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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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小宋一睁眼就发现今天的赵科长格外有精神，寸步不离的黏着方先生，整个人活泼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和方先生对唱山歌。
长官生气的时候不敢凑上去触霉头，现在时候当然要积极献殷勤。小宋于是乐颠颠跑去问赵科长什么事这样开心。
赵科长斜睨着他，可是唇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只说：“要回去了高兴。”就不再理会宋天仲。
小宋自己点了点头，道声，也是。
要回重庆复职当然高兴，于是也高兴起来，脚步都轻快不少。
到洛阳城郊，从四面小路汇入进来的灾民使人群更加充盈，成千上万的难民挤在洛阳城外，村长小心的护着自己的车，害怕叫人抢走了去。
鸿渐也有了精神，四处张望着看，想看人群最前面是什么样的。
突然，他看见洛阳的城门让出一条缝，竟是两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不是城里的守卫，看样子倒像是要出城。
鸿渐眼尖看见这两人手拿着相机，沿途还不忘了照相，应该是来河南的前线记者，有些惊奇佩服，拍了拍指给辛楣看。
两位记者一路疾驰着不敢停，到了人群后面才敢稍降一些速度。
骑行到辛楣旁边时恰好有一人停了下来对几人身后的驴车怕了张照片。
辛楣拦住那人问：“我是重庆来的官员，你们是来这里调研取材吗？”
其中一人放下相机看了看他，疑惑道：“你？”
辛楣有些窘迫，却还是称是。
他在河南看到再多也只是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什么也做不了。
另一人见同事停下来，折返回来问怎么回事，也奇怪的看向面前同其他灾民没什么两样的赵辛楣。
辛楣又说：“是的，我是重庆税务局政治处的副科长赵辛楣，出差意外滞留河南，不日就要折返回重庆。”
两个人凑近交谈片刻，最后下车同辛楣握手：“赵副科长您好，我们是南阳《先丰报》的特派员，是特地来河南采访灾情的。”
其中一位特派员看着赵辛楣灰头土脸的样子忍不住道：“赵副科长真是有责任心，在这样的时候还愿意来的河南。”
辛楣也只好恭维说两位记者更是辛苦。
鸿渐好奇走过来，辛楣介绍说：“这位是中原大学的教授，同我们逃荒至此。”
两个记者一惊，忍不住道：“我们能照一张相吗？”
鸿渐想往后退，辛楣却站在鸿渐旁边不着痕迹拽住他，对两人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我们可以留一张吗？”
其中一个特派员道：“当然。”举好相机对准两人。
鸿渐拍完照连忙往后躲，看见几人递胶卷又凑过来看。
特派员介绍说：“这些都是一路上照的，大都是洛阳城内的景象，还有一部分是在火车上照的。”
鸿渐看着他们对黑色的胶片指指点点，什么也看不见，忍不住好奇赵辛楣到底看清了多少。
相互道别，辛楣向两人指了指来时方向，告诉了郑堂所见。
等将人送走，鸿渐看着辛楣小心的把手里几张胶片包起来，抱臂问他：“你看清楚了吗，别人给你你就伸手接。”
辛楣笑道：“我也看不清，不过这些东西两个记者知道就行，到时候洗出来都是一样的。”
鸿渐还是有些不高兴，道：“刚才为什么要照相，我们现在这样邋遢的样子全拍下来了。”
从前每次去照相馆都是精致体面的样子，没防着竟然让这样的照片留下来。
辛楣失笑，偷偷去牵鸿渐的手：“算作对我们河南经历的纪念，纪念我们活下来。”
鸿渐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前面小宋已经买通了守卫的官兵进去通报，不多时一个瘦瘦高高的体面中年人乘着卡车迎出来，下了车走到赵辛楣面前道：“赵科长！我是县长秘书——太好了，我们县长一直盼着您呢！哎呀！这路上怎么就出了意外呢？还好您没事。”
鸿渐佩服这人对着难民一样的辛楣还能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的奉承，想到倘若这官员弄错了赵科长，对着旁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有趣了。
辛楣终于找回几分重庆的自信，高傲抬下巴道：“这位是我的随行秘书，身后这些都是一路陪同护送的，你都给安排一下吧。”
那瘦高秘书这才往他身后看，伸指数出来两人，是村长家的两个年轻人。
鸿渐提醒道：“秘书先生，是五人。”
秘书哎呦一声，忙点了点头，招呼士兵帮忙拉行李。
将所有人搀上卡车，秘书搓了搓手道：“赵科长来河南可是一直不归，上面问责几次，差点要怪罪下来。”
辛楣颔首道：“我会去和重庆方面解释。”
卡车拉着几人拨开人流往城里走，沿途的人全看着他们这一车。
视线所及缓缓倒退，好像一场荒诞的舞台剧落幕。
进城后很多长官排开等候，县长同辛楣握手领他们去了安排的院子，安排了热水和饭菜，辛楣亲自向重庆致电，留下他们这一群先上了饭菜。
餐桌上摆满盘子，三菜两汤，鸡蛋米酒羹、肉丸汤、辣子鸡、粉条炖猪肉、豆腐煎鱼在桌子上排开，其中有四道荤菜。主食也是白净的白馒头和大米，甚至还摆了春卷和馅饼。
每道菜都做得精致，连普通的馅饼上也撒满了白糖。
鸿渐饥一顿饱一顿走了这么久，骤然看见着连同重庆时没有两样的待遇，一时竟不知这样下手。
他举着筷子环顾一圈，看其他人都狼吞虎咽的吃，自己只好拿起一块馅饼，明明闻起来很香，可是入口却全是油腻的恶心感觉。
等大家风卷残云吃完，鸿渐只有忙着给辛楣留的饭里堆食物，自己什么都没吃。
阿玥看着鸿渐道：“方先生走了这么久，多少吃一点。”
鸿渐点头，却还是什么都没动。
遗留的琐事出乎意料的多，鸿渐只能在洛阳暂时住下。
城外的灾民被拦住不让进来，可是城里的情形也并不很好。鸿渐有时沿街走，总看见满是无家可归的灾民。有些萎靡的蜷缩在角落，有些还有力气乞讨，便追在不时路过的汽车后面。
鸿渐从前只把自己代入汽车里被追的人身上，现在却常看着那些乞丐发呆。
辛楣怕他出意外，临行便不肯让他再一个人出去，只偶尔陪着一起出去散步。
鸿渐问起来赈灾的情况，辛楣也不说不知道，只却支吾说在路上。
他们用双脚走了这么久现在也到了，可是赈灾粮坐火车上飞机还没有到，想来是像路上所见的灾民一样饿死在路边，永远到不了了。
返程的火车是从郑州开来的，出城时鸿渐三人已经体面很多，身上穿着城里买的西装皮衣，浑身上下都收拾的妥帖。
村长一家则留在了洛阳，他们还有一些积蓄，可以暂且安顿。
一小队守城兵紧紧跟着几人，一大群人在站台的地方看着火车从远处开来。
火车靠近时鸿渐看见不少人往火车的方向跑，火车没有停下来就开始往车上扒，抓住所触到的任何东西强行粘在行进的火车上。
等火车当真停住，涌过去的难民就更加多，前扑后拥往上爬。先上去的探着头想把下面的人拽上去，后面的人着急往前挤，手已经无处安放，还是拼命举着小孩子往上送。
车厢里已经满溢着人，仍被他们像粮食袋子一样不遗余力的往更深处塞，人们像行李一样被推上车顶，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想坐上这一辆肯停下来的车。
警力这时候全用作维持火车的秩序，守城的士兵跑出来用手枪震慑难民，涌上前把扒车的难民恐吓下来。
县长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叹口气道：“肯定是前面那边官员又把难民塞进来了，让他们看见——难民太多难以管制，所以都往西边送。实不相瞒前几天我们也送了一批难民去陕西，可是根本没机会出省，反教人又给赶回来。”
辛楣道：“我们这一趟车不会被遣返吧。”
县长忙道：“赵副科长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沿途都有文件。”
辛楣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等上了火车才真正感受的这里民族的热情好客，难民一路上都颇有情谊，不远万里相送，每段路都有人接力似的追着。
鸿渐每次从车窗外看去，总瞧见沿途有难民扒上来，可是火车速度这样快，成功的只有寥寥。
夜晚睡觉时总听见有东西掉下去的声音，辛楣安慰说该是后面车厢的货物，鸿渐只好应和着点头，每次都是一阵揪心。火车过隧道时候四周黑暗下来，轰鸣的声音放大，听不见后面的情况，可是鸿渐却知道又有不少人会掉下去。
靠近重庆时纷纷扬扬的白雪砸在车窗上，重庆倒和河南时一样冷。
到站后站台外照例不少人迎接，辛楣一一同他们握手，大笑着说福大命大的高兴话。
哆哆嗦嗦出站台时，鸿渐看见临街种了一排黄梅，空气里满是雪的清冽和梅花馥郁的甜香。大家簇拥着欢喜地往前走，似乎一下子冲走了从河南带来的气味。
分明在重庆待得时间更久，可是面前一切却陌生的可怕。
鸿渐正沉默，身旁辛楣偷偷靠近，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鸿渐抬头，看见对方对他笑道：“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别担心，我会安排好。”
鸿渐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回握了一下立刻抽回手，笑道：“少喝点酒，伯母该担心。”
“好”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 7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