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泛本》荒原莫白

13、麦芽糖

　　第二天司机照常来接喻卓尔上班，可人还没上车，他就先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

　　直觉告诉他喻总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

　　事实也跟他想的一样，喻卓尔上车后就闭目养神，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我很烦”的感觉。

　　但这种表现只对聪明人有效，像顾又一这种没脑子的就偏偏喜欢往枪口上撞。

　　在距离喻氏几百米的位置，顾又一眼尖的看到了喻卓尔的车，朝这边招招手。

　　司机自然认得这是顾家三少爷，于是给扭头说“喻总，顾少爷来了。”然后把车停了下来。

　　顾又一几步跑过来上了车，然后就开始滔滔不绝的演讲，“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正打算去公司找你呢，正好，载我一起过去，这天热死我，冰箱里有冰水吗？”

　　喻卓尔看着顾又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人现在不是应该在家里禁足吗？

　　“你怎么在这？”他问道。

　　顾又一瞪了喻卓尔一眼，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给我哥告状，我会被平白无故的关几天吗？要幸好我妈旅游回来了，要不然我就真要在家憋一个月了，想想都烦，我不管，今天午饭你请，咦，你这半边脸怎么了？”

　　喻卓尔叹了一口气，本来就不怎么顺畅的心情更加烦闷。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顺着来源看去，发现是顾又一拎在手里煎饼。

　　喻卓尔：“......”

　　察觉到视线，顾又一朝他晃了晃煎饼袋子，“这家杂粮煎饼可好吃了，你要不要？”

　　喻卓尔忍了忍，“不要。”

　　早就猜到了他会说不吃，顾又一一边解着煎饼袋子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你这样可不行啊，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经常不吃饭身体会垮的，这方面你就要向我学习。”

　　他刚完说话，喻卓尔的耳边就响起了梁娴昨天晚上说的那句“不吃饭”“丧偶”和“守寡”，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的喻卓尔太阳穴直突突，不知道顾又一是不是故意大早上来给自己添堵的。

　　这边的顾又一好不容易解开了杂粮煎饼的袋子，刚准备张口咬，可手上却忽然一空。

　　喻卓尔一把将他的煎饼夺了过去。

　　？

　　顾又一：“你干什么？”

　　喻卓尔看着手中的煎饼，味道是挺香的。

　　“不干什么，你别吃了。”说着，他拿着煎饼一口就咬了下去。

　　！

　　顾又一眼睁睁的看着他吃了自己杂粮煎饼，控制不止的哀嚎一声，“喻卓尔！你赔我的煎饼，你知道我排队排了多久吗？你凭什么抢我的早餐？”

　　喻卓尔嫌弃的掏了掏耳朵，毫无感情的说：“再大喊大叫就给我下车。”

　　顾又一被他不要脸的举动震惊了，他指着喻卓尔控诉道：“你要不要脸啊，抢我吃的还赶我下车，你他妈一大早吃枪药了还是抽风了？”

　　喻卓尔对顾又一的指控充耳未闻，是在忍不住了，他就拿起手机调出顾一沉的电话页面，语气是明显的威胁，“再话多你就回家。”

　　“......”

　　人在江湖走不得不低头。

　　顾又一为了不再被关家里，只能暂时屈服于喻卓尔的淫威之下，安安静静的闭了嘴，但眼神中的幽怨却不减反增。

　　到了公司后，喻卓尔先处理了昨天没有办完的工作。

　　顾又一不是第一次来喻氏，进公司跟进自己家门一样，怕喻卓尔这家伙真的给他哥打电话，一路上他又饿又气，刚进公司就先跑到一楼的食堂找吃的了。

　　忙活了一早上，临近中午，喻卓尔的手机响了，是于欢欢的电话。

　　“喂儿子，猜猜我和你爸现在在哪？”

　　喻卓尔看了眼时间，毫无幽默细胞的说：“你们回来了。”

　　于欢欢：“......你就不能让我卖个关子吗？”

　　喻卓尔轻笑了一下，“玩的开心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于欢欢的语气满是激动，“以后也能玩啊，这不是我儿媳妇回来了，我和你爸得快点见见。”

　　“急什么，又跑不了。”

　　“瞧你说的，人家大老远嫁过来，我们这边不能失了礼数，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宅啊？我好让人提前准备。”

　　喻卓尔想了想，“后天吧。”

　　于欢欢：“行，那你们早点过来啊。”

　　又说了几句，母子二人挂了电话，顾又一正好进来找他，便问他，“我还正纳闷呢，你怎么忽然搬到新湖龙港了，之前不是嫌离公司太远不住吗？”

　　喻卓尔点了一根烟，没什么表情的说：“家里有人，住老宅不方便。”

　　顾又一笑了，一副懒散的样子坐到沙发上，“你家能有人？谁啊说出来我听听。”

　　喻卓尔看着他一脸不相信的脸，有些欠揍，于是朝他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我老婆。”

　　？

　　顾又一差点没坐稳，“谁？！”

　　——

　　梁娴一觉睡醒已经十点多了，本来还在担心自己过来认床会睡不好，没想到昨天一沾床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喻卓尔骂爽了的缘故。

　　不过想到昨天他的表情，梁娴刷着牙忽然笑出了声。

　　心情很好的下楼，林姨提前把早饭做好了，看她醒了就热了端出来。

　　喻卓尔看样子已经走了。

　　餐桌的位置正对落地窗，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给室内铺上了一层金光。

　　梁娴慢悠悠的吃着饭，想着一会儿去哪里转一转。

　　不过她没有司机，从这里进出好像有些麻烦。

　　梁娴将目光对准正在拖地的林姨，问道：“林姨，你平时买菜都是去哪里？”

　　林姨以为她是要买什么东西，于是回答：“买菜就在小区的超市，里面什么菜都有，海鲜啊、水果啊，还有平时用得到的东西，小区里好几家超市都能买到。”

　　“哦，那你回家是怎么回？”梁娴又问。

　　“回家？”林姨这下反应过来了，笑着说：“夫人是想出去玩吗？”

　　梁娴点点头。

　　“那您直接给先生说就好了啊，让司机来接您，哪用费这劲，我平时都是坐门口的地铁，挤的要命，夫人还是别坐了。”

　　梁娴笑了一下，“我没那么娇弱。”

　　不过门口居然有地铁，她还以为外面的交通工具要很远，那这下就方便多了。

　　吃完饭后，梁娴回屋准备换衣服，正好收到了喻卓尔发来的信息，她挑了挑眉，这家伙经过昨天晚上还能主动给自己发消息？

　　换好衣服打开一看，依旧是那副命令的语气。

　　喻卓尔：[后天回老宅。]

　　老宅估计就是喻卓尔父母住的地方了，梁娴之前也没问过他家里的情况。

　　不过结了婚肯定是要见父母的，梁娴倒是不怎么紧张，反正他们之间是假的，自己也用不着想尽法子讨他父母欢心，而且就是吃个饭而已，如果遇到问题，大不了给喻卓尔解决。

　　但是既然要见他父母，那基本的礼貌不能少，正好自己要出门，可以顺便买些礼物好带过去。

　　只是不知道他父母喜欢什么？

　　梁娴想了想，还是给陈钊发了个信息，陈钊回的很快：

　　陈钊：[夫人不用麻烦，喻总他准备了礼物的，不过夫人如果想买的话，老喻总喜欢饮茶，夫人喜欢的东西跟一般女生差不多，美容、彩妆之类的都可以，夫人是要出门吗？我叫司机去接您？]

　　梁娴：[不用，我找得到，自己去就可以。]

　　陈钊：[好，那有问题夫人随时联系我。]

　　梁娴看着信息觉得有趣，喻卓尔他妈妈还是个时髦的老太太。

　　——

　　地铁站距离新湖龙港大概五六百米的位置。

　　梁娴在乘车路线图上看了半天，倒还真的发现了几个有印象的地名。

　　看着路线，3号线正好经过她小时候爸爸带她去的公园，往前两站就是中心商厦，刚好能去附近看看。

　　确定了后，梁娴就在等3号线。

　　这会儿既不是上学期，也不是上班期，车厢里比较空旷，到了站后，梁娴顺着人流走出地铁口。

　　虽然公园还在，但周围的建筑却完全变了样。

　　记忆中连接小河对岸的圆拱桥已经变成了高楼，旁边一百多米的菜市场也变成了一个个商铺，公园二百米外就是游乐场，站在这里都能听到那边传过来的嬉闹声。

　　还是记忆中的名字，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梁娴顺便人行道往公园走，由于是周末，所以来公园玩的小孩子很多。

　　公园倒是没怎么变，一进门的大池塘长满了青苔，岸边靠着几只龙舟，小时候一看就懒得走的长阶，和她只要坐上去就不想下来的秋千。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夏天的公园，与冬天被抽干池水落满白雪的样子不同，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但要说究竟怎么不同，估计就是时过境迁，爸爸已经不在，而她也已经长大。

　　从公园出来，循着记忆在河岸边走，一位老奶奶抱着个塑料盒子坐在河堤，盒子上用黑色墨水笔一笔一划的写着三个字：麦芽糖。

　　梁娴眼睛一亮小跑过去。

　　自从上了初中，梁娴就再也没有吃过麦芽糖了。

　　此时一见，倒好像是误闯了童年。

　　她问：“奶奶，麦芽糖怎么卖啊？”

　　老人家的听力好像不太好，看见梁娴说话，手在自己右耳指了指，“小姑娘，你说什么，奶奶的耳朵不太好，没听见。”

　　见此，梁娴干脆蹲了下来，声音放大了些又问了一遍。

　　老奶奶这回听见了，手比划了一个“一”说：“一块钱一根，你要吗？”

　　一块钱？

　　好久没听到这么便宜的物价了，梁娴愣了一下。

　　而老奶奶却以为她嫌弃，把盒子捧到了梁娴面前，急忙说：“这都是奶奶自己熬出来的，干净的，小姑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娴忽然不好意思，然后她伸出手，“奶奶，我要五根。”

　　老奶奶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眯着眼睛看了看，确定是五根后她笑着答应，“五根，奶奶这就给你做，你等一下啊小姑娘。”

　　“不急，奶奶您慢慢做。”

　　梁娴见状就跟老人家蹲在了一起，看着她打开塑料盒的盖子，里面还有满满一桶的麦芽糖，晶莹剔透的颜色，老奶奶拿出两根小竹签，先用一根在桶里勾出糖，然后另一根接上，两根竹签交替打转。

　　梁娴小时候就爱这样玩，到最后的糖都不是被吃掉的，而是化了。

　　老奶奶的动作很熟练，很快一根糖就弄好了。

　　“小心签子会有点粘手。”奶奶将糖递给梁娴，见她没有要走的打算，就跟她聊起了天。

　　“小姑娘今年十几了？”

　　梁娴笑着说：“奶奶，我今年二十五了。”

　　“多少了？”奶奶这下不是没听到，而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二十五岁了。”梁娴边说，手边比划出一个“2”和“5”。

　　“看不出来啊，看着你跟我孙女一样大。”老奶奶见梁娴蹲着，就起身想把自己的凳子给她。

　　“不用奶奶，您坐。”梁娴连忙拒绝，然后看到后面又几张报纸，她扯过一张一屁股坐在上面，“我坐这就行。”

　　“地上脏。”

　　梁娴摆摆手，“没事。”提到到了孙女，她顺口便问：“奶奶，您的孙女多大了？”

　　奶奶想了想，缓慢的说：“今年应该十三岁了吧。”

　　梁娴嘴里的糖快吃完了，奶奶打开盖子给她重新弄，也许是想孙女了，奶奶继续说着：“我也不知道团团多大了，前几年老伴走了以后，儿子和儿媳妇就搬出去了，好久没见他们了。”

　　尽管从里面听出了些悲伤的故事，但梁娴还是安慰奶奶：“年轻人要挣钱养家，平时很忙，他们肯定也想你啊。”

　　奶奶苦笑了一下，“我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我儿子嫌我没文化丢人。”她把糖给梁娴，一张满是沧桑的脸让梁娴莫名有些难过，“我儿子以为我不懂，其实啊，我老是老了，但是都知道。”

　　梁娴将糖放进嘴里，原本还甜滋滋的味道却忽然生出些酸涩来。

　　滨城的夏天也是折磨人，在外面一会儿就热的一身冒汗。

　　梁娴看见老奶奶额头上的汗珠，留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就站起身往对面的便利店跑去。

　　不一会儿，她就拎了个袋子回来。

　　“奶奶，我从小奶奶就不在了，今天很开心遇见你，请你吃冰棍。”她从袋子里掏出两根冰棍给老人家。

　　老奶奶刚开始不要，梁娴好说歹说她才接过。

　　“谢谢你啊姑娘。”

　　“没事，这个袋子里还有几瓶冰水，热的话您就摸一摸，但是时间不要太长，要不然会着凉。”她把冰水放在老奶奶的凳子下面，以免被太阳晒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喻卓尔给她发了个消息。

　　喻卓尔：[在哪儿？]

　　梁娴看着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条消息，光是问她在哪就占了一半。

　　不过没工夫想他要干嘛，梁娴跟之前一样的甩了个定位过去，但这次喻卓尔却多回复了一条。

　　喻卓尔：[我来找你。]

　　估摸着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但梁娴懒得问，等他的功夫继续跟奶奶聊着天。

　　直到有一辆车停下，梁娴不得不注意，看到熟悉的车牌，她扭头向老奶奶道别，走的时候怀里还多了一桶麦芽糖。

　　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正准备上车，可看到里面的人，梁娴的脚步一顿。

　　顾又一顶着一张妖精脸，笑的花枝招展的跟她打招呼：“你好啊嫂子。”

　　梁娴愣了片刻，然后把车门猛的关上。

　　后排的喻卓尔正疑惑她在干什么，下一秒，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梁娴：[你车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