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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招呼 ...

  •   “老爷!老爷!不好了!”

      定国公府,仆从惊慌地奔向正在练字的定国公常宥瑾,扑通跪倒在地,弱声呐呐道:

      “礼部王大人……被刑部的人带走了,说是,说是被截获了胆大包天的东西……”

      常宥瑾飘逸的笔杆顿时停滞。

      沉寂良久,他方开口缓缓问:“是什么?”

      仆从伏地,全然不敢抬头,声音细若蚊蝇:“是……写着‘改天换地’的信笺。”

      浓墨将微黄的宣纸浸透,常宥瑾失神跌坐椅中,价值百两的白玉狼毫自其脱力的手心摔落——

      咔嚓脆响。

      温兼酒饮得稍过头,把玩手中酒杯时没能控制住指间力气,举弓持剑的力度转眼将空酒杯捏了个稀碎。

      破碎的瓷片瞬间穿透指腹的茧疤,刺入皮肉,豁开好大一条裂口,殷红的鲜血登时顺着手指,如注流淌。

      戚彦明见状连忙放下竹筷,边招来小厮去拿创药,边蹙眉道:“不就拉下个攀炎附热之辈,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温兼却仿若感知不到痛觉般,松手任染血的碎片在地面上肆意弹起溅落,一字不回,敛眸伸手去拿新酒杯,全然无视酒杯旁的药瓶。

      “嘿,殿下多少给药粉一点面子吧,看都不看一眼,它就这么惹人嫌?”

      “不必。”

      温兼甚至懒得擦去指间血渍,更别提上药。

      酒意弥漫,而这世上没有比鲜血与痛觉更好的醒酒汤了。

      戚彦明自知劝不动这位固执人,也便作罢,就前日不幸成为开刀第一人的虾兵蟹将——礼部郎中王安之开口道:“听说王安之自入刑部后,大小刑法上了个遍,只差没屈打成招,但那人竟是条硬骨头,打死不认大喊冤枉,半点不利于常氏的话都没说。”

      温兼冷哼:“你又不是不知道刑部由谁掌控着,若是王安之胆敢吐露半分,你猜翌日是认罪书先到皇帝跟前,还是他畏罪自杀的消息先到?”

      如今的刑部尚书明面上说起来颇为励志,乃是从寒门子弟一步步登顶,世间寒门举子无不以之为榜样,妄图如其一般,但凭己身才智,改天换命。

      只是他们如何知晓,远道入京的寒门状元,不过在盘根错节暗潮汹涌的京都如履如临活了半年而已,便不得已低头,朝世家宋氏跪下曾高言宁折不弯的膝盖。

      而仅是随波逐流选择站位的王安之,从他入狱的那刻起,他无辜妻儿的生死,便完全仅看他的嘴够不够硬了。

      “根孽深厚,寸土难移呐。”

      戚彦明无奈地叹口气,一口闷掉杯中酒。

      温兼勾起凉薄的唇角,眸中寒光乍现:“放心,再高大的树,只要你一点一点剥去它的皮,斩掉它的根,就能让它生不如死的同时,除了死,别无所选。”

      戚彦明摇动他那出现在冬日尤其突兀的折扇,“嗯,殿下出手,自然无往不利。只是现在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王安之,若他当真畏罪自杀,你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温兼却笑:“所以说小将军你只适合行军打仗。”

      戚彦明不明所以:“嗯?这和行军打仗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京都之中,最善于玩弄权术人心的人是谁?”温兼没直接回答他,换了方式又问。

      “宋王?玢王?总不能是玙王吧。”戚彦明尽捡着大头猜。

      但他忘了,还有一人,更位列朝堂之上。

      温兼单指叩着桌面,似笑非笑道:“你猜,为何数人之中,最终坐上龙椅的是那老东西。”

      戚彦明倏然抬眸,刹那间理通其中关窍。

      “认罪只是个幌子,你真正要的,是帝王多起的疑心。”他望着温兼肯定道。

      温兼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仅仅是轻蔑地饮下冰冷的酒液,淡道:“人年岁一高,就害怕自己的儿子对自己心怀不轨,但即便他再害怕,他也曾是从夺嫡之争中一步步爬出来的,没愚蠢到直接相信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而去破坏制衡,致使一家独大。”

      “可不相信是一回事,疑虑又是另一回事。怀疑,一旦开了一道口子,就像这道伤口,”说到这儿,他举起自己被划破而鲜血淋漓的手给戚彦明看,“无论之后愈合得再好,只要握住酒杯,我便会想起曾经这儿有过一道疮疤,忆起它曾给我带来的疼痛。”

      说完,顿了顿,方讥诮道:“帝王权术,不过尔尔。”

      戚彦明叹为观止,扇子都摇不动了:“我还是早点回北疆打仗吧,留在京都迟早被你玩儿死。”

      对于戚彦明的玩笑话,温兼一笑置之,不作多言。

      他不再去与戚彦明交谈,又倒满杯酒,单臂靠在窗沿,啜饮着琼浆,侧首古井无波地观察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随之而来的是贩夫走卒顶着天寒地冻也照样为生存而高振的叫卖声。高官贵族们的人心鬼蜮波谲云诡并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他们只希望今日的货能多卖些出去,多赚几分铜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正瞧着,一道显然与周遭格格不入,身着衣料华贵的茶白广袖交领长袍,撑着绘梅油纸伞的身影徐徐自远处而至。

      大街上各色人来往反复,此人却融不进人堆里,独自鹤立鸡群。

      尽管温兼并不愿承认,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除了是自那日搬进王府主动前来拜会,最终愤然而去,与他好几日都没机会再碰面的江越,这京中还有谁能有这般傲然于世的身姿。

      这时节,他不在户部好好待着上工,打扮得如此漂亮跑到大街上来作何?

      温兼盯着随江越走近而愈发清晰的面容,漫无目的地想。

      而戚彦明经温兼点拨领悟到些许与排兵布阵不同的心计筹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反复细思后,终于咂摸出其中缺环,当即出声问道:“殿下,不对啊,如此不利于玢王一派的传信,既由刑部缴获,那他们瞒而不报就好,何以非要大动干戈。”

      “你以为他们不想么,”温兼的视线并未离开江越,侧着脸浅道,“是有人抢在他们瞒天过海之前,将事情捅露了出去。”

      戚彦明恍然大悟,赞誉道:“殿下一步三算呐。”

      闻言,温兼奢侈地分了一缕眼神给戚彦明,径直道:“非我。”

      戚彦明:“啊?”

      温兼双眸轻轻眯起:“有人想借我隔山打牛,反倒阴差阳错提前替我遮掩了。”

      戚彦明又看不懂了:“嘶,难不成是玙王派?”

      温兼无语道:“若是玙王派肯背这个黑锅,你觉得我还需要谋划如何将此事名正言顺地栽赃给他们吗?”

      “也是,明知是污蔑,再上赶着,岂不就是直言主谋是我?”戚彦明啧啧,“那会是谁?”

      话音方落,一直存于温兼视线中向前走的江越忽而驻足,在温兼尚未反应过来时,便抬伞向上望。温兼明了的视线压根来不及躲,直直与江越淡然的目光上下交汇。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逐渐离耳远去,成为可有可无的背景。

      温兼定定地垂视江越,江越亦平静地望着他,视线纠葛之中,叫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动作,全然忘了其实直接收回视线便好。

      直到莫名消音的耳畔再度响起戚彦明不解的呼唤声:“殿下,殿下,怎么了?怎么突然静默了?”

      温兼骤然瞥目,与江越错开目光,状若寻常道:“没什么。”

      温兼的反常勾起了戚彦明的好奇心,导致他也不住向外张望:“谁啊谁啊,能让我们殿下盯着瞧这么久?”

      “没谁,别东张西望。”温兼锁眉警告。

      但他的警告尚未来得及生效,窗外人便主动向戚彦明打了招呼:“戚小将军,你是在找我么?”

      咔嚓。

      温兼又没能控制住手上力道,不过这回酒杯没被捏碎成块,仅是裂成两半。

      皇子和将军,一君一臣,但凡学过点礼节的人都知道应该先向谁作招呼,他江越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是想造反么?

      一连数日,江越居然还在为被自己拆穿而气愤吗?

      温兼不知从何处突然冒起一股恼意,抢在戚彦明开口前,扬声对江越道:“江侍郎,这么巧,不上来坐坐?”

      谁曾想,江越闻言,却仅是淡漠地望他一眼,点头致意完,便恍若未闻般垂下纸伞,径直往前行去。

      从始至终,别说上楼,连半个字都不曾出口。

      温兼:“……”

      到底谁惯得他这么大胆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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