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他》季星回

44、你的回信09

　　不是许因，是许清然？

　　“醒醒，颂颂！”

　　“颂颂，太阳都快下山了，还睡。”

　　赵颂祺缓缓睁开眼，眼帘印入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逆着夕阳的霞光这面容慢慢变得清晰。

　　许清然？

　　看清楚那张还带着些许少年稚气却清隽秀美的脸时，她又几秒的怔忪，甚至不由自主抬手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睡懵了不认识我了吗？”少年脸上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温柔的声音从耳畔传过来，却犹如一支箭穿破她的心口，直击心脏。

　　“许清然？”赵颂祺下意识叫出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嗯，在呢。”许清然蹲在她面前笑眯眯地望着她，一双桃花眼犹如三月的春风盛满春日的明媚光景和柔风。

　　赵颂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半晌后才又开口：“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超级超级大噩梦。”

　　许清然一愣，没有问她是什么噩梦，柔声说：“梦都是反的，不要信。”

　　她抓住他的衣角，神情认真，继续说：“我梦到你离开了，丢下我和阿未，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头，也追不上你。”

　　她的手微微颤抖，拼命地想要向他诉说，那不像是梦，是很真实很真实的事情。

　　少年笑容不减，神情转变得认真，“不会，颂颂我不会离开。除非，除非你有一天你觉得我在你身边让你感到困扰。”

　　赵颂祺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才回过神般，对他露出笑。

　　“快起来，太阳都落山了。我们今天这课逃得有点久，该回去了。”许清然抓住她一只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阿未呢？”赵颂祺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问。

　　今天下午的课她和许清然一起逃了，来到图书馆这边三楼一个堆放杂物的屋子看小说，看着看着她便睡着了，好像还睡得挺久。

　　许清然说：“她说今天是她值日，应该这会儿还在教室。”

　　“那我们去找她。”话音刚落，她的脚步忽地顿住，视线扫向窗外的远处。

　　远处落日正悬挂在天边，整个城市都笼上一层橘金色的霞光，那些高楼大厦像是海市蜃楼，奇幻又壮丽。

　　“许清然！你快看，好美的日落！”赵颂祺被这壮丽的景象震撼到，赶紧出声去喊身旁的人。

　　许清然随着她的视线望出去，眼前的景象确实美轮美奂，“嗯，很美。古人说的落日熔金，暮云璧合大概就是这样了。”

　　看了片刻他将眼角余光落到身旁的人身上，她脸上带着笑，淡色的瞳眸被落日余晖映照得绮丽，带了两分英气的清丽面容是让人想要独占的美好。

　　“你相机呢？”赵颂祺没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兴奋地问。

　　这美景，如果不能留住那太遗憾了。

　　许清然双手一滩，一脸的无奈囧笑，“昨天差点被老师收了，今天没带来。”

　　“哦，对。谁让你昨天在课堂上也在摆弄。”赵颂祺这才想起来，遗憾地说。

　　她没有立刻走，而是走近窗户，双手靠在窗台上盯着远处的落日，眼里有期盼也有迷茫。

　　许清然来到她身边，一起凝望那壮观的美景。

　　“真希望不长大，一直这样下去。”半晌，赵颂祺感叹。

　　感叹完又觉得自己很矛盾，一边很想维持现在和许清然、姜未之间没有猜忌，好到亲密无间的少年生活，一边又希望自己能赶快长大，有自主能力，从赵家那窒息的氛围逃出来。

　　“我们之间，即使长大后也是这样，不会变的。”许清然说。

　　赵颂祺轻笑。

　　“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逃课怎么面对老师的愤怒。”他又说。

　　“明天再说啦，我们去找阿未。”赵颂祺伸了伸懒腰，转身快步往外走。

　　会逃课是因为心情不好，初三的学习压力对她来说并不大，也和许清然、姜未他们约定好要考上那所不错的高中，他们都有信心。

　　只是昨晚凌晨她睡不着，下楼给自己热牛奶，为了不发出声音，她没有用微波炉，也没有用燃气灶，接了热水把水杯放在热水里，等着慢慢温热。

　　等了许久，牛奶温热后，她端起牛奶正要回房间，就被突然出现的舅妈吓了一跳。

　　她吓得没拿稳手里的杯子，碎破璃和牛奶洒一地，舅妈立刻大骂，说她不知道好歹，晚上不多吃点，这大半夜起来偷吃，不知道还以为谁虐待她，吵得大家都睡不着。

　　还说她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摆脸色给谁看，赵家没人欠她，她一个外人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还不知足。

　　赵颂祺不知道是自己无意中哪里又得罪了舅妈，让她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随即外婆被吵醒来到厨房，自然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

　　唯有赵有为说了一句：最吵的是你，是你把大家吵醒的，这才让舅妈消停，狠狠瞪她一眼气冲冲地回房间。

　　舅妈离开后，外婆警告她别耍脾气，别总是惹人生气，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她什么都没说，拿来扫帚和拖把清理厨房。

　　赵有为留下来帮她一起清理，歉意地对她说：“抱歉，我妈和我爸吵架，心情不好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

　　赵颂祺对他抿唇一笑，没接话，低头认真打扫杯子的碎片。

　　寄人篱下，总要受些委屈，她不怪谁。

　　外公外婆对她虽然不疼爱，至少没饿着她，是她太贪心，看赵有为被爱，她也想要爱，想要关心。

　　而她的这些贪心，长年累月被一点一点打碎。

　　外婆总会严词厉色地警告她：让她在这个家里听话一些，安分一些，别惹麻烦，别惹大家不高兴，更不要像她母亲一样让赵家丢脸。

　　好像她一出生，就被定了罪，她无从辩诉。

　　那天傍晚，赵颂祺和许清然、姜未披着落日的余晖，无数次一起沿着熟悉的街道、潮湿却总会有花开满的小巷慢慢走回去。

　　赵颂祺一直在祈望，如果世界上真有许愿灯，她唯一的愿望便是时间永远停留在她认识许清然和姜未的那段岁月，九岁到十九岁，她只要一个十年，就足够。

　　不是完美的十年，却足够她回忆好久的十年。

　　许清然出现在她生命里，他们第一次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第一次一起抄的笔记，解答的一道数学难题，一起拍的第一张照片，参加的校运会、数学竞赛、摄影展…许多许多……

　　甚至她第一次月经来潮，都是许清然给她买的卫生巾。

　　她记得那天姜未生病没来学校，他们约好放学后一起去看姜未，午饭过后她就觉得不太舒服，察觉到是月经的时候，裤子已经弄脏。

　　她难受的满头是冷汗，独自坐在教室里，许清然向往常一样来叫她放学，察觉到她难看的脸色关心询问，她羞于启齿。
　　见她捂着肚子满头冷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他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说了一句等他十分钟，便跑出教室。

　　十分钟后，他回到教室，递给她一包卫生间和一个保温杯，脸上没有尴尬，全是坦然的关心和担忧。

　　赵颂祺却是难受至极，这种特殊时刻，她从心底希望是自己的母亲，教会她关于这些隐秘的生理知识。

　　后来，第一次有人陪她过生日，学校的联欢晚会上许清然第一次给她唱的那首《暗号》，一起第一次的短途旅行，翻越群山看的星空、日出和日落，高三一起披星戴月三百个埋头向前想要奔赴共同目标的夜晚…

　　许多许多，她还来不及去储存的美好，却在19岁那年的夏天，随着许清然猝然倒在地上戛然而止。

　　“颂颂，醒醒，太阳出来了。”

　　“颂颂，明天起我们就是大学生了，快醒醒，你还是那么爱在下午睡觉。”

　　“颂颂，你是不是做什么梦了。跟你说哦，不好的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四岁生日快乐，这一次许了什么愿望？”

　　“快睁开眼看看……”

　　是梦吗？

　　梦里都是反的？

　　赵颂祺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有人靠过来，身上带着她熟悉的味道和感觉。

　　心脏在这瞬间有片刻的停顿，她努力睁大眼睛，等视线清明后，看清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睛时，她先是一愣，随即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原来梦真的是反的，许清然，我梦到你离开我好久好久，我再也找不到你。”她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从他怀里溢出，搂住他的手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怕这也是一个梦，怕他会再次离开。

　　“许清然，我好想你，好想你。”

　　“梦里，阿未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阿未还说，让我忘记你，她说她会努力让你从我的记忆里消失。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说过以后不管我去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陪我一起走。”

　　“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她哽咽的哭腔里语气却满是欣喜，那种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一遍遍诉说她梦里的恐慌和无助，痛苦和悲伤。

　　可被她抱着的男人身体却很僵硬，好看的脸上表情也怪异尴尬，被一个女人突然抱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等她不再喃喃低语，许因才开口说话，手指碰了碰她紧扣的手臂。

　　一瞬间，赵颂祺浑身血液凝固，她微微失神，失神过后才慢慢松开双手，眼睛不敢再次去看眼前的人，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许清然怎么会叫她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等一等我立刻叫医生过来，会不会是头砸伤的太严重。”男人的声音这次很慌乱，像是闯了什么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