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故事》凤凰雪

12、行凶者

　　谢乐安记得姐姐以前很喜欢弹钢琴，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还曾经因为姑父送给她一台电子琴而欢呼雀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舅舅家以后，谢姝再也没弹过钢琴，看都没看过一眼，不仅如此，甚至在他想学的时候，百般阻挠。
　　今天是公立假期，学校都放假，客人不会多，汪楠父母就关门歇业一天，谢乐安在自己屋里弹汪楠送给他的那台老旧的电子琴。他的手臂自从受伤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开始练习，胳膊使劲儿的时候有点不自然，但通过练习似乎可以弥补。看着所手臂上的伤疤，谢乐安又回忆起两年前受伤的时候。

　　当时他在医院里，手被包成了粽子一样，姐姐来看他，他悲愤地向姐姐控诉，是蒋仲勋指使人打坏了他的手。“妈死的时候，你答应过她要保护我的！这就是你保护我的结果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现在不让我弹琴？为什么让蒋仲勋打坏我的手？！”他失控地冲谢姝大喊。他永远记得当时姐姐听到他的话时的样子，本来满脸心疼和愧疚，可缓缓地，她脸上的表情就都消失了，变得僵硬和冰冷。谢姝盯着他看了许久，那阴森的目光让谢乐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犹豫着又叫了声姐姐。谢姝却突然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说：“我已经做到了对妈妈的承诺，我问心无愧。”谢姝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可似乎弥漫着死气，“你还想弹钢琴，那就离开这里，不要在我面前弹。”说完，她转身离开。谢乐安看到蒋仲勋就站在门口，姐姐离开的时候，他拉了她一下，但她甩开了，接着往外走。蒋仲勋看了谢乐安一眼，眼神中充满厌烦，没再理他，去追谢姝了。
　　表哥一向如此，冰冷冷的没什么人气，所以从小他就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反正舅舅和姐姐一直很爱护他。谢乐安已经习惯了家里的长辈最疼他，可现在，看姐姐的样子，她再也不要见他了？就因为他想弹琴？谢乐安抱着自己的手嚎啕大哭。

　　有个音弹错了，谢乐安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烦躁地敲了一下电子琴。“哎，你琴弹得很好啊！”汪楠敲了敲他的门，没等他回应，就推门进来。昨天喝了酒，今天汪楠也起地晚，刚爬起来就听见谢乐安的琴声。
　　“随便弹弹，已经很久不练了。”谢乐安丧气地说。
　　“我同学的男朋友就是音乐学院的，你要不要去那里的琴房练练？”汪楠突然想到她同学兼同宿舍的闺蜜徐韶欣的男朋友周琛是学音乐，好像也要经常练琴什么的。谢乐安看了汪楠一眼，发现她没等他回答，已经开始拿出手机联系同学了。他张了一下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拒绝。

　　下午，汪楠拉着谢乐安去见徐韶欣和她男友周琛。“没想到啊，几天没见，你就骗了个小奶狗来。”徐韶欣冲汪楠挤眉弄眼地打趣。汪楠一脸尴尬：“什么啊，他是在我家打工的。可是琴弹得可好了，我就觉得有点屈才，你家周琛不是学音乐的么？可以让他去弹弹真琴。我家那个破电子钱，他弹着怪可怜的。”
　　“还说不心疼，你看看都可怜上了。”徐韶欣笑着揶揄汪楠，“女人对男人上心，就是从可怜他开始的。”
　　“哎呀好了好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你懂不懂？”汪楠和徐韶欣打打闹闹地在前面走，周琛和谢乐安跟在后面。周琛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有艺术气息，他看看谢乐安，瘦瘦高高的个子，剃着寸头，看起来很帅很野，不像是学音乐的。“你学钢琴多久了？”他试探着问
　　“六岁开始。”谢乐安说。他小的时候想学钢琴，谢姝自己虽然不弹了，但并没有阻止他。真正抗拒他学琴，是在他上了高中，想考音乐学院的时候。

　　到了琴房，周琛说：“你先试试，我看看你的水平。你想弹什么？”
　　谢乐安坐在琴凳上，用手摸了一下亮得反光的钢琴，似乎在怀念什么，但时间很短，他就打开钢琴：“随便，什么都行。”
　　周琛从钢琴上拿了一本帕尔第的第二册：“要不弹这个？”巴赫的复调曲集是钢琴专业常用的练习教材，周琛也不算难为谢乐安。谢乐安拿过曲谱，随便打开一页，看看就开始弹。
　　汪楠是听不懂啥，就觉得谢乐安弹得挺好的。谢乐安弹了一页，就停了下来，用右手去揉左手小臂。汪楠赶紧对徐韶欣小声说：“他左手受过伤。”
　　“你这真弹得不错啊，左手稍微力气弱一点。”周琛有点惊讶，“我其实是学作曲的，钢琴不是特别专业，你应该来我们学院学习。我给你找个老师看看吧。”周琛人挺热情，但谢乐安想了想，还是婉拒了，“还是暂时不麻烦了，我其实就想弹琴，当初医生说我的左手恢复得还行，但是如果想继续弹，得慢慢练习恢复状态。”
　　“那行，我最近在外面接了个活儿，正好琴房预定的时间用不上，我给你留个时间，还有我电话，你有事儿就找我。”周琛也很痛快，把自己订的琴房时间写给谢乐安，然后大家互相留了电话。

　　周琛要上课，送他们到校门口就离开了，谢乐安要给汪楠家的小吃店采买点东西，去了另一个方向，剩下汪楠和徐韶欣往学校走。可是半路上，徐韶欣拉着汪楠去了另一个方向，汪楠奇怪：“这是去哪儿？”
　　“我租的房子啊。”徐韶欣笑眯眯地说。
　　“你在外面租了房子？”汪楠惊讶的看看徐韶欣，突然她反应过来，“哦，你和周琛......”
　　“哎呀，别大惊小怪的。”徐韶欣拽着汪楠，“帮我看看，要装饰点儿什么东西。”

　　房子是在老旧的居民区里，二层的一个单元，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但收拾地非常干净整齐，墙应该是重新粉刷过，雪白的，徐韶欣还养了花，屋里充满了淡淡的香气，布置的温馨又可爱。
　　“你可以啊徐韶欣，这是提前过上小日子了。”汪楠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徐韶欣给她拿了水果吃，她又问，“这房子是你租的？”
　　“当然不是了，是周琛，他嫌学校里不方便。”徐韶欣脸上带着恋爱时才有的甜蜜笑容。
　　“哎呀呀，怎么个不方便啊？”汪楠嘻嘻哈哈地说，然后捏着鼻子，“真是的，一股恋爱的酸臭气，熏到我了。”徐韶欣笑着把橘子皮扔在了汪楠身上。这时汪楠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谢姝学姐，她赶紧示意徐韶欣自己要接电话。
　　“学姐，是我，有什么事儿吗？”
　　“楠楠，你在干什么？”谢姝的声音有点慵懒，“我昨天喝多了，头有点疼，今天觉得特别累。”
　　“我在我同学租的房子这边。”
　　“哦，是吗？要不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把你同学也叫上。”谢姝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些杂音。
　　“我同学还有男朋友一起呢。”汪楠看了一眼徐韶欣，徐韶欣笑着塞了一瓣橘子给汪楠。
　　“没事儿啊，你们都来吧，我叫我哥请客。”谢姝似乎蛮有兴致的。汪楠想到了谢乐安，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学姐，我还有个朋友，晚上能一起吃饭么？”
　　“可以可以，我都说了一起，晚上我去接你，就这样。”

　　挂了电话，汪楠心里有点忐忑，她不知道这样贸然把谢乐安推到谢姝和蒋仲勋面前好不好。可谢乐安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在外面打零工啊，他这么年轻，又有才华，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途。而且以汪楠的人生经历来看，都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什么龃龉，大家说开了总比互相逃避要强。她父母不是也挺让她头疼的，可她发了一回脾气，拍了桌子，效果不就有了？

　　晚饭的时候，谢姝开车来接汪楠是徐韶欣，她说了个餐馆的地址，徐韶欣发给了男朋友周琛，汪楠发给了谢乐安。汪楠她们三个女生先到的餐馆，等了一会儿，周琛到了，互相寒暄，听到周琛在音乐学院学作曲，谢姝挑了一下眉毛，但没说什么。
　　喝了一杯茶，谢姝从窗口看到了蒋仲勋的车子，她笑了一下，接着就看见谢乐安从街角转了过来，走向餐馆。她的笑容淡了下去。
　　谢乐安是最后进来的，看到屋里的人，他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离开，汪楠一把拉住他：“就吃一顿饭，吃个饭而已。”
　　谢姝也站起来：“安安，好久不见，原来你和楠楠认识，真巧。”
　　谢乐安顿了一下，还是过来坐下了。

　　一共六个人，一开始徐韶欣和周琛还和汪楠有说有笑的，但慢慢地，发现蒋仲勋一开始除了和徐韶欣她们打了个招呼互相介绍以外，就和谢乐安一样一直沉默。谢姝的话也很少，她点了两道菜，上菜的时候拿到了谢乐安的面前：“这都是你喜欢吃的。”谢乐安看了姐姐一眼，没说话，但一直在吃那两盘菜。
　　徐韶欣暗中踩了一下汪楠，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汪楠满脸地尴尬，表示，“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好不容易吃完饭，周琛先忍不住了，说自己还要打工，蒋仲勋说开车送他，周琛推辞了一下，还是接受了。汪楠和徐韶欣一起往回走，因为徐韶欣有东西忘在租的房子里，要去拿回学校，正好吃完饭，汪楠就陪她走走。
　　汪楠和徐韶欣走在前面，谢姝和谢乐安并排沉默地走在后面。徐韶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转头小声地问汪楠：“那两个人是是怎么回事？”
　　汪楠也悄悄地回答：“他们俩是亲姐弟，可能是家庭矛盾吧，弟弟从家里跑出来了。”
　　“你这是在帮忙？”
　　“可不是么？谢乐安总不能一直在我家打零工吧？”汪楠理所当然地说。
　　“我说，你可不要好心办坏事，人家的家务事，你不应该随便参合，别最后落个里外不是人。”徐韶欣提醒她。
　　“不会吧，”汪楠也回头看了一眼，见谢姝和谢乐安离开一点距离，并排沉默地走着。两个人都是瘦高的个子，一个美丽，一个帅气，走在一块儿像模特一样，还挺养眼的。“他们可是亲姐弟，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也许就是一些青春期的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呢？”

　　到了徐韶欣住的地方，这里的路黑洞洞的，徐邵欣烦躁地说：“这儿的路灯坏了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她和汪楠抹黑进了楼道。汪楠又回头看了一眼，谢姝和谢乐安站在外面有路灯的地方，不知道在说什么。汪楠心想，看看，见一下还是有用的。
　　楼道也没有灯，显得里更黑，伸手不见五指，汪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和着徐韶欣一起往上走，还好她住在二楼，很快就到了。“我说你赶紧按个楼道灯吧，这也太不方便了。”汪楠说，徐韶欣不乐意：“我们就租个房子，楼道的维护应该是物业管的。”正说着，汪楠轻轻推了一下房门，发现门开了。

　　汪楠回头看着徐韶欣，有些茫然：“你走的时候没锁门？”
　　“我，我锁了啊。”徐韶欣也有点吃惊。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汪楠就往后退，可这个时候，从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带着帽子低着头，汪楠的手机电筒晃了一下，照到了那个人的脸，但汪楠其实没看清他的模样。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条手提电脑，抡起来砸到了汪楠的头上。汪楠只觉得头上一热，眼前一黑，她听到徐韶欣的高声尖叫，然后就双腿一软，从楼梯口滚了下去。徐韶欣因为惊恐过度，没拉住她。

　　那个凶手没再理尖叫地徐韶欣，越过躺在楼梯拐角的汪楠，就往外跑。谢乐安听到声音飞快地跑了进来，正好跟那个黑影装了个对面，可那人非常机警，立刻转身往外跑。谢乐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急着看汪楠和徐韶欣发生了什么，就先进了楼道，看到汪楠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他用手机一照，看到汪楠脸上都是血。他吃惊地问徐韶欣：“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从我家里跑出来！”徐韶欣吓得大喘气，断断续续地才说出话来。
　　“姐，报警！”谢乐安想起刚刚碰到的那个人，转身就追了出去，他冲谢姝喊了一声，又看到蒋仲勋也来了，走到了姐姐那边，就顺着巷子的另一方向追了上去，他隐约看到那个人跑到那边去了。

　　蒋仲勋问谢姝：“怎么了？”谢姝也一脸震惊和茫然。徐韶欣这时候从楼里跑出来喊他们，他和谢姝赶紧过去，发现了满脸血的汪楠，谢姝已经报警了，徐韶欣哆哆嗦嗦地打电话叫救护车。谢姝这是拉住蒋仲勋的手焦急地说：“哥，我担心安安。”蒋仲勋点点头，对谢姝说：“别怕，你就呆在这里，我过去看看。”楼里有居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灯也点了起来。蒋仲勋看大家扶着汪楠往外走去等救护车，就打开手机，查谢乐安的定位。他看到一个圆点在离这里不远的巷子里移动，想了想，走了另一条路，抄近道赶了过去。

　　这时的谢乐安正紧紧追在那个穿黑衣服，戴帽子的人身后，追了几条街都没追上，一直追到一条死胡同，可没见到人影，谢乐安一边弯着腰喘气，一边左右打量环境，这里没有其他的路，怎么人不见了？明明看到他跑过来。他看到有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小心的走了过去，可突然从垃圾箱旁边的电线杆后面窜出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一块砖头，一下子砸到谢乐安的头上，谢乐安躲了一下，砖头还是狠狠擦过了他的额头，血一下子流了出来，糊在了他的右眼上。谢乐安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下子摔倒了。他往后蹭着想站起来，那个人帽檐压地低低的，遮住半张脸，哪怕有路灯，也看不清长相。他手里拿着砖头站在他面前：“我让你追！你再追啊？”他得意地笑着，要再去打谢乐安。可谢乐安突然也笑了，笑得那人莫名其妙：“怎么，打傻了？笑什么？”
　　谢乐安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指着他说：“你完了。”

　　一个高大的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地站在那人身后，那人这时才突然发觉不对劲，抡起手里的砖头要回身砸后面的人，可手刚抬起来，身后那个阴影就先把他砸倒了，用得也是垃圾箱旁边堆着的红砖。
　　蒋仲勋走上前，看看谢乐安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又看看那个躺在地上呻吟的黑衣人，他的帽子被砸掉了，露出染成黄色的头发。他还没晕过去，还挣扎着想爬起来。路灯照在蒋仲勋的脸上，只照亮了一半，另一半隐藏在黑暗里。蒋仲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行凶者慢慢扶着墙爬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比起那个行凶者，这个时候的蒋仲勋反而让谢乐安觉得恐惧，这才是他表哥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