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 ...

  •   逆着下来救人的医护和消防员,在只有一轮圆月的夜幕下,男人登上去往桥面的石阶,他头发还在滴水,从喉结滑过胸口,又顺着裤腿坠下,最后湿润地印下一串足印,深一脚浅一脚。

      他路过一件驼色风衣,看了一眼,却并不驻足,等到了自己跳水的地点,他才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棉夹克。

      他愣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捏着自己的衣服,迟疑向后看。

      许鹿抱着风衣,在他望过来的瞬间,抹了把脸。

      男人扭过头,套上夹克,一瘸一拐地走了。

      许鹿咬住唇片,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她注视他的腿,看着他蹒跚的脚步,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确定。

      “周彻……”她开始跑,顾不得刀割般的风,她抓住男人的手,指着他微跛的右腿问,“你腿怎么了?”

      男人似乎没听到,持续向前走。

      夜很浓,他平静的样子不像装的,联想到那会上面喊他他都反应了很久,许鹿怀疑他是不是耳朵也坏了,于是快跑一步,挡在他面前,大声喊:“周彻!你腿怎么了!”

      被她叫做周彻的男人明显一怔。

      “……认错了。”下一秒,他绕开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许鹿茫然,她不可能认错的,周彻就是化成灰了,她也不可能认错!

      失忆了?

      眼见男人已经上了车,关门要走,许鹿来不及想那么多,跟着钻了进去。

      男人偏过脸,认认真真看了她一遍。

      那张脸是她熟悉的,他的目光,非常陌生。

      “下去。”他态度不冷不热,维持着对陌生人的礼貌,“我不认识你,不想拼车。”

      许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干干涩涩的,她竟开不了口。

      司机师傅回头,大概想发火,但一看后排的女人这么美,立刻展开笑容,好声好气地哄:“姑娘,这里车挺多的,我先接了这位小伙子,不能插队,你再打一辆吧!”

      司机有意调和,可那小姑娘好像不吃这套,仍旧愣愣地盯着男人。

      司机必须承认,那小伙子是真帅,不是奶油小生那种,是板板正正的英气,剑眉星目,身材精壮,往那一坐,兵似的挺拔。

      再看两人身上的水。

      司机师傅想起,这段路每年都有人跳河,看起来像是小伙子救了这姑娘,小姑娘赖上人家了。

      “姑娘,你下去吧。”
      没听着吗?后头的车堵了,开始按喇叭了。

      两人还在僵持,司机被后车吵得失去耐心,“嘿”了一声,双手叉腰,厉声喝道:“你们俩,要么你,要么她,给我下去一个!”

      许鹿问:“你是不是叫周彻?”

      男人撇开视线,点了点头。

      “你出过车祸?”

      司机忍不住插嘴:“呸呸呸,你不要乱讲话啊,我们开车的忌讳这个!”

      男人深呼吸,胸口起伏,再次点头。

      许鹿垂眸,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塞进男人手中。

      男人下意识躲开,许鹿低声说:“记得打给我,我知道你以前的事。”

      她推门下车。

      不磨蹭。
      因为这样下去,周彻会感冒。

      她看着汽车红色的尾灯变成橙色,一辆接一辆地开走,身体忽然一软,坐倒在马路边。

      消失了四年的人终于找到了,他就是周彻,许鹿非常肯定,他就是周彻。

      可他不记得她了。

      他们明明那么要好。

      她出国前,周彻还给她买了好多东西,上到水壶、药品,下到秋衣秋裤,他生怕她到外边不舍得花钱,干脆全部为她置办了。

      他宠她,从小便是,不管穷困潦倒或是小有名气了,他总把她当孩子,他在每一个药盒上都贴了纸条,写上什么症状吃多少,细细密密的,字迹中仿佛还透着他的体温。

      她离开的那天,周彻掉了眼泪。

      他不常哭,是个很坚强的人。

      作为一个从大山里走出的孩子,一个只在老家河里玩过水的少年,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教练发掘,一路从市队杀到省队。

      正常运动员从四五岁就开始训练了,他十五岁才接触到专业教练,自然走得艰难,但他硬是打进了国家队,第一次国际大赛就是世锦赛,虽然,是接力项目的替补。

      你说他运气好吧,他命苦,爸爸瘫痪了,妈妈跑路了,家庭破碎,穷得要死。

      你说他运气不好吧,那次的主力恰好发烧了,需要休息,他因此得到正式参赛的机会,而且一鸣惊人,预赛的成绩相当离谱,甚至超过了那名主力,后面直接代替那名主力游了半决赛、决赛。

      他站上领奖台的时候,笑得像条满足的小狗,还调皮地咬了咬金牌,想知道是不是纯金的。

      和他相反的,是身旁的队友。大家第一次在这个项目上拿第一名,那种骄傲和激动,令几个铁骨铮铮的年轻人哭好惨。

      他不,他只笑,笑容灿烂夺目。

      正如许鹿说的,他不常哭。

      第一次落泪,是爸爸出事,他的天塌了。

      第二次落泪,就是许鹿出国的那天,他自己都哭得没人样了,却还擦着她的脸说:“小鹿,哥以后奖金都寄给你,学校组织的活动,你不要心疼钱,全部给我报名,听到了吗?”

      他揪着她哭麻了的耳朵:“听到了吗?”

      许鹿想到这里,心中很难过。

      她其实比周彻更穷,她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当然,周家的饭最多。

      周彻看她可怜,主动要爸爸认了她当干女儿,那时干爹在城里当销售,收入可以的,后来穷了,日子紧巴了,周彻既要照顾瘫痪的父亲,又要扛起家庭的重任,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抛下她,依然有他一口肉吃,就有她一口。

      那段时光很苦涩,却也甜,上学前周彻牵着她在村里疯玩,上学后,他背着她翻过高山河流,一起去了省城念高中。

      她自己都不知道周彻竟在盘算送她出国,他怎么敢的,一年几十万的费用,就凭他比赛拿的奖金?

      他好像在做梦。

      但周彻确实做到了,那几乎掏干他的口袋,听高中同学说,她走后的几个月,周彻又开始吃糠咽菜了,朴素得不像个世界冠军。

      转折发生在她留学的第一年夏。

      国家队突然发布了公告,说周彻因伤退役,不参加本次奥运了。

      许鹿收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

      周彻才那年才十七,才拿过团体冠军,个人项目也赢了几块银牌,正是大放光彩的年纪,就算受了伤,又怎么可能退役?

      她打电话给周彻,周彻关机。

      打给老家村长,村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她不得不联系周彻的教练,这才知道,周彻出车祸了。

      许鹿急忙找老师同学们借钱,这花费了一些时间,毕竟她刚到学校不久,除了学习还要打工挣生活费,和大家不熟,而回国的机票十分昂贵,她买不起。

      可等许鹿凑够钱的时候,教练却说周彻走了。

      是的,走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教练怜惜他的天赋和遭遇,本想给他安排个工作,但周彻就这么离开了,教练也找不到他了。

      也是这时,教练才肯吐露一个更残忍的消息——干爹去世了。

      那是周彻唯一的血亲。

      许鹿当天回国。
      飞机落地后,她第一时间去警察局报了案。

      那仿佛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二十四小时。

      她吃不好睡不好,心脏时刻紧揪着,就怕周彻想不开,自寻短见。

      警察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问她先听哪个。

      许鹿选好消息。

      警察眼神同情:“人平安。”

      许鹿松了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没能喘匀,警察的表情更复杂了。

      “他说他不想和你见面,不想见任何人。我们尊重他的意愿,不能给你任何他的联系方式。”

      很合理。
      她到底不是真亲属。

      许鹿先是回了趟老家,不出意外,她没找到他一片影子。

      在老家破旧的屋子里枯坐了几天,她回学校了。

      如果说周彻在光芒熄灭前有什么心愿,那就是让她出国读最好的建筑系了吧。

      所以,许鹿返校了。

      她用四年修完所有学分,以优异成绩毕业,教授想留她读研,先给他当助理,日后慢慢熬职称,再不济也得去个知名事务所。

      这对一个农村出来的华夏人来说,绝对是个很不错的出路了。

      许鹿拒绝了,她毅然回国,不为别的,只为周彻。

      她相信周彻终究会想通,他终有想见她的一天,她终有重逢他的时刻。

      许鹿设想过很多可能,关于周彻为何不肯露面的缘由。

      也许是一时不能接受目前的结果,也许是不想耽误她读书,也许是父亲的逝世击垮了他,也许……

      很多很多。

      唯独没想过,他居然不记得她了。

      教练没提过他失忆。

      真的假的?
      许鹿不确定。

      可这显然是个很好核实的事情,一个电话就能解决。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