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皆痴》休织

67、可真坏

　　新开的会议在顾淞的引导下，有不少人切实对顾晋南将要给出的明细产生了兴趣和追究心。
　　而顾晋南显然还没有巧舌如簧到劝服大家接受这份明显投资大于收益的策划的能力。
　　——他的预支款明细水分很大。

　　他讲手中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摔。
　　“说吧，到底想干什么，否决也行，一句话。”
　　顾淞微笑：“我们没有想否决的意思，只是想问清楚。”
　　“别废话了。”

　　顾淞被打断，反而脸上的笑意更甚：“预算砍一半，两家股份比不变，顾氏七成，言晟三成。”
　　“你给我在这儿做白日梦呢！”顾晋南再次插嘴，“本来五五，你少出还多要？
　　“顾淞，我知道你拿别人的习惯了，但也不能脸都不要啊。”

　　说罢，顾晋南身侧的下属倒先笑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却知为何。
　　谁都知道顾淞作为私生子在顾家早年白吃白喝白住了好长一阵，被赶出去几年后还又回来拿走了顾氏大笔股份。
　　这要说自己家的也就算了。

　　但殷家寿宴后，一则关于顾淞的流言也不胫而走。
　　有人说，顾淞在销匿的那几年，是去做了那个穷老师的小白脸。
　　榨干价值后又把人一脚踹开，直到最近，不知道是良心复苏还是什么的，才上演了一场旧爱重逢的戏码。

　　也就是说，顾淞的前半生，都是拿别人的。

　　那下属早就收敛了笑声。
　　办公室内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坐得远的人偷偷斜睨顾淞的神色，还是那张笑意温和的脸。
　　心中鼓声更为迅疾。

　　顾淞忽然出声。
　　“哪有什么别人，都是自家的。
　　“我们大家聚在这里，是因为利益相同、休戚与共。
　　“这里面最有资格为大家负责的，我想应该是我。”

　　他抬起眼，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与顾晋南对视。
　　他嘴型微动，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说：
　　“谁让你是个废物呢，哥哥。”

　　顾晋南突然一脚踢开椅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六四分成。”
　　除此之外，其它的都答应了。

　　会议室的门还大咧咧的敞开着。
　　顾淞起身：
　　“那目前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大家再细谈。
　　“辛苦各位。”

　　各位董事和陪同助理纷纷起身。
　　正要退出。
　　顾淞又出声：“你留一下。”
　　大家往顾淞看的视线看去，正是那位笑出声的顾晋南下属。

　　众人离开的动作更为静默。

　　两个小时后，听说刚回国不久的顾执行董事又找顾总吵了一架。
　　——因为他的下属被勒令当天内走人。

　　“就只是这样？”乔辛问。
　　顾淞念叨：“是吧，我也觉得奇怪，一个分公司的创建计划而已，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叫出来。”
　　“或许他只是想尽可能当更多人的面给你难堪。”乔辛猜测得很认真。

　　顾淞挑眉。
　　忽又抱住乔辛：“可真坏。”

　　乔辛避了一下，僵硬着身子。
　　他心下也着急，好不容易顾淞能在第二次会议后毫无芥蒂地和他提起工作，却没什么有用信息。

　　他拍拍顾淞的后背：“接下来呢，你有事情要做吗？”
　　这种如同爱人一样家常的关心，让顾淞心中极为熨帖。
　　他十分满意于当下，乔辛的退让和默许、还有偶尔的主动也更让他有成就感。
　　也让他更想令所有人知晓两人的亲密关系。

　　他想带乔辛见更多的人：“我晚上有个饭局，要一起去吗？”
　　这倒是意外之喜。
　　乔辛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微微仰脸看他，却见顾淞像是想起什么，神色忽变：“算了，一会儿让人送你回家。”

　　乔辛抓住话头：“怎么了？”
　　“没什么。”
　　乔辛更好奇了：“你这样说话说一半更让我多想。”

　　顾淞安静了片刻：“我说了你别生气。”
　　乔辛看他。
　　顾淞丧气：“殷殊平会在。”

　　乔辛愣了一下后把顾淞推开。
　　他知道自己此刻面色一定很难看，原本藏匿起的仇怨和愤懑又在此刻复苏。
　　显然顾淞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辛。

　　乔辛避开那探究的视线。
　　他是恨，手心不断渗出汗液。
　　他担心自己到时候真面对殷殊平时控制不住情绪，使自己的铺垫功亏一篑。
　　可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殷殊平和顾淞，两个始作俑者的聚合，绝对会有价值不低的信息。

　　乔辛呼了口气，重新看回顾淞：“我要去。”
　　他表现得耿耿于怀，如同想要和仇人赴约生死战一般。
　　非常符合他应该对殷殊平持有的态度。

　　顾淞探究着：“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乔辛实话实说，“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放心。”

　　犹豫几瞬，顾淞抬手摸了摸乔辛的脸颊：“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个。”
　　“就是，”顾淞放下手，有些紧张，“我知道你讨厌他，或者，恨他。”
　　“可是……”
　　顾淞有点说不出口。

　　乔辛倒是能理解他的意思。
　　顾淞知道自己恨殷殊平，仍旧选择和殷殊平当盟友，还组建饭局，此其一。
　　乔辛恨殷殊平的主要原因，是他将那些消息传回了自己老家，而这些消息的内容，多数拜顾淞所赐，此其二。
　　在殷家那段时间，两人联手把乔辛耍得团团转，更在寿宴时把他架上枪口，此其三。

　　桩桩件件，顾淞的参与度绝不少于殷殊平。
　　要说恨，自然不该落下眼前这一位。

　　乔辛本想装模作样，先消除顾淞的疑虑。
　　可他想勾勾嘴角，却抽动出一个更别扭的表情。
　　在彻底坦露出真心之前，乔辛及时转过身，但还是说不出话。

　　良久，是顾淞先出的声。
　　“我知道了，我带你去。”

　　顾淞似乎还专门为此提前打了招呼。
　　晚上，乔辛跟他到了包间后，发现殷殊平安静得近乎诡异。
　　独自坐在餐桌最末尾，连个眼神交接都没有。

　　乔辛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看向其他在场的人，一一记住剩下五个人的外貌特征。
　　随后，他垂下头，跟在了顾淞身后。

　　这场饭局的中心是顾淞。
　　人一来，场子立马热了起来。
　　纷迭不休地向顾淞敬酒寒暄。
　　顾淞也好说话得很，几人聊得有来有回。

　　“想必，这位就是乔先生吧。”一道声音把乔辛从专心倾听中唤了出来。
　　乔辛抬头，见一模样端正的青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刚刚就打量过，这位是在场人里除了顾淞以外看起来最年轻的一位，长相也是偏文气。

　　乔辛勾勾嘴角，点了下头。
　　“鄙人魏良，”那人将手中酒杯举起来：“久闻不如一见。”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但乔辛还是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准备象征性地抿一口。
　　将要接触到嘴唇之际，酒杯却被旁侧探出来的一只手拿走。

　　顾淞喝了一口，才又放回原处。
　　“他酒量不好，别敬他。”

　　魏良笑着调侃：“顾总，英雄救美啊。”
　　顾淞也笑：“我该做的。”
　　他清了清嗓子：“还没有正式介绍过，乔辛，我的爱人，有些事，和他说或者和我说都一样。”

　　包间内安静了一瞬，继而才笑开。
　　漂亮话一句接一句地恭维，说两人恩爱长久。
　　听得乔辛直想钻地缝。

　　本来就吵闹，又突然起了一阵鼓掌声。
　　大家看过去，是殷殊平。
　　他猛地将杯中酒喝干，酒杯重重落在桌上的同时，他起身，大步走到乔辛面前。
　　伸出一只手就拉住乔辛的手掌，犒赏似地用力握手。

　　“恭喜！”他热情且真诚地祝福道。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乔先生这么好的人肯定什么都值得。”

　　乔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淞从另一边从后握住乔辛的小臂，将他的手抽了出来。
　　“今天不是说好了主要聊工作，这可是专门为你组的局，别浪费。”

　　殷殊平一拍脑袋：“对，看我，一高兴就没分寸了。
　　“不介意吧，乔先生。”
　　乔辛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手，没搭话。
　　场面迅速尴尬起来。

　　顾淞看殷殊平的眼神也多了层警告。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和殷殊平说过，让他安静，让他别招惹乔辛。
　　他方才那句话也不是为了打圆场而说谎，今天的局的确是为殷殊平办的——作为苏相微被截胡的补偿，在场的人虽财力和影响力比不上苏家，可聚集在一起，只要好好周转也不会输多少。

　　但他还是低估了殷殊平热衷挑衅别人的低劣性格。
　　这种人，不稳定性太大。
　　不能长久合作。

　　他牵起乔辛的手：“要不我们先走，你们细聊。”

　　“别啊。”
　　“不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面的殷殊平，后面却是乔辛。

　　乔辛放下餐巾，对殷殊平的方向侧了下头：“没关系。”

　　魏良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主动将话题转到了殷殊平身上。
　　“在我认识的年纪大一点的人口中，都说您殷先生才智过人，但年轻时一心纵横声乐场，有多少人都在暗自可惜，没想到还能有和您合作的一天。
　　“我的荣幸。”
　　他喝下一口酒。

　　殷殊平也笑：“据我所知，别人可都是说我狡猾阴损，巴不得我能离他们远远的。”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僵硬尴尬的气氛才慢慢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