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闻雀声》沉宜

1、宫墙内

　　崇禧贰零年，又一年科举结束，前些日子正午刚刚放榜。
　　状元郎皆始及冠，可谓是年轻有位。庙堂上能者辈出，天子大喜，故在皇城内大办宴席。邀百官同乐。

　　月色如练，洒下薄薄一层光。
　　且说这皇城檐牙高啄，廊腰缦回，庭院深深。无边的高墙刻画着时代说不尽的功勋和荣耀。

　　初秋夜间的风，吹动檐上金铃轻响，晃荡。
　　西域贡上来的香薰在屋子内蔓延，渗透过纱幔。

　　林辞姝提着裙摆，踩着金铃轻晃的声响，跑进殿内。
　　跑得匆忙，白色的裙摆不经意间早都沾上了些许尘土。她无暇顾及。

　　“她跑哪里去了？你们都给我追啊！”
　　殿外传来嬷嬷高斥的声音。

　　林辞姝背靠着檀木格门，偏着头，躲避着她们的追逐。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微微拉过自己的裙摆。
　　良久，听着那些或轻或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林辞姝咽下胸内的害怕。

　　正欲缓缓转过头。

　　忽然，灯芯微动，一把长剑架在她细嫩的脖间，裹挟着凌厉而冰冷的剑气。

　　殿内灯火熄灭。

　　林辞姝僵硬地顺着长剑抬起眼眸。
　　和着月色，林辞姝看着眼前的少年轮廓分明，眼神透亮清澈，高挺的鼻梁和上扬的嘴角勾勒出少年意气和恣意。

　　林辞姝轻轻勾起嘴角，极浅的。

　　风灌进林辞姝有些散落的衣襟，和那脖子上的冰冷刀剑一起，让她想打个寒战。

　　林辞姝忽然的一抖让许安澈回过神来。

　　美人红唇微张，眉目如画的小脸上还尚存苍白。凌乱的发髻，吹落下的丝丝秀发随着风摇动。
　　他看得这样一副图景。
　　美人在稀薄月色下更是娇嫩，衣衫不整，却纯洁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刺客？”
　　许安澈微皱眉头，偏过头，低声问道。
　　他拿着长剑的手越发稳，剑刃却稍稍避开林辞姝的脖颈。
　　林辞姝对上许安澈的眼，喉间的话正要出口，却见许安澈目光一凝，果然又听到外面：
　　“你们给我回来，这间屋子还没找？”

　　林辞姝一下子又提起一口气，哑了嗓子，她想转头窥探外边情况，却被长剑压得死死，动弹不得。

　　别无他法，林辞姝颤颤巍巍抬起葱白的指尖，轻轻拉了一下许安澈垂下的长袖。然后许安澈看着林辞姝微动红唇，轻声吐出四个字。

　　“求您，救我。”

　　-

　　殿内纱幔翻飞。
　　许安澈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的，就带着这女子进了内殿。

　　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低头一看，果真。自己还牵着她的手。
　　不由控制得，他似乎是想要确认，捏了一下手心里柔若无骨的小手。
　　再次反应过来时，他觉得自己癫了。
　　“嗯。不是刺客。手上没茧。”他暗自给自己解释道。

　　林辞姝跟着许安澈踏进殿内，却一直留心着殿外。

　　“过来，你们几个进去看看。一定要给我抓到这个小蹄子。否则上面怪罪下来，你我皆要身首异处。”
　　那个老嬷嬷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阴沉。

　　闻言，林辞姝立马抬头，却撞入许安澈的双眸中。
　　殿内漆黑，她看不太清男子神色，只见到男子眸光流转，神采熠熠的双眼里倒映着自己。
　　下一秒，许安澈松开手。

　　林辞姝看他奇怪神色，微蹙眉头。正想开口说话。
　　许安澈却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脚步声越来越近，稀稀疏疏的声音传到耳中。丫鬟已然踏入殿内，踩上地毯。

　　“嬷嬷，这屋中甚黑。”
　　“刚才追过来这一路上，我瞧着分明本是亮堂的啊。”
　　“嬷嬷，我想起来了。”

　　透过薄薄的纱幔和屏风，林辞姝看到丫鬟环顾四周，再凑到嬷嬷耳旁，嘀嘀咕咕了什么。
　　嬷嬷眉目一拧，揪了丫鬟一下。也变得轻声了起来。
　　“你个死丫头，不早说。武状元休息的塌儿谁敢叨唠，快走快走。”

　　说罢，拽着丫鬟就要往外走。
　　嬷嬷骂骂咧咧地又找人去了，丫鬟却转头，缓缓看了二人藏身之处一眼然后离去。

　　许安澈神色微动，却见林辞姝将自己捂在她嘴上的手拿了下来。
　　他手心擦过林辞姝的唇脂，留下淡淡痕迹。许安澈垂下来的手悄悄握拳。

　　“原是新晋的武状元。”林辞姝俯身：“多谢状元相救，今日是我唐突。我这就走。”林辞姝神色恭敬，起身就要离去。

　　许安澈盯着她的发髻，头上的步摇清脆的轻轻想碰，端的是一副柔弱端庄的模样。

　　林辞姝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在许安澈看不见的地方红唇轻勾，然后心里默数：三，二，一。

　　下一秒，许安澈果真上前。

　　“你到底……”许安澈清朗的嗓音刚刚开口，却见林辞姝身形一倒，就要往地上去了。许安澈连忙跑上去将女子接在怀中。

　　林辞姝弱柳扶风的身子被他抱在怀中，他看着怀中美人睫毛微颤，缓缓睁眼。
　　许安澈摸上她的脉。

　　“五步散？你被下药了。”药如其名，药效一到走几步路就没力气了。

　　林辞姝半眯双眸，似乎在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许安澈的手。
　　“没事，我能自己走。”

　　许安澈心神一动，扬扬眉毛。接着点点头，便突然松手。

　　林辞姝没料到他如此果断，不待她愣神，只能下意识的伸手环上他的脖颈。
　　双手环上他的刹那，许安澈却再次将她抱起，笑弯了眼，再耸耸肩。

　　“自己走？”

　　林辞姝轻轻地冲许安澈笑，全然没有中毒的慌张，淡定地解释道。
　　“我已离席许久，爹娘自会派人来寻我。我也不想武状元若背负上莫有的虚名。”

　　微弱的气息拂过许安澈，他反应过来自己与她暧昧的姿势，脸骤然一红，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个遍。他脱口而出。

　　“可我抱了你。自然是要对你负责的。”

　　林辞姝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眸，与许安澈对视，似乎是为他开脱：“只是抱抱，不必当真。”
　　善解人意得很。

　　许安澈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见。
　　“小姐……小姐。”殿外传来丫鬟的叫喊：“小姐您在这殿内吗？”

　　-

　　白芷扶着林辞姝走在回席的小道上，翻开衣领找出一颗药丸。林辞姝放入嘴里，一改刚才的站不稳的姿态。

　　“小姐，刚才那殿内可正是武状元？”
　　“自然。你小姐我何时失误过？”林辞姝回想起刚才那个少年剑眉星目的模样。
　　“哎，这五步散终归对小姐身子是不好的。”白芷絮絮叨叨着。

　　林辞姝将发丝放在指尖缠绕。小声的喃喃道：“倘若我早知他是个呆子……”
　　“诶，小姐你说什么？”
　　“无妨。”

　　林辞姝踩着宫灯投下来的影子轻轻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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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不减。昏黄宫灯将漆黑天幕割裂。
　　许安澈待林辞姝走后，还自己在殿内待了一会儿。他拍拍自己有些燥热的脸。

　　“都怪你，熏得我沦为傻子。”许安澈一把抓住从眼前氤氲而过的烟。
　　松手，成空。

　　等他回到宴席时，被晚风吹得清醒了一半。宴席如火如荼，他环顾四周，下意识的找寻林辞姝。
　　能进皇宫，指上无茧，闺中发髻。
　　皇上并无适龄的公主，那么除了朝中臣子亲眷，他找不出别的可能。

　　“啪。”
　　忽然一声巴掌划破些许躁动的宫宴。
　　他抬眼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