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束丸叶桔梗》李大洲

3、丸叶桔梗（二）

　　朋友的花田枯萎了，随着他的生命一起。有人说死亡是个凉爽的夏夜，而他却走在凄寒的秋风里。
　　枯萎的丸叶桔梗像是蝶豆花，我怀疑着能不能泡水染色，做一点蓝色小布丁。
　　我那天丧宴的时候看见过邻桌小孩嘴里叼着一个没开封的布丁，兴奋的要父母打开，他们却又不耐的把小人扔到爷爷奶奶怀里。
　　小孩十分讨喜，逗得他爷爷奶奶不停得笑。那可爱的小人还送了我一个蓝莓味的布丁。
　　我开玩笑说自己满嘴就剩两颗牙，吃个布丁都尝不出什么味道，一下就到胃里去了。小家伙听完很是同情我，便又拿了一个布丁给我，和之前的一样，也是蓝莓味的。
　　这样想着，我从怀里掏出那两个布丁，对着太阳光仔细的看，那布丁是透明的，晶莹剔透的，带着淡淡的蓝色。

　　不过我终究是没有做布丁，因为我病倒了。他们都说我失去老友，伤心过度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因为心理问题才病倒的。
　　就像田中的桔梗花，我看着它们枯萎，并不伤心。我知道，它们只是花期过了而已，明年七月，依旧会有湛蓝色盛开。
　　自我病倒后一直不便走动，就每日坐在床前看着红日落下，再到第二天爬出来，又极快得落下。每次我都在落日最后一缕光熄灭前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希冀着朝阳的到来，然后睁眼，注视着满世界的黑暗。
　　整个秋天风都没停过，不大，却一直倔强的吹着。想着也该活动一下身子，便从椅子上爬起来，出门沿着一条小土路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走到了满是枯草乱枝的路尽头。
　　是友人的花田。
　　自很久以前我送他的一束花，他看着心喜，便托我要来了花种种下，他说不想几年不管，就成了片。他还几次三番邀我来看，我一直拒绝了，想着他不懂这花的含义，以后找机会要好好给他说道一下。
　　不曾想，今年陪伴这花田的，仍旧只有一人。
　　秋风一直没停，这会又渐渐大了起来，一股子旋起来些草木碎碎起来，许是上年的败花残叶，我捻起一些，看样子很不像是丸叶桔梗，不知道是他又种了些什么。
　　我退回小路，打算去那块带字石头边瞧瞧他，顺便问一下田里又种了些什么，风却更大了起来，吹的我胸口直疼，不得已，我捂着胸口拖着脚步回了家中。
　　奇怪的是，到了家我胸口居然就不再疼痛，我也没当回事，便一直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日子一天天捱过去，我也没再生过什么病，就是有一天突然想热闹一下，就去公园和老头老太太去聊了一整天，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都在公园待着，直到天黑也不走。
　　不过我这个健谈的小老头有时候会突然停下嘴巴，盯着天上的流云或是旁边的小河不说话。等过了一会才从怀里掏出两个蓝色布丁逗别的老人的孙子玩，到最后还扣扣搜搜不给人家，说留要着自己吃。逗得小孩气嘟嘟的，他还哈哈的笑，漏出仅剩的两颗牙来。
　　看见这一幕，小孩也乐的笑出了声，然后继续听着老头们聊天。只不过这个最健谈的小老头总是会再悄悄看向远处，眼角会浅浅往下耷，眉毛也会微微蹙一下。
　　和他聊天的老人都没注意过，但是那小孩却总会看见，这时候他总是嘿嘿一笑，过去想偷拿他的布丁。而愣神的小老头每次都能发现，阻止那小孩后又会继续兴高采烈的和其他老头聊天，而那小孩也会嘿嘿一笑，继续听着老人讲过去的事。
　　这年是个暖冬，一整个冬天居然连风都没怎么刮，人们似乎也遗忘了一秋没停的秋风。我却不是很喜欢这个冬天，只盼望着春天快快来临。
　　因为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一些草木碎片，在一声声鞭炮声中，我决心到了春天一定要去看一下。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我看见了一地的紫红色，那是一大片的球状的风信子。没想到在丸叶桔梗的碎枝下是热烈的风信子。
　　我颤颤巍巍摘下一朵，它陪着我，到了你的墓碑前。路上风同样很大，但是胸口的花却一直温暖着。看着这块你安眠的小地方，我突然释怀的笑了。突然想起来我们曾经说过的话
　　“让好梦洗去你一天的疲惫。”
　　“夜已安静而被里多温暖。”
　　“醒来便是新生”
　　“我的朋友，不必久眠，与你对话，便已是我的新生”
　　虽然之后，淡淡的秋风每年都还刮着，蓝莓味的布丁每次都会买着，但是我桌子上的丸叶桔梗旁边多了盆风信子，它俩从来不在一起开着，但是它俩都默默心照不宣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