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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精进的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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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风清楚地感知到了西门吹雪的痛苦。
他知道,西门吹雪绝非是因为爱上公孙兰才会痛苦,或者,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痛恨。
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但楚行风还是很气愤、很失望。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心中的神祇正在崩塌、瓦解。
神不应该痛苦,不应该有任何感情。
更遑论“无能为力”“无可奈何”这些情绪,这比让他亲手杀了西门吹雪还要不能接受!
楚行风说完了话,将手中的乌鞘剑举过头顶,呈给他的神——姿态有多谦卑,思想就有多霸道。
他用最阴冷的眼神看着他,看看他会怎么做,是接过剑自杀?还是会杀了他?亦或是逃走?
楚行风想,如果西门吹雪选择逃走,不管是权宜之计也好,养伤恢复功力也罢,受这样的侮辱若还想着逃走,那就杀了他!
他不能忍受一个软弱的废物以“西门吹雪”的身份活下去!
西门吹雪当然没有逃走,也没有接剑,而是走向了公孙兰。
他蹲下身,手落在她的脸上,替她阖上了眼睛,然后将她的尸身抱起,抱到一处平整的地方,用碎石一点点地挖出一个坑。
坑很浅,倒也足够埋个人了。
西门吹雪脱下了外袍,裹在公孙兰的尸体上,将她放入坑中,慢慢填上了土。
只有左手能用,因此,做完这些已过了中午,太阳升起来,落下一地的灿金色,晃眼的很。
楚行风一直跪着、等着,凝视着他。
看着他渐渐透支了体力,汗流浃背,看着他汗水浸透内衫,汗珠从额头滴落进碎石和泥土中。
西门吹雪的手指在流血,血与沙土混合,衣裤更是脏得不能看。
楚行风嫉妒的眼睛几乎滴出血来!
公孙兰,凭她也配?
她也配被西门吹雪亲手掩埋?她也配被这样郑重地下葬?!
她的尸体上,居然还裹着西门吹雪穿过的衣服!
他为了这个女人,竟把自己弄得这样脏污……不,不是的,他不是为了她,他是……他只是,只是不忍罢了。
我若死在他手上,他会不会如此?
……他不会的,他连我献上的荣光都不肯接受,在杀了我之后,他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楚行风垂下头,生生咬碎了后槽牙,嘴里浓浓的血味。
碎石遍布的崖底,百步外有一条小溪,西门吹雪正在溪水边清理自己。
洗手净面,将头发重新梳理,衣服虽脏,却也尽量抹平褶皱,端正领口衣带。
打理齐整之后,他才重新走到楚行风面前,接过乌鞘剑,只说了三个字。
“站起来。”
楚行风依言站起。
西门吹雪身上的悲伤和痛苦已经变成了如有实质的杀气,这股杀气让楚行风感到惊愕。
他霍然抬起头,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也在这股杀气下变得兴奋,逐渐迷离。
记忆中逐渐模糊的影子似乎从面前之人的身上苏醒,过去与未来的时光交叠,朝思暮想的人正在朝他走来……
他在朝他挥剑。
西门吹雪的左手剑果然很生疏,虽然快,但变招不够灵活,乃至因为持剑人的虚弱,使剑中的杀招虚有其表,简直一触击溃。
可没有人能忽视剑中的杀意,和持剑人相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楚行风没有招架,只是闪躲,看着西门吹雪的剑路一变再变,直到斜阳如织锦般铺满天空。
倏然间,长剑宛如一道白虹贯日,那是一个剑客倾尽了毕生心血,刺出的最后一剑。
楚行风怔怔地凝住了剑,一抹惊世光辉在残阳的光辉下闪动着,他没法抗拒这抹光华,死亡在引诱着他……
很微弱的一声响,长剑没入心口,心脏被刺穿——楚行风没想在此时就死的,可死亡毕竟是来了,那毕竟是西门吹雪的剑,他无论如何都抗拒不了的剑。
他的眼瞳立刻收缩,全身都震颤不止,直勾勾盯着乌鞘剑,盯着西门吹雪握剑的手,最后想的是,不愧是西门吹雪,竟在这种情况下突破了剑境。
又不免觉得可惜。
太可惜了,这一剑若是右手使出来的,该是怎样的惊艳?
“雪山……狄云,神照经,重塑……”
楚行风只来得及说这么多,西门吹雪也只能听到这么多。
两个人是同时倒下的。
【滴滴——滴滴】
【检测到宿主死亡】
【任务进度:未完】
【滴——系统能量注入】
【能量注满,系统将进入休眠状态,休眠倒计时,十,九,八……】
楚行风刚一睁开眼,脑子里纷杂烦乱的声音一齐涌来,吵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其中系统的声音尤为清晰。
【宿主宿主,你总算醒了可急死我了,为了让你复活,我的能量都要耗尽了!】
【我得恢复一段时间,你记得要完成任务啊!】
任务?什么任务?
楚行风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
毕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答应了,要完成什么任务,那个叫“系统”的东西才送自己过来的。
倒是忘了这一茬。
烦人的声音总算消失了,楚行风环顾四周,天黑沉沉的,碎石滩落下一地云影,乌鞘剑还插在心口,而它的主人躺在一侧,月华落在他身上,仿佛被一场大雪埋葬。
楚行风把剑拔出,跪行到西门吹雪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还活着,只是气力亏损甚重,再加上强行运转内力,经脉同样伤得不轻,得好好修养一段时日。
……
西门吹雪再次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他再一次躺在了那张床上,乌鞘剑仍放在手边。
显然易见的,他又失败了,又落到了那个人的手里,隔壁厨房里不时传过来一两句轻扬的哼唱,简直是对他的嘲笑。
然后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西门吹雪不愿去想,趁着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他立刻握住剑,长剑出鞘,朝自己的咽喉划去!
他本不想这么做,他一向觉得自尽是极其懦弱的表现,更是一种逃避,他为自己规划的最完美的死亡里,绝不包含被敌人羞辱,愤而自尽这一项。
但此刻他已顾不上挑剔,他必须速死!
咽喉明明已破开一道口子,明明离死亡只差一点点,偏偏这时候,一道恐怖的吸力将乌鞘剑生生夺下,当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在吸力的牵扯下,西门吹雪极度虚弱的身体也没能支撑得住,跟着摔在地上。
五指缓缓收紧,西门吹雪极力仰起头,就看见楚行风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手中还托着一只描金乌木托盘。
托盘往桌子上一丢,碗盏里盛好的饭菜几乎撒了一桌子,也不管,眨眼间就到了床边,他将西门吹雪抱起来,让他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在床上倚靠着坐好,一只手捂住了他的脖子,只轻轻一握,涌出的血立即止住。
这才松了口气。
“你总是这样吓我,就算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这样,若是再被我发现你想自尽……”
楚行风顿了顿,将沾了血的手指含入口中,一字字道:“我就强.奸你。”
“你要相信,我这种人,若是被气疯了,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西门吹雪怒瞪向他,又很快将视线移开。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饭菜热腾腾的香气已经盈满了屋子。
“先吃些东西吧,你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楚行风满眼都是关怀,语气也很温柔,甚至带了一丝劝哄的意味。
“你好好吃饭,等到了雪山,治好了手,我就让你杀死出气,好不好?我都还好好活着呢,你怎么能比我先死呢?”
饭菜都是楚行风亲手做的。
来这儿这么久,这还是楚行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一顿饭,之前不是米粥就是米汤,偶尔也会去林子里摘点野果来裹腹。
他从不在乎吃什么,却有一手好厨艺,全因他曾有个十分挑嘴的小徒弟,是那种饭菜有一点不合口味,哪怕饿死都不会吃一口的人。
养徒弟的时候,楚行风还称的上善良,既然把人带走,自然是希望能把自己一身本事传给他,而不是让他活活饿死。
后来那孩子当了皇帝,还是一样的挑嘴,经常去骚扰他,求他做饭,那时候的楚行风就没那么善良了。
他把人揍了个半死,转头隐居去了。
野山鸡炖的汤鲜味美,金黄色的醇厚汤汁凝着胶质,从锅里盛出来的时候,楚行风忍不住扬起唇——还好收了个挑嘴的徒弟,否则就很对不起西门吹雪了。
能给西门吹雪做饭,看着他吃下去,光是想一想,他全身都热起来了。
“你一定要多吃一点,要想养好伤,不吃饭怎么行呢?”
“我们明天就出发,从这里到大雪山,就算日夜兼程,最快也要十几天,但愿那小子还没有走。”
“你的手,我本已经绝望,实在无可奈何,才想出那样的昏招,我也很后悔,好在这次,可以将功补过。”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
“本以为自丁典死后,神照经就此失传,可青龙会的红旗老幺却给我带来这么一条消息,她说丁典在临死前,将神照经传给了一个叫狄云的农家小子。”
“这小子很是倒霉,不知怎的,被雪刀老祖掳了去,跟他一块的还有一个小姑娘,这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这个“沸沸扬扬”其实有一定的夸张成分,毕竟被朝廷的铁蹄犁了一遍的江湖,也很难在闹出什么风波来。
只不过老皇帝被楚行风杀了,新皇登基,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各地藩王也在蠢蠢欲动,这个节骨眼,朝廷对江湖势力的打压倒是放宽松了许多。
“我们去求求那个叫狄云的小子,只要他肯用神照经为你疗伤,你的手就一定还有机会恢复如初。”
西门吹雪在吃饭。
看着这么个人,听他说着这些话,还能吃得下饭,西门吹雪实在不能不佩服自己。
一个本该被杀掉的人,居然好端端的站在那,给他做饭吃,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楚行风被问的一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西门吹雪不再理他了。
……
一大早,楚行风打点好了行装,带着西门吹雪踏上了出谷的路。
峡谷外,虎视眈眈的江湖人已在磨刀霍霍。
朝廷的凤翎箭羽也已拉满了弓。
一轮箭雨,铺天盖地的袭来。
解决这些人可花了楚行风不少功夫,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他才用绢布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对西门吹雪谦卑道:“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下次我一定解决得快些。”
血腥冲天,万籁俱寂。
西门吹雪走在遍地血肉之上,左手握紧了剑柄。
一只香囊忽然在他眼前晃啊晃,携着一缕淡雅的香气。
“这条路有点长,你嗅着这只香囊,或许会舒服些。”楚行风眼中含着羞涩的笑意:“是你喜欢的茉莉香,我也……我也很喜欢。”
这条血路的确很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西门吹雪铁青着脸,一字字道:“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会死的比这些人凄惨百倍!”
楚行风笑容款款:“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