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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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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回府后众人围着他寒暄。
谢肃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看着与常人无异,但若仔细观察便不难看出他的右腿有些跛。
谢瑾行了礼,叫了声父亲。
谢肃欣慰地点头,屏退下人后便拉着谢瑾让他坐下,急切地问:“这两年在西北过得可好?”
说完便顾自叹息了声,有些哽咽:“两年啊,实是有些漫长。”
谢瑾像是触景伤情,又像是被谢肃感染了情绪,声音不似平常那样冷静:“齐大人和我说早些年受过您的提携之恩,因此待我很好。”
“提携之恩?”谢肃在脑中翻阅这段记忆,不自觉的皱着眉苦思冥想,最后彻底泄了气,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齐朝贵当上西北统帅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执戟郎中,要提携也该是他提携我才对呀。”
谢瑾微微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这两年他只知道齐朝贵膝下有一女,身边有一位名叫楚忠的谋士,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
齐朝贵并不喜别人打探他的过往,谢瑾见识过他的手段,也知道他深得军心,手底下那帮人没有一个不服他的。纵使再好奇,谢瑾也不可能逾越这条线。
谢肃还在想着这事。他和齐朝贵只有过几面之缘,齐朝贵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就照顾谢瑾。
谢肃思来想去也猜不透齐朝贵是什么意思。
谢肃念在谢瑾星夜兼程,想让他好好歇息一会的时候猛然就想到了一个人,急忙回头问:“他身边有什么人吗?”
“齐大人身边……”
谢瑾刚要说没什么人就停顿了下。他莫名想到了楚忠,他记得齐朝贵说过,任何人进来都要通报,只有楚忠一人可以破例。
“有个名叫楚忠的人,说起来也是可疑。齐朝贵任何人的话都需斟酌再三,唯有这个人很得齐朝贵的信任,他说什么齐朝贵都听,毫不怀疑。”
谢肃肉眼可见的僵在那里,眼里除了震惊还有一些复杂难辨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激动地说着:“难怪,难怪。”
谢瑾听得一头雾水。
谢肃却不打算解释,只拍了拍他的肩,说:“平安回来就好。”
接着就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瑾感觉他父亲刚刚看着健步如飞,且走路平稳,丝毫看不出是个有腿疾的人。
谢瑾觉着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自打他记事起,父亲走路便一瘸一拐,十多年一直是这个样子。
谢瑾枕着胳膊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
还有一年就是那个道士所说的十八岁,任衔月是否能平安度过?
谢瑾不禁想到了十年前,那时他九岁。有个道士断言任衔月活不过十八,气得谢瑾直接提着他父亲的剑找上了门,然而见到那一脸慈悲相的道士时又好像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像是浑身脱力一般,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谢瑾瞬间惊醒,怒视那个道士。
最终年幼的谢瑾被谢肃杠在肩上带走了,那是谢肃第一次冲他发火,谢瑾被这个阴冷的目光吓到,连着好几日闭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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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雪虽未再下,但暖阳却是见不着,寒风在枝头掠过,带走挂在树梢上的雪,唯有院中那棵红梅开得正盛,瞧着赏心悦目。
孙霁来了谢府,没用人领着,独自去了谢瑾的屋内。
谢瑾屋里热得很,一进门孙霁就感受到了,才刚坐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周身寒意尽褪。
谢瑾借着这个时候又给孙霁倒了杯热茶,孙霁摸着有些烫手,便先放到一边,一脸兴冲冲地问谢瑾:“今日我正巧得了空,说说吧,有什么需要问我的?”
其实想要具体知道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谢瑾问一问这府里人就知道,再不济他爹娘也会告知他,但他们定然会对他有所隐瞒,只有孙霁不会。
孙霁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屑于替人隐瞒,他觉得事情既已发生,那便没什么不能说的,除非是另有隐情,让他于心不忍,他才会帮人藏着。
谢瑾低声笑了笑,道:“那就从我走了之后说起吧。”
“你走了之后?”孙霁摸着下巴,喝了口茶,随后像是终于想到从哪说起,道:“你应该知道公主身边有个人叫十三吧,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的那个。”
谢瑾点头。
当年任衔月格外好动,总喜欢东跑西跑,偏偏身体又不好,谢瑾只能跟着她。那次他们路过一条小巷,年纪与他们相仿的一对兄妹蜷缩在那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得青紫,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却无济于事,一直不停地发抖,听到声音后胆怯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任衔月把那对兄妹带了回去,给了他们吃喝,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她。可能是颠沛流离的日子太苦,他们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说愿意把命交给任衔月。
任衔月让他们跟着她一起练武。
“你走后不久,公主在回宫的路上遭遇了刺杀。当时错了时辰,已是临近宵禁,街道上行人渐少,打斗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十分突兀,但待官兵赶到时十三已经死了,公主也被伤了眼睛,自此视物不清。”
“十七自那之后性情大变,动不动就要蹦出来吓公主一次,从最开始的愧疚难安,到现在听着十七的质问内心毫无波澜,公主不止一次问过我她是不是太冷漠了。”
“公主眼睛被伤后,来谢府住过一段日子,你父亲把她的眼睛蒙上,让她依靠声音判断位置。起初这对她来讲是件难事,她训练一整天也没什么效果,十箭有九箭都射偏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我记得她的脚步异常沉重,你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逐步增强训练。”
听见孙霁的话,谢瑾的手攥住了衣袖,不受控制地微微抖着,狭长幽深的眸里满是悔恨。
孙霁把发生过的事说完的时候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他几乎是把一件件事掰着手指头数给谢瑾听,谢瑾除了偶尔和孙霁闲聊两句之外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
孙霁说得口渴,茶一杯杯地续。
原来在十三死后,任衔月大病一场,太医都束手无策,要不是凭借着仅存的求生意识,她也支撑不到现在,想到他不在的日子里任衔月几乎是孤立无援,他便有些后悔。
当今皇帝有很多女儿,但平安长大的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已经和亲的任晚妤,另一个就是任衔月。
虽然皇帝不说,但大家心里都默认了任晚妤和亲一事是皇帝心里的痛,每每提起都像是针扎一般刺得他生疼。
因此皇帝格外纵容还未出嫁的任衔月,皇宫里的所有人都不能说她一句不是。
但鲜有人知任衔月被人下毒之事。
当年任衔月还小,才刚学会走路,有段日子不吃不喝还吐血,吓得皇帝连茶杯都握不住,直到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帝这才回神。
后面他几乎是日日陪着任衔月,那次没能要了任衔月的命,却让她身体不复从前,一点冷风都吹不得。
皇帝为此自责得很,觉得自己亏欠了任衔月,觉得自己无能,护不住女儿,所以在任衔月病好后,几乎是立刻就下了令,让人送任衔月去谢府,想得就是见不着面就好了,见不着慢慢就淡忘了她的存在,这份一直缠绕他的自责和愧疚也能得以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