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状心脏》雪人口脂

8、新娘号飞船的目的地

　　在未来，一个资源匮乏、毫无势力的小星球，只能靠获得帝国的青睐和接济才能得以生存，劣势的它们通过联姻，将自己星球上美貌年轻的少年少女奉送给帝国，以此获得一丝喘息。

　　这种行为随着时间流转，渐渐成为一种传统，同时也成为了僻远地区的庶民——概率最大的翻身机会。

　　然而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

　　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十年一次的选拔，只收14岁到16岁的孩子。

　　每十年，那艘名为“新娘号”的飞船，会准时准点停在旷远的平原，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未来气息，向人们敞开一面未知而又神秘的门。

　　等到所有人上了飞船，它会像一道光咻的消失在空中，没人知道它将驶向光明的彼岸，还是腐臭的深渊。

　　对于Z001星的居民来说，彼岸也好，深渊也罢，总之离开，就是好的。

　　原因无他，Z001星地处一个尴尬的位置——奥维托帝星管辖的边界，权利最难触及的地带，因此也就顺理成章成了通缉犯们躲藏的最好窝点，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常年爆发的匪帮冲突、烧杀抢掠、毁尸灭迹，让这片本就满目疮痍的土地更显黑色。

　　在危险混乱的环境下，一位有责任心的父母，想为儿女的前途考虑。

　　新娘号是最后的希望。

　　*

　　“紧急通知，居民们请注意，新娘号飞船三天后着陆Z001星。”

　　黛西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荒原上捡垃圾，消息从一个老旧破败的广播亭中飘出，起初吓了她一跳。

　　广播里的嗓音沙哑、枯槁、苍白。

　　听的黛西有些愣神。

　　不过很快，广播就停止了播报，随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过后，它的寿命彻底走到终点，黛西脑海中被扯远的思绪也在这时回笼，她哀叹一口气，将广播喇叭拆了下来，装入蛇皮袋。

　　她拍了拍手上的红锈，开始自言自语：
　　“老兄，我会和你一样，在这个星球发烂发臭，直至生命的终结吗？”

　　没人回应，如果有，那才见鬼了。

　　黛西靠着广播亭身而坐，从抽绳袋里拿出一片饼干，兀自啃了起来，才吃到一半，旁边突然横过来一只沾满血渍和沙粒的大手。

　　黛西的视线从手的位置上移，望向手的主人——一个陌生男人，正朝她露出古怪的笑容。

　　是梦吧……

　　她干笑一声，连忙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

　　感到疼痛的瞬间，黛西把食物袋丢了过去，然后便是弹跳起身，跑开数米，连蛇皮袋都忘了。

　　但男人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她分明看见了他右手紧攥着的枪，再加上周围又没掩体，如果现在跑也跑不过了，所以她站定脚步，警惕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从食物袋里拿了三块饼干，剩下的包括袋子，他左手拿着，悬在半空。

　　意思其实很明确，还给她。

　　黛西咽了咽口水，像只乌龟一样慢慢走上去，接过食物袋。

　　他说：“你不必怕我，我们无冤无仇，坐下聊会天吧。”

　　黛西暗暗瞅了眼他的枪，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绷紧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说：“我收起来，你总可以坐下了吧？”

　　他把手枪放入军衣口袋，黛西才稍微有些松懈，同时也注意到他胸口的勋章，上面是一只张开双臂的雄鹰——奥维托帝星的军队勋章。

　　蛙趣，帝星人！

　　黛西的好奇心起来了，脱口而出：“你是奥维托来的？是被袭击了吗？”

　　男人眉眼松动，点头默认一切。

　　黛西：“我真羡慕你！”

　　这句话搞得男人摸不着头脑，羡慕他被袭击？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等待她解释。

　　但这句感叹就好像打开了什么机关。

　　“你不应该三天后才来这里吗？
　　广播刚刚都播报了！
　　还有你的同伴呢？
　　你怎么落单了？
　　谁袭击了你？
　　你们的飞船呢？”

　　黛西说话跟个炮仗似的，滔滔不绝，甚至不等回答，就跳到另外一个问题。

　　男人有些头疼，但还是耐心解答：“我是侦查员，需要保障降落周围安全，所以提前下了飞船，如你所见，我受到袭击，暂时与队友失联。”

　　他不知道女孩有没有听他讲话，因为黛西紧接着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奥维托人……”

　　“我不是奥维托人，我曾经也是Z001星的居民。”

　　小孩的情绪都写脸上，他看着黛西吃惊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收敛笑意，保持起一位军人该有的肃穆表情。

　　黛西惊诧于他的转变，颇为新奇地凝望着，那眼神活像看一位低调的电影明星。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叫黛西。”

　　“罗伯特。”

　　“你的名字我在故事里听过，绅士的名字。”

　　罗伯特并没有把她这句不着边际的话放心上，转而问起黛西：“这个时候，与你同龄的孩子都在家里收拾打扮，你却在这里捡垃圾，你不想去奥维托吗？”

　　黛西：“我当然想！没人不想吧，但你应该看得出，我样貌平庸，脑子也不好使，可以说没有半点长处，街坊邻居不喜欢我为他们修剪花草，因为我总是分不清杂草和名贵植物，他们说捡垃圾更适合我。”

　　罗伯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安慰在嘴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口，就算说出去了又怎么样呢？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

　　他紧盯着女孩，想从她脸上找出失望的影子。

　　找不到，一直找不到。

　　夕阳照射下，她的脸庞泰然自若，冰冷麻木，就好像从不争取，也从不挽留，认为机会是留给别人的。

　　这片绝望的土地上，长出绝望的果实，似乎是命运使然。

　　或许是注视的久了，不知不觉中，罗伯特做出了一个违背规定的决定。

　　“黛西，如果你的父母愿意，我可以破例让你去。”他尽量让话显得轻松，听起来像是一个很容易达成的承诺。

　　他很认真地说完，等待回应。

　　耳边倏然一道破空声，罗伯特偏头，发现黛西已经退至十米开外，她神色警惕，回头留意他的动向，同时还在不断奔逃。

　　罗伯特：？

　　他站起身，大声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不停歇的脚步声。

　　茫然无措、无端愤怒的情绪在他脸上轮番上演，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被拒绝，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黛西惊恐万分地跑回家，锁上房门瘫坐地面，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老天爷啊，今天遇见人贩子了！

　　所幸她反应迅速，再慢点恐怕早被迷药蒙晕带走，拆解器官，高价拍卖，然后送到富人们的手术室！

　　她越想越后怕，偏偏这时，屋外的门铃响了，她的心脏在此刻达到了极限，瞳孔骤缩，大脑短路。

　　不是吧？那么快找上门？

　　“嘿，亲爱的，快开门，我是西西莉亚。”

　　姐姐？

　　黛西往猫眼确认了一下，拖着惊吓过度的身躯开门，把人从外面拉进来，迅速锁门。

　　西西莉亚一进门，看到她躲闪的眼神和苍白的唇色，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她将篮子放下，双手扶在黛西肩上。

　　“怎么啦？不舒服吗？”

　　黛西摇摇头，将事情原委交代出来，甚至还绘声绘色模仿起罗伯特的口气。

　　“那个叫罗伯特的男人跟我说：黛西，如果你的父母愿意，我可以破例让你去。他肯定觉得我蠢！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骗走。”

　　西西莉亚听完她的讲述，有些出神，她拿手帕将黛西指头缝里的灰尘擦去，轻声道：“黛西，以后不要去捡垃圾啦……”

　　“为什么？你是怕我再次遇见危险吗？”

　　黛西却满不在意，没把西西莉亚的话听进去，捡垃圾有什么不好，很多和她同龄的小孩都捡，又不丢脸，现在正值暑假，还能赚零花钱呢！

　　“你先去洗澡吧，等洗完了我再和你解释。”

　　“哦。”

　　黛西去房间取衣服，等她换好拖鞋，打算进浴室时，屋里已不见西西莉亚的身影。

　　钟表时针指向七，这么晚了，刚回来的她又去哪了呢？

　　黛西隐隐有些不安。

　　*

　　西西莉亚来到黛西拾捡垃圾的荒原，她的半张脸被丝巾裹住，但丝巾的纤维并不细密，如果仔细去看，还是能窥见她半个脸颊的烧伤。

　　远远看上去，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美貌。

　　她在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在围绕报废的广播亭转一圈，一无所获后，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无比熟悉、永生难忘的声音。

　　“西西莉亚？”

　　她下意识提了提脖子上的丝巾，偏头，撞入眼帘的是被记忆模糊，但此刻却无比清晰的脸庞。

　　西西莉亚：“好久不见，罗伯特先生。”

　　罗伯特：“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生分。”

　　“我想，我有事找你，是关于黛西的事。”

　　“她是你的女儿么？”

　　西西莉亚摇头：“她是我妹妹。”

　　“说吧，什么事？能让你开口的，我还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