好像只把年轻的贝尔摩德当个道具,不断地从她身上抽血,尽情地用他可笑的爱来操控她。就算死了好几次,她还是会活着。

      然而时过境迁,这两个男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游戏的胜者。

      现在她也可以将过去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并用这个循环去折磨其他人。她捏着石碑的手颓然一松,好像将一切都释怀了。

      “HEL并不是什么会遗传的基因,但是Tamaki,你出生后,我们奇迹般地在你的血液里分析出HEL的成分。”

      她一只冰凉的手擒住4567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看着这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内心油然而出一股强烈的不适应感。

      “……”
      4567望着她的瞳孔不止地颤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原来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贝尔摩德在自己印象中从未衰老或改变,这也就是为什么贝尔摩德的后代会是「完美实验体」。

      “你会杀了詹姆斯,就说明你也很厌恶这个实验吧,你也不想被当作实验品…”

      4567咬住下唇,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要了解自己的母亲。说着说着眼眶涌上一股滚烫的潮湿,为隐藏语气中的哭腔不得不大喊大叫。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的人生也毁在这上面?!妈妈…!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眼睁睁看着4567那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一颗泪珠。贝尔摩德轻松的表情被一扫而空,转瞬化为凝重,用捏着她下颚的手抚上她颤抖的面颊,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是啊,我讨厌你…”
      她语气还是变得急促,一腔恨意无法排解,细数4567与生俱来的罪孽。

      “Tamaki,我讨厌你这张脸,让我会想到詹姆斯,让我想到被深爱的人抛弃、背叛!”

      “——?!”

      时间静止了几秒 。
      4567顿时感到心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每一处,怔怔地凝视着贝尔摩德被怨恨填满的整张脸。

      这所有一切的真相被揭露之时,她像被抛进无边深海里,无法呼吸。

      詹姆斯,局长。那个她无时无刻不想千刀万剐的男人,正是贝尔摩德的爱人,自己的父亲。

      她仿佛能想起一切,想起那个被赋予父亲身份的男人,用一双被鲜血腐蚀的手抚摸她幼时的脸颊,气若游丝地爱抚她,留下令人作呕的遗言。

      「莎朗的基因有了你至少也能传三代,你可比我小时候要聪明多了。这是我用一生心血成就的,我的心血交予你和你的母亲手上,到时候就靠你们了…」

      以及父亲与母亲的最后一次对话。

      「你怎么能谋划杀死你的丈夫?」
      「我要杀死谁,不需要你的同意。」

      「我是你的丈夫更是上司,我有权利对你的行为作出批评。莎朗,摆清你的位置,你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你的所有权利。我什么时候想收回都可以。好了,别闹了,把枪给我。」

      人会寻找自我、分析自我。为了认识自己、肯定自己,而非对自我的反省。4567终其一生都在界定自我,极度渴求一个问题答案——我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而诞生。

      完全了解自己,就是死。

      “砰”

      莎朗在那之后没有跟詹姆斯多说一句,而是一枪送他去死。

      在大脑出于保护机制被封存的记忆中,母亲杀死父亲时的那声枪响如今在耳畔清晰地回响。

      不安促使4567向死亡的思考投送怀抱,在这种沉思的自洽中荻得海市蜃楼的安宁,逃避着一切已经逼近眼前的焦虑。

      在心中,犹如战鼓般擂响。

      人与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能把欲望包装进有迹可循的叙事中。而今,颤抖的双手传递着自出生时就流淌在野蛮血液里渴望暴虐的悸动。

      在一声象征着愤怒化作了悲哀的乌有的轰鸣中
      屈服于对绝对权威的恐惧之下。

      麻木不堪。

      无解愤怒的唯一解脱,就是死。

      时间的概念在身体里脱节了。记忆中的枪鸣与此时此刻交集在一起,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涌现的记忆。

      她在嘈杂的混沌中开枪射杀了一直不断在耳边说话的母亲,看着妈妈倒在血泊中,一点一滴地走向死亡,不知该做何感想才算个正常人。

      “Tamaki…我恨你。”

      贝尔摩德扯起苍白的嘴角,仿佛躺在三十年前詹姆斯死亡时的位置,感受到与之相同的临死前最后一刻的平静。

      “但我更爱你,Tamaki。我怎么会不爱你呢?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未来也是。”

      不想为自我辩解的女人,自己的感受更胜于他人对她的看法。一直到死,她的真面目只有自己知道——这样的安慰是虚有其表。

      她口中的爱无人知晓是否属实,无论是对Tamaki,还是对詹姆斯。

      这些表达爱的话语沉没进了土地里,然后向下,再向下。最后湮灭在遗忘的角落。

      这才算是终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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