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诡》阿玉娘

13、第 13 章

　　“宋茶，你真的要结婚了？”手里握着的手机传来多年友人的声音，不可置信：“你真的想好了？你……放下他了？”
　　宋茶失笑。
　　她高中时谈过一个众所周知的男朋友，感情很好。
　　宋茶长得漂亮，这些年追过她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可她一直都没有再谈过。
　　朋友们都以为，她是对放不下初恋，才会一直单身。
　　但其实不是。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哪来什么念念不忘。”
　　友人佩服：“不愧是你啊宋茶，那么帅的男人你也能忘。"
　　“哎呀，不聊他了，而且泰亨也很帅的好不好。”

　　宋茶与金泰亨缘起于一段邂逅。
　　清明节，她照例去山上道观烧香。
　　现代人很少有宋茶这样天天往道观庙宇跑的。
　　她最开始好像是为了给谁祈福，后来虽然忘记了到底是想保佑谁，但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不拘哪路神佛，遇到道观寺庙就会去拜拜，再捐点香火钱。

　　清明多雨。
　　本就陡峭的山路变得湿滑不堪。
　　宋茶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向下走，还是一个不备，脚下猛地一滑。
　　正在她以为惨了这次一定要跌个狗啃泥的时候。
　　横空伸出一条手臂，搂住了她的腰。
　　轻巧一提，位置调转。
　　刹那间天旋地转。
　　宋茶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双眼。
　　极浓极深的睫轻眨，瞳孔中若隐若现地映出她的影子。

　　宋茶惊魂未定、干干净净地坐在人家怀里。
　　耳边清晰地响起心跳声。

　　那个人就是金泰亨。

　　宋茶要赔他衣服，硬是要来了地址。
　　金泰亨竟然就住在她楼下。
　　在命运线真正产生交集之前。
　　健身房、便利店、楼道电梯间……
　　宋茶从没有注意过，他们曾无数次擦肩而过。

　　有这样堪称偶像剧的戏剧化开头，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熟了起来。
　　更巧的是，他们的兴趣爱好也极为合拍。
　　感情很快升温变质。
　　就算是偶像剧里，也找不出这样契合的伴侣。
　　他们就像两块被高温烤化了的蜜糖，整日黏在一起，难分难解。

　　宋茶本来不是这么粘人的性格。
　　但金泰亨对她有股致命的吸引力。
　　一旦离开他一段距离，就会浑身不舒服。
　　像是少了些什么一样。

　　宋茶想，这应该就是爱到了极致的表现吧。
　　所以，在金泰亨向她求婚时，她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好啦，不说啦，记得到时候来喝喜酒啊。”
　　宋茶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
　　金泰亨坐在她旁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微有些旧的金丝眼镜，认真地跟着教程制作婚礼请柬。
　　他是极具冲击力的浓颜。
　　但此时，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给他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虽然还是英俊得不像人类，但已经平易近人了很多。

　　宋茶望着他的侧脸，不由得出了神。

　　空出一只手，金泰亨把她揽进怀里。
　　“看我做什么？”
　　他身上是香甜的牛奶味道。
　　宋茶软绵绵地依偎着他，声音拉长：“没什么——就是感觉好不真实。”3
　　很平常的一句话。
　　男人的声音却变得僵硬：“不真实？哪里不真实。”
　　宋茶听出来了。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板着脸故意逗他。
　　“当然是——幸福得不真实啦！”
　　宋茶笑起来，又钻进金泰亨怀里，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们用的都是一样的洗衣液，你身上总是有股牛奶香味呢？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用牛奶洗澡了？”
　　攥紧发白的指节轻轻松开。
　　金泰亨失而复得般紧紧抱住宋茶，用力到宋茶都有些痛了。
　　“别瞎想，这就是真实世界，你答应了要嫁给我的。”
　　宋茶不明白他怎么有那么大反应。
　　但作为一个贴心的未婚妻，她体谅未婚夫的患得患失。
　　她回抱住他。
　　“我当然知道这是现实世界啦！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吗？

　　似曾相识的场景。
　　靠窗的桌边，阳光正好。
　　她旁边坐着一个男生，穿着一身和她款式相同的校服，正捧着一本书在读。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地觉得这场景熟悉。
　　可能是她盯着他发呆的时间太久了。
　　课桌下伸过来一只散着热度的手，悄悄握住她。
　　明明是很简单的触碰。
　　宋茶却猛地红了脸。

　　“你是谁？”
　　她的声音像是被隔绝在真空里。
　　四周静谧如初。
　　看不清脸的男生依旧牵着她的手，保持着翻书的频率。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曾发生在她记忆里的事情。
　　他就是她那个初恋吗？
　　这心跳若是真的，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
　　“你是谁？”
　　宋茶声嘶力竭地追问，拼尽全力回想。
　　她莫名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非常重要。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

　　在她的努力下，迷雾似乎有消散的迹象。
　　男生脸上隐隐出现轮廓。
　　梦境深处，有什么东西挣扎着，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突然——

　　宋茶猛地惊醒。

　　“做噩梦了？”
　　身侧男人睡眼迷蒙地跟着她坐了起来。
　　室内光线明亮。
　　薄被从他身上滑下来，露出块块壁垒分明的腹肌。
　　宋茶的视线沿着紧窄的腰肢线条向上爬，定格在他脸上。
　　“……金泰亨？”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还没睡醒：“你怎么在我家？”
　　金泰亨羞涩的笑了笑。
　　“茶茶，你忘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呀。”
　　宋茶还沉在梦里没回过神：“……是吗？”

　　哦，对。
　　她想起来了。
　　金泰亨凑近了一点，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有点委屈：“茶茶，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宋茶晃了晃脑袋，回神：“抱歉，是我睡蒙了。”
　　金泰亨好脾气地笑笑。
　　“没关系，你睡了很久了，要吃点东西嘛？”
　　宋茶定了定神：“牛奶就好。”
　　“好，我去给你拿。”
　　金泰亨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走向客厅。
　　宋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重新躺回松软的被褥里。

　　金泰亨对她真的很好。
　　往日回忆历历在目。
　　宋茶的笑容却逐渐收敛。
　　她明明记得那些鲜活的画面。
　　但为什么……
　　却想不起来，那些画面中，属于爱人的脸？
　　笑容僵在脸上，宋茶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疑惑。
　　金泰亨，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刚才还在她面前，她为什么一转眼就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是错觉吗？
　　应该是她还没睡醒吧。

　　金泰亨很快端着牛奶瓶子回来了。
　　透明的、没有任何标志的牛奶不是市面上能见的任何一款。
　　却比她喝过的所有牛奶加起来都香浓。
　　看着她把牛奶喝光，金泰亨在她身侧躺下，重新把她搂进怀里。
　　“睡吧，明天还要去试婚纱呢，休息不好的话会很累。”
　　宋茶点头，闭上眼睛。
　　灯依然还开着。
　　这是宋茶的小怪癖，她关了灯才睡不着。

　　第一次和金泰亨同床共枕时，她还担心会不会打扰到他。
　　没想到是他先察觉到了她怕黑，主动提出不关灯。
　　金泰亨就是这么体贴。
　　包容她，爱护她。
　　简直就是是上天赐给她的完美情人。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了吧。

　　……幸福吗？
　　耳侧呼吸声逐渐平稳规律。
　　金泰亨睡着了。
　　宋茶保持身体不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枕边人俊美无俦的容颜。
　　她知道。
　　只要她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醒来。
　　有过几次惊醒他的经验，宋茶现在可以熟练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本能。

　　不敢多看，宋茶闭上眼睛。
　　幸福吧。

　　交响乐庄严神圣，漫天花瓣飘洒，婚礼仪式进行到高潮。
　　大屏幕上滚动投放着她和金泰亨的恩爱场景。
　　母亲在台下抹着眼泪，朋友们笑着起哄。
　　即将成为宋茶丈夫的男人，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

　　“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金泰亨手握麦克风，浓情蜜意几乎要顺着眼睛流淌出来。
　　他说了很多心路历程，讲了很多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声情并茂，感情真挚，把台下的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宋茶也隐隐控制不住泪意。
　　最后，才状似不经意的、轻巧地，推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爱我吗？”

　　此情此景此氛围。
　　一句我爱你理所当然地就要脱口而出。
　　可就在宋茶正要回答的一瞬间。
　　身体却莫名战栗。
　　心惊肉跳。
　　似乎是隐藏在暗处的凶兽终于露出行迹，徘徊在她身后。
　　露出獠牙，虎视眈眈。
　　伺机咬断她的脖子。
　　握着捧花的光裸手臂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连贯的情绪顿时割裂。
　　宋茶收敛笑意，不由得认真思索。

　　都走到结婚这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毋庸置疑。
　　可为什么，她却突然张不开这个口了？
　　她……爱他吗？

　　金泰亨比宋茶高了快一个头。
　　就算穿着高跟鞋，她也要仰起脖子才能与他平视。
　　隔着一层朦胧的头纱，宋茶看不清他的脸。
　　但她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这一幕。
　　她穿着婚纱，盛装出席。
　　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簇拥下，与她爱的男人结为夫妻。
　　从此白首相依，生死不离。

　　那个她爱的男人……
　　是金泰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