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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陌生的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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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马不停蹄地赶往仁和医院。
到了我生前所待的病房,紧急的脚步开始变得缓慢,本是阴阳两隔,如今却只能以另一幅躯体去面对妈妈,不能相认,我开始有点害怕见到她,不知道她究竟憔悴什么样子了。
最终还是来到病房门口,我在门窗口看了看,轻轻地打开了门。
妈妈没转过头,只是看着一直珍视并且相依为命,如今却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女儿。
我的眼泪最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没有去打扰她,静悄悄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一直陪伴到了傍晚时分。
我去买来了餐食,回来却看见病房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背影硕大,宽阔的肩膀遮住了我看妈妈的视线,手里拿着筷子和食盒。
妈妈没有犹豫地接过他手中的筷子和食盒。
我开了门进去,那人听到声响朝我看来。
居然是他,寒熠凡。
“周家的人?”他开口问道。
“是,”我点点头。
“真难得。”他戏谑地扯了扯嘴角。
妈妈听到我是周家的人,脸色耷拉下来,坐在椅子上背过身去。
“你是?”我故意这么一问,现在我只能代表周心雨,假装不认识他。
“寒熠凡。”
“你认识我?”
“周家的人,在濠湾不认识很难,”他耸了耸肩膀。
“也是,”我低头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对话过后,是一阵沉默,我的身份那么尴尬,但是妈妈向来是个体面克制的人,即使不欢迎,至始至终都没有向我说过一句重话,也没有怨怼。
我看着寒熠凡忙前忙后,偶尔削苹果给妈妈,偶尔揶一下躺在床上的我的被子,在护士进来的时候帮忙打下手,我同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却不敢掺和太多,怕引起妈妈的逆反心理。
临近十二点,周家派了司机来接我,在车里,我看着寒熠凡驾驶着一辆看起来庄重贵气的黑色轿车驶出车库,缓缓朝着反方向远去。
六年过去,他果然还是不负众望地成为了天之骄子,一身贵气,让人难以靠近。
我叹息了一声。
“熠凡五岁开始学钢琴、高尔夫,七岁学吉他、奥数,凌同学,你呢?五岁在做什么?玩泥巴?还是捉迷藏?”
“从一开始,你和熠凡就不应该交朋友,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哪一步都不允许他踏错,这是我第一次被老师叫去学校谈话,你知道我有多么地震惊吗?就仅仅是为了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高中时,寒熠凡的妈妈的话犹言在耳,是啊,一开始就是我们之间就有一条踏不过去的鸿沟。
当时他那么耀眼,家境好,成绩好,外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像没有短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盛传他暗恋着一个女生,学业繁忙,这些八卦我也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参与其中,继续专研着晦涩难懂的数学。
“寒熠凡喜欢我们组的一个女生,我把范围缩小一点,你们再猜猜。”
晚自习,身后的一排男生又八卦起来。
我已经习以为常,每个晚自习,身后的男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但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而我不断努力地学,却还是够不到他们的二分之一。
“好成绩不是这么考出来的,” 身后的一个男生戳了戳我的后背。
我转身看过去。
“大少爷,那你告诉我怎么学?”
“战场从不在课堂,在课后辅导,”身后的男生用贱兮兮的表情说着最扎心的话。
“哦,上不起。”
我转过身,没再理他。
但是后背还是迎来了骚扰,我不耐烦地转过身,白了一眼。
那男生见状“啧”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他喜欢这一款的,母老虎。”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和寒熠凡是舍友,“他”是指的寒熠凡吗?很快我摇摇头继续写作业,自己未免也太自命不凡了,且还没出黄芦呢,净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事。
如今以我的身份,是不是就足够和他做朋友了?
困意袭来,我靠在车里的真皮座椅上,迷迷糊糊地忆起高中的事,逐渐进入梦乡。
过后的几天,我仍然每天在病房待到十二点,寒熠凡也不例外。
又是深夜十二点,我和寒熠凡都收拾完准备回家,他先我一步离开病房,我在后面喊住他:“寒熠凡。”
他转过身:“有事?”。
“谢谢你。”
在这段时间里,从他和妈妈的聊天里,知道了从一开始我住进病房时,周家打算用自己的权势压下这件事,是寒熠凡忙前忙后,曝光这件事,后又帮忙照看,安排医术精湛的医生,妈妈才能在这段煎熬的日子里挺过来。
寒熠凡耸了耸肩,道:“谢我什么?谢我在前些天承担了你们欧舒集团该做的事?周小姐,最好祈祷她醒过来,醒不过来,也许我们今后都不会像这样和平地说话了。”
寒熠凡看起来不太领情,我接着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这么帮她?”
寒熠凡眼里闪烁着寒光。
“不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寒熠凡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其实,我想问,为什么这么执着,执着到让我有愧疚感。
“第一次和她接触,是在一次物理实验课上,我主动请求和她同组,她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原因竟然是自己做得慢,”这段日子下来,我没有落下一天去照看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寒熠凡似是能感受到我的些许诚意,一次午后,我们都在休息,他突然主动和我说话,提起高中的事,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你喜欢她什么?”我侧眼看了他一下。
“高中同班的时候,她扎着马尾,眼睛亮晶晶的,上起课来眼神总是那么地坚定,容貌不错,在班里数一数二,宿舍里的人都在讨论她。”
寒熠凡思索了一下,尔后道:“可是她很高冷,很神秘,别人找她聊天,她才说话,要不然她绝对不会主动说话,下课不是经常看书解题,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我失笑了一下,那时候课业繁忙,压力大到无心交际,原来落在别人的眼中是这个样子。
“这种人时间长了,在班里是八卦话题的边缘体,”我接着道。
“很不可思议是吗?可就是这样,我还是注意到了她,莫名地,莫名地想和她接触。”
我看着寒熠凡的眼睛,他眼里满是认真。
“可如今是要高冷到打算冬眠了吗?”寒熠凡看着病床上的我,眼里转而满是怜惜。
“这就值得你喜欢这么多年?还是只是为了当年的情谊?”我一步一步地探究着,不会信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这么久,也想不通为什么。
这次寒熠凡没有回答我,病房里陷入一阵沉默,这种沉默延续到了晚上十二点。
我再次目送他离开,回到别墅,周翊竟还没睡,坐在沙发上,旁边还坐着周辰楠,周辰楠脸色甚是难看。
等我走近,留意到桌子上有着一沓报纸。
“回来了?”周翊满是慈爱地看着我。
“嗯,”我乖乖点头。
“天气冷,我吩咐曹妈煮姜汤了,你别冻着,为这小子的破事奔波,你辛苦了。”
我心里暗暗地嘲笑,不是奔波而是报复,好戏才刚开始。
“尘安回来有段时间了,过几天有个宴会,你有空去参加,多认识一些人,”周翊这次抬起眼,看着我。
我却疑惑着韩尘安是谁。
“韩尘安是你表哥,”周翊看到我一脸迷茫,便解释道。
“不是她的表哥,是我的,”周辰楠大声嚷嚷。
周翊一巴掌拍在周辰楠的头上,又开始气呼呼的。
“行了,就先这样,你好好准备准备,我让曹妈替你看着,”说完,周翊起身走到楼梯,似是疲惫了一天,不愿再多说一句。
待周翊走后,周辰楠拿起报纸,道:“行啊,没想到你这么有手腕,装模作样的,”随后把报纸扔向我。
我接住报纸,看到了正版标题“欧舒千金不顾自身病体,连续多日探望照顾凌笙”的字样。
“小姐,今天周董本来还在为工伤事件劳力心瘁,没想到今晚就看到《十分报》的报道,股票涨势终于变好了一点,”曹阮绫笑得咧开了嘴。
“你一个下属懂什么?股票涨势变好又不是一定因为这个,看望几天就想股票大涨,做梦呢!”周辰楠鄙夷地看着曹阮绫。
“有本事你去探望几天,从早探望到十二点?”我心里暗自嘀咕着,曹阮绫在场,不好张牙舞爪,扮弱才能做更多的动作,便没有搭理周辰楠,轻放报纸在桌子上,叫上曹阮绫一起上了楼。
进了房门,我和曹阮绫开始商量着后天的宴会。
“我以前没有怎么参加过这些宴会吗?柜子里都没什么合适的礼服,”我打着商量宴会的名义,实则打探周心雨以前的受重视程度。
“小姐以前不爱参加这些宴会,都只顾着和那些学校里的同学玩。”
“是吗?生活这么简单的。”
曹阮绫整理衣柜的手突然停住,回过头来,凑到我耳旁,悄咪咪地说:“小姐前几天听周少的话,想必您也猜到了一二,话讲得直白点,从前这些活动周少都不让小姐您参加的,死活都拦着,说是女儿家的不必在这些场合混,可我看小姐最近颇有处事能力,未必就不是接手公司的好人选,只是心肠软了些,尽受周少的打压。”
“没有的事啦,曹妈,”我笑成月牙眼,心里却暗自掂量着真正的周心雨的性格和为人处事。
看来,周心雨从前并没有受到重用。
那如果是我凌笙重生在这幅皮囊,能掀起水吗?
宴会如期而至,来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我从前在蠔湾经常听到的大家族。
流光溢彩,纸醉金迷。
我在落地窗前,手拿香槟,看着窗外草坪上交头面耳,嘘寒问暖的他们。
我该以什么方式出场?用什么方式让自己瞩目?
就在我沉思之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寒熠凡乖巧地站在他妈妈身边,身着西装,身姿笔挺,英气逼人。
“欧舒集团千金这个身份一定要好好利用,”我来了主意,一口气喝完剩下三分之二的香槟,走了出去。
我的出场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直到最后故意摔倒在寒熠凡身边,大叫起来,全场的人才侧目看过来。
本来想摔倒在寒熠凡怀里,可他却不假思索地躲开,导致我径直往草地上躺。
我一直躺着,不敢起身。
直到在场的佣人看出是我,惊讶地马上跑过来,想扶起我。
“给我遮脸的东西。”我带着哭腔说道。
最后佣人抽了几张纸巾,我马上扯过遮住脸,慌慌张张地逃跑。
“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换衣室里我不断用这句话安慰着自己,可待重新整理好妆容,换上另一件华丽的礼服,走到泳池边,望着远处的烛光,宴席如常,却害怕走出去,想着,也许一部分人已经记住我了。
正当我踌躇不前时,面前传来一阵奚落声。
“哟,周心雨,看着干什么?怎么不再去摔一次?”
周辰楠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朝我走来。
“这人呢,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私生子还想着出人头地,人家不看不起你已经很不错了。”
“你气吧?私生子即使没面,但好歹能分你这个蠢货一杯羹。”我回击道。
“你!周心雨,你不会以为看望一下将死不活的人,真能抢走我的位置吧?”
将死不活?好歹毒的话语,我这下气不成一处。
“周辰楠,因为你死了一个人,一个母亲失去她一生中最珍贵的人,你一点愧疚的心都没有吗?”
我恶狠狠地撰着拳头,气得直发抖。
“愧疚?你脑袋摔傻了?心疼一个小员工?”周辰楠哈哈大笑,背着手往后走去,得意春风。
我愤怒地一脚往后踢,他一个没注意,整个人摔进泳池里。
“来人!来人!救命,”周辰楠在水里扑腾着,不断浮出水面,又沉下去,断断续续地喊着。
他居然不会游泳,我心里暗自嘀咕着。
宴席上的人被他这么一喊全跑过来,平时他的猪朋狗友都马上跳进泳池里救人。
场面一度混乱,我马上退到人群中,尽量不引起人注意,把自己摘干净。
“是你推的,我都看到了,”耳旁突然响起清亮的声音,即使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惊讶地转过头,只见一副清秀俊逸的面容坏笑地看着我,又抬头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监控器,随即又安下心来,两手一摊,耸耸肩:“so?有证据?”
周辰楠此时被救了上来,不断地从口里吐出一些水,怕周辰楠后面当众找我麻烦,我没有继续搭理这个奇怪的陌生人,转身离开去更衣室换回常服。今天这宴会在这些上流人士打开知名度的目的达到了,虽然洋相尽出,但好歹目的达到了。
待我回回卧室经过大厅时,周翊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知道我进来也并未理睬,沙发旁还坐着寒熠凡和他的爸爸妈妈,甚至还有刚才我见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周董,熠凡他不懂事,就为了那么个女人,竟让您遭了这么个罪,还让欧舒集团损失惨重,真是该死,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带他来给您赔罪了。”
寒熠凡面无表情地站在周翊旁边,手插在兜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妈妈却在一旁使劲地说着好话。
周翊漠然。
“要不是赔偿到位,还有我家心雨把表面工夫做足了,怕是你们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过了许久,周翊才开口,整个人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摊开在沙发椅背上,姿态傲慢地说道。
“是,是”寒熠凡的爸爸妈妈不断点头附和道。
气氛有点尴尬。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奇怪的人突然瞧见我,开口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看了过来,周翊招手示意我过去,道:“心雨,过来。”
我走了过去,寒熠凡的爸爸妈妈立刻站起来,点头哈笑着,想和我握手,这态度和我高中见到他们时完全不一样。
我伸手握了握。
“行了,不必多说了,既然是心雨解决的,你们该谢的是她,项目重不重启就看她的意思了,”周翊起身,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拄着拐杖转身往楼上走去。
寒熠凡的父母听到这里,赶紧示意寒熠凡上前表示,可寒熠凡还是如木头般巍然不动。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这次我回国可带了不少好酒,都藏在酒窖里了,有你最喜欢的罗曼尼康帝,”那个奇怪的人朝寒熠凡眨眨眼,杵了杵他的肩膀,出来缓和气氛道。
“表妹可否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地下酒窖探讨探讨?”缓和完气氛那个人又转头问我。
我自然欣然答应,可后面和他们并排走路去往酒窖时,越发不对劲,他刚才居然喊我“表妹!”他居然是韩尘安。
我震惊地看了看他,韩尘安似是感受到身旁的光芒,撇头看了看我,挑了挑眉。
我一记白眼过去。
他了然地笑了笑,转头继续和寒熠凡谈天说地。
看着寒熠凡和韩尘安并排走路,无话不谈,一扫刚刚高冷倔强的模样,我不自然地想象着高中之后他出国是否也和朋友这样生活着。
走进酒窖,韩尘安不断地介绍着各种好酒和它们的来历,许是见我没有说话,突然把话题抛给了我:“表妹喝过这些酒吗?来过酒窖吗?听说表妹之前可是烟酒不沾,纯纯的一个三好学生。”
“喝过又怎样?没喝过又怎样?”想起韩尘安刚刚逗弄我的模样,我有些不爽,回呛过去。
“不敢怎样,我怕被丢进泳池里,”韩尘安倒也没生气,只是笑眯眯地阴阳怪气着。
寒熠凡听到这里有点诧异地把目光投向我这边。
“韩尘安,没人教过你提壶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我径直走快几步,走到他们的前面。
“我不用提壶,我是什么人,要提自然有人帮我提,”韩尘安继续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