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状心脏》雪人口脂

30、首批灵魂叛徒2

　　尤瑟夫走后，后台只剩下他们两人，伊莎在翻看剧本，安德森则坐在化妆台前盯着她，眉头紧锁。

　　气氛略微僵硬，谁也不说话，尽管安德森眼里的不满和愠怒都快凝为实质，伊莎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估计是伊莎的迟钝终于触发了他的怒意，安德森没好气地出言嘲讽：“你可真是大善人，我和你说过剧院一点都不缺人，但你就是不听！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伊莎翻书的动作一顿，错愕地看向他，不可置信地解释：“安德森，我向你发誓没这回事，我留下他，一方面是因为剧院需要报酬低廉的新人演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看见他，就想起当年的你。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

　　眼见安德森的脸色缓和，她莞尔一笑，接着补充：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么？那天我刚从剧院出来，你穿着黑色连帽衫，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我走来，我还以为你想抢劫我呢，没想到只是把一卷录像带塞到我手里，请求我看你的表演。那种悍匪冲击感，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平静，令我记忆犹新。”

　　说到这里伊莎也忍不住笑出声。

　　“今天尤瑟夫靠着一封推荐信找上我，要知道对年轻人来说，放下身段求人并不容易，他在求人之前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就凭这一点，我愿意给他机会，并且他抓住了，他表现优秀，待人也不错，我有什么理由不雇他呢？”

　　安德森沉吟片刻，嘴唇微动，扭捏地点了头。

　　伊莎知道他还没彻底信服，也不勉强，她露出一副势必要做出牺牲的表情，说：“既然你不喜欢他，我现在就去通知他明天不用来了，我去找他留的电话。”

　　在伊莎翻找电话簿时，安德森的心也有些慌乱了，他拦住伊莎的动作，无奈道：“我虽然讨厌他，但也不会幼稚到处处针对，你放心。”

　　闻言，伊莎露出刹那惊喜的神色，她定定地看着他说：

　　“安德森，你不要总说我是大善人了，其实你又何尝不善心呢？你为整个剧院的运作盈亏考虑，对我来说，你才是最无私奉献的人，也只有你，才会五年如一日的呆在我身边。如果要我从身边找出一个除你之外、最忠心的人，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没有。”

　　任谁听了这段推心置腹的话，内心都会震颤。

　　就像此刻，安德森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伊莎久久的眸光注视下，他声音沙哑，提议道：“今天我们去吃牛排怎么样？就我们两个。”

　　“需要我换身衣服吗？”

　　“如果你想，我可以等你。”

　　*

　　伊莎和安德森交谈的画面诡异地扭曲了一下，随着视角拉远，可以发现他们处在一块电脑荧幕上。

　　再拉远，这片荧幕的旁边是成千上百的荧幕，里面正呈现着不同的画面，包括观测尤瑟夫和剧院的其他人的视角。

　　再拉远，可以看见全景，在一个黑乎乎类似于影院的地方，无数人正对着透着幽幽蓝光的荧幕议论纷纷。

　　从他们的视角里可以看见，伊莎所处的世界正完完全全被外界监视，又或者说，他们的人生正被全程录制。

　　这简直就是翻版楚门的世界！

　　没错，就是！但又有不同。

　　荧幕前坐着一排排西装革履的男人、浓妆艳抹的女人，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他们激烈地讨论着荧幕内的世界，语言犀利，不乏针锋相对。

　　“伊莎贝尔小甜心！如果她能来到我身边就好了，我爱她。”

　　“你想什么呢？你不觉得她虚伪吗？一个情人多的数不过来的女人，利用职务之便拿捏人心可是她最擅长的！”

　　“你这么说就格局小了，我认为她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特质，比如说待人接物和为人处世上。”

　　“可是她为什么要对尤瑟夫露出那种魅惑的笑容啊，不会是……如果真是那样，我想撕烂她的脸。”

　　“啊，换位思考一下，你怎么不说尤瑟夫也是博上位的一员呢？况且那个笑在我看来没任何不好的意思。”

　　“嘿！难道没人注意安德森那帅气到没边的脸吗？我宣布：阴郁、嫉妒和占有欲在他的脸上最为出彩！”

　　……

　　各式各样的人说出各式各样的话，像潮水一样没边没际，全部被收录进房间的麦克风里。

　　纷繁复杂的评论掀起一阵阵资本巨浪，令直播幕后的工作人员窃喜不已，关注度持续上升意味着带来的金钱和利益等值上升。

　　操作室中的工作人员盯着数据，有人赞叹：“很成功嘛，不过还是有不服管教的小老鼠，你看。”

　　他将某块屏幕滑动到面前放大，画面里呈现了一个面露不屑、恶狠狠盯着微型拍摄仪的人。

　　“真是不识好歹，大哥，要不要我给这个新人点颜色瞧瞧。”

　　“不必了，他暂时构不成什么威胁，依我看，他的命还不值一颗子弹钱，如果他一直这样，给我减少他的曝光度。”

　　说话人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冰冷，他的眼神漫不经心，手却专注着把玩一块怀表，咔哒，怀表的弹簧开关被摁下，在幽蓝的灯光照射下，依稀可见是一张女人的相片。

　　是谁呢？有些眼熟。

　　但还不等旁人看清，怀表便再次合上。

　　一旁愣怔的小弟心想：是老大的心上人吗？为什么从没听说过。

　　视线没来得及收回，迈克尔突然抬头扫他一眼，说：“你看起来很闲啊。”

　　他被盯的措手不及，连忙讪讪赔笑：“大哥，我去整理数据。”

　　迈克尔点了点头，他在众多荧幕前驻足良久，像是急切地在寻找什么，一旁的操作员频频向他投去目光，试探性问：“先生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调到伊莎贝尔的频道。”

　　*

　　这是寻欢作乐的时代，经济高速发展的背景下，劳动都被ai替代，人类明明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却总觉生活囿住了他们，他们疲惫不堪，无聊乏味，急需一管兴奋剂提起激情，于是名为“灵魂剧院”的角色扮演游戏横空出世。

　　这款游戏中有两种角色，一者是内测玩家，二者是NPC。

　　你们可能会觉得只有玩家是真人，不，NPC也是真人。

　　他们是被剥夺了记忆的人，和玩家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处于游戏当中，正因如此，他们把游戏当做真实的世界，把程序设定的剧情当做自己的人生。

　　如果没人告知，或许他们到死也不会知道，活着时供人取乐，死后无人问津，是每个NPC的宿命。

　　但也有个例，比如说伊莎贝尔，她就是为数不多、知晓真相的NPC之一。

　　至于为什么她在得知这震碎三观的真相后，既没有过度诧异，又没有反抗，很大程度和她温顺的性格有关，她曾说过自己早已把剧院当成了家。

　　这也是令迈克尔最为烦心的一点。

　　是他主动将一切告知伊莎贝尔的，为的就是让她自主地将身份从NPC转换为玩家，毕竟她常年霸榜NPC角色最受欢迎榜的前三。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玩家，不知道会有多少观众愿意为她豪掷千金。

　　为了这颗摇钱树，迈克尔一遍又一遍地赞美她，奉承她，细数她身上诸多优秀的、吸引金钱的特质，耗时整整三个月，都快从传销员处成朋友了，也只换来一句：

　　“迈克尔，我非常感激你的夸赞，但我实在不缺钱。”

　　见过不识好歹的，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和钱过不去，你还真是第一人。

　　这下轮到迈克尔沉默了，但沉默过后，他又带着一丝希冀，自暴自弃地说：“可是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总不可能空手而归吧。”

　　伊莎若有所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说道：“我会保密的，放心。”

　　这哪里是保密就能解决的问题！

　　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到嘴的鸭子要飞，迈克尔急了。

　　俗话说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迈克尔放下狠话：“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答应我们的合作。”

　　话刚落地，正好碰上设计师开辟边界版图——沙漠、冰川和海洋，这几块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属于是0开发的鸟不拉屎地带。

　　迈克尔眼前一亮：哦吼！这不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天然监狱？

　　随后，他只需略微出手就把伊莎从繁华的街区弄到了一块寸草不生、咸风瑟瑟的荒岛上，设法让她屈服。

　　“老大，万一这个NPC被你整死了可怎么办啊。”

　　“对啊老大，她看起来啥也不会。”

　　迈克尔扶着额头，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伊莎的观测录像，咬牙切齿地说：“呆子，我还用你教吗？我要是想要她死，直接丢火山里头得了，用得着花那么多时间吗？”

　　荒岛上。

　　伊莎分不清自己是被海浪拍醒的，还是烈阳晒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漏水的木筏里，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半身袒露在烈阳下。

　　耳畔只有风声和海浪声，她的脑子好像经历了天旋地转，缓不过来。

　　四下无人，一道熟悉的沙哑女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哟，让我看看，又是哪个倒霉蛋子被关进来了？】

　　伊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她揉了揉耳朵，岂料女声突然变得尖锐，混杂着暴躁和哭腔，声音大到差点把她的耳膜贯穿。

　　【伊莎贝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呜呜呜我的老天啊，我还以为一辈子见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