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船》Acoconut

240、我爱人抽烟

　　柳书权第一个说话：“审计机构找了吗？”
　　“审计机构为昌华审计，律师团队与瑞云风合作，反贪腐小组已经确定好了名单，由刘家成带队。”
　　昌华审计的领导还关联了一家公司，昌华信托，和瑞云风一样，都是萧氏家办的长期合作对象。
　　而刘家成干完这一票，估计就要进董事会了。
　　众人沉默着思索这把火会烧得有多旺，尤玉贵说道：“为配合这次反腐败巡查，大科技事业部愿意第一个接受审查。”
　　所有人看向尤玉贵，就一个测天计划，就能让他站队站得这么清楚干脆吗？！当年他都没这么支持萧怀严的工作。
　　萧玉书笑道：“感谢尤董的积极表率，一切为了华立。”
　　轰轰烈烈的反腐败巡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华立内部展开，全部供应商都被陆续约谈。
　　关思量才刚走马上任城建运营部总监，就迎来集团大审查，立马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对萧玉书的工作交接和日常汇报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而萧玉书不仅不亲自参与这次行动，常青资本还是第二个主动接受集团审查的。
　　他的位置还没有高到需要以此立威，所以最好不要亲自动手，容易落一个心狠手辣苛待旧臣的印象。
　　有刘家成这么一层隔着，大家对他的怨言会少些。
　　有些供应商被逼急，还想通过保官岩庭来拉萧瑜华下水，毕竟官岩庭案子还没确定，要翻盘也不是不可能。
　　结果一听说是纪家要官岩庭死，都偃旗息鼓。原本想着那退一步就退一步吧，谈谈条件让让利也不是不行。
　　但刘家成太过清楚萧玉书的底线了，反叛之心只要生出，再好再有利润，这些人都必须踢出供应链。
　　经济下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华立的项目大家抢着做，无非就是华立资金链状况十分良好，是大甲方里罕有的从不拖欠尾款的好甲方。
　　所以刘家成一套杀鸡儆猴下来，所有供应商都老实配合。
　　他清楚萧玉书推反腐的目的是清除官党一派，萧瑜华推反腐的目的是减轻集团内耗，本人作风又比较保守，所以仔细揣摩皇帝和太上皇的心思后，剩下的基本奉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但部分抗拒的供应商，是走了华立大客户的关系进来的，甚至还跟世家沾亲带故。刘家成觉得不能留但又不好周旋的，就会上报萧玉书，问问他的意思。
　　萧玉书明白要推反腐，自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最近的酒局也越来越多。
　　今天的供应商是个掮客转行创业，靠着积攒的人脉迅速崛起，跟好几个世家都有联系。
　　总经理崔大军确实很会来事儿，今天特地找了家专做淮扬菜的小院，拉了好几个已经过了反腐审查的供应商作陪，席间还有俊男靓女不停说笑炒热气氛，以至于酒过三巡，萧玉书都有点松口了。
　　崔大军趁机给一个男生使眼色，男生立马起身绕到萧玉书身边给他敬酒。
　　男生面目精致如瓷娃娃，一双翦水秋瞳含羞带怯，萧玉书喝得有点醉了，手背撑着脸颊说道：“男人但凡有点姿色基本都出道了，你没进娱乐圈吗？”
　　男生低眉顺眼：“我不喜欢娱乐圈，太乱了。”
　　萧玉书笑了下：“是黑料太多了，没有公司敢签你吧。”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刘家成不动声色地挪了下屁股，尽量离萧玉书远点。但他身旁是另一个漂亮姑娘，他更不敢靠太近，萧玉书绝对不会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的下属，只能恨自己平时太懒没多跑几趟健身房减减肥。
　　崔大军要呵斥那人退下，萧玉书抬手打断他，食指轻点桌面，好整以暇问道：“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男生声音弱弱的：“英俊不凡。”
　　“身材呢？”
　　“高大威武。”
　　“我也不抽烟，没有不良嗜好，身体健康。床上功夫还行，没有奇奇怪怪的癖好。我睡你的话，是你占我便宜吧，为什么还要我给你钱？你们赚钱这么容易吗？”
　　刘家成身边的女生目露不忿，凭什么她们每天面对的都是油腻大叔，而鸭子的客户都是漂亮又大方的富婆姐。
　　男生立刻跪了下去，萧玉书啧了一声，撇开头不受这一跪：“你站起来，新中国成立不到一百年，好不容易全国人民都站起来了，你怎么又跪了？”
　　男生不敢忤逆萧玉书，这回脸色的白不是粉底化出来的，他端起一盅白酒一口灌了：“是我不识抬举了，请萧总海涵。”
　　满场寂静，见萧玉书还是没说话，男生一咬牙还要再喝，萧玉书抬眼看他，男生就战战兢兢地放下酒杯，静候发落。
　　萧玉书转头看崔大军：“你喝。”
　　崔大军也知道自己事情办砸了，硬着头皮也是拎壶冲。
　　萧玉书把还剩半瓶的白酒放到玻璃盘上，按住转盘一转，白酒瓶轮转到他面前。
　　“全喝了。”
　　崔大军说好听点是掮客出身，难听点就是□□洗白上岸，身上的混混气始终改不了，对着萧玉书破口大骂：
　　“你个毛都没洗干净的扑该仔，不就是会投胎才坐这个位置，竟然敢对着老子大呼小叫！
　　喝你一杯酒是给你面子，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我告诉你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他妈也跟这个鸭公一样还在娱乐圈给人唱唱跳跳扮小丑！
　　老子不干了！你等着吧，你那些大客户一个都别想再续，等着得罪世家吧！”
　　崔大军一拍桌子撂下狠话就走，但被赵娜娜拦住。男人也有拳脚功夫在身上，不过完全不够她看，三两招功夫就被按在桌上，脸颊正对桌上虾壳蟹腿。
　　萧玉书疲惫地叹气，手背撑着脸颊道：“早说你喜欢用□□那一套解决问题，何必浪费时间设饭局，我又不是不会暴力解决问题。”
　　赵娜娜掰开崔大军的嘴，瓶口按进去，跟漏斗一样往他喉咙里灌。直到酒瓶空了，才松开那人，任由他跪伏在地上反胃狂呕。
　　这场面让其他一直从良的供应商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喉咙和胃。
　　萧玉书问他们：“各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摇头如拨浪鼓。
　　萧玉书：“但我有，”他对刘家成道，“去问下介绍崔总与华立合作的客户，问问他们是想给崔总讨公道，还是要和我们中止合作，我们听他们安排。”
　　刘家成：“明白。”
　　萧玉书对赵娜娜道：“把他送到艾局家，就说他的好朋友喝醉了，总是嚷嚷着要找他做主，就给他送过来了。”
　　赵娜娜母鸡拎鸡仔似的把人拎走。
　　萧玉书环视众人：“诸位，我老婆非常能打，超出你们想象的能打，是个崇尚暴力出奇迹的人。
　　我作为他的爱人，也是能接受以此来解决问题。所以下次想通过不正当手段来谈判的，麻烦提前说明，我也是愿意配合。
　　我们只是社会分工不同，不是绝对的上下级，是平等合作关系，能满足的，我肯定尽量满足。”
　　说完起身离席，却在走出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杀了个回马枪，回身对着那个面如土色的男生说道：
　　“不好意思，刚刚有句话我说得不太对，我有很多奇怪的癖好，如果你真的跟我睡，我是该付你一点精神损失费。”

　　***

　　年前官岩庭的案子有了初步结果，职务侵占罪和非体制内贪污罪成立，年后才能移交法院判刑，但十年牢狱打底。
　　至于行贿罪，有了高居庙堂的卫家老爷子做保，只给官岩庭定了有行贿意图，没有行贿事实。因为是有人假借国成名义向他收取贿赂，卫晓光和芮玉晶都不知情，没有收到这笔钱。
　　简而言之，就是堂堂华立副董事长，商海浮沉四十余载的官岩庭，被骗了。
　　金辉洗钱案也与他们无关，是国成的几个会计做了假账贪污公款。
　　而何金坡买卖人口强迫□□，是内部干部腐坏，卫秉建只是疏于自查，已经做了相应处罚和检讨。
　　芮玉晶则是直接离开了启元银行，解甲归田了。
　　萧玉书听到这个消息，凝眉问纪长治：“常青的一千三百万呢？”
　　他是来纪长治办公室讨论测天计划，结束后一起去单位食堂，见里面人多，就在外面站了会，聊这次案子的结果。
　　纪长治拿出一根烟咬住：“收钱的人已经去海外了，估计钱也带走了。”
　　萧玉书憋闷，一千三百万，都够给姜寒买颗漂亮石头了。
　　秘书等人路过，纷纷停下跟纪长治寒暄。萧玉书正巧也有电话进来，是汤雁南，他看向纪长治，纪长治眼神同意他接，他这才没避讳。瞅见纪长治迟迟不点烟，还顺手拿出打火机替他打火。
　　这一下所有人都安静了，连纪长治愣住了。
　　他不是要抽，只是想咬着烟叶而已。
　　大家也都知道纪长治非常不喜欢让别人给他敬烟，当年有下属自作聪明点了火，就彻底把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起来了。
　　但纪长治觉得萧玉书应该没有其他意思，因为哪有人敬烟是隔这么远的。
　　他不介意地低头靠近火苗点燃烟草，刺鼻的味道弥散开，萧玉书蹙眉，忍住了退半步的动作。
　　纪长治等他电话挂了才说道：“嫌烟味难闻还帮我点？”
　　“你们抽的味道太难闻了。”
　　“打火这么熟练，你也抽？从来没见你带过烟。”
　　“我爱人抽烟。”
　　一帮体制内老东西终于对萧玉书的老婆是个男的有了概念，萧玉书说完，也下意识和纪长治的秘书对了一眼。
　　他之前跟纪长治身边所有人打了招呼，尽量不要让纪长治注意到自己的妻子，尤其重点打点了这些人的头，也就是面前的秘书。
　　秘书深知伴君如伴虎，知道萧玉书和他爱人是少年夫妻一路走到现在，宝贵得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如今看纪长治频频对萧玉书青眼有加，更觉着纪长治应该不太介意。
　　说起来他在燕省跟着纪长治这三年，都还没摸清楚这位书记的脾气。实际上没人摸得清楚，纪长治身边的人多有前途，但基本留不长久，想打听都没得打听，人的性格喜好又多变，打听到了可能还过时了。
　　没想到萧玉书才见几次，就把顶头老板的脾性摸得这么清楚。
　　纪长治：“那他没教你敬烟的正确姿势吗？隔那么远我还要凑过去，到底谁敬谁？”
　　萧玉书迷茫：“什么敬烟？他有时候不抽，单纯咬着解瘾，你们抽烟人不是都这样吗？打火机拿远点，给彼此一个拒绝的余地，这才是礼貌吧。”
　　纪长治笑了笑，见食堂人少了，在旁边垃圾桶上灭了烟，走到水池边洗手漱口，才进去打饭，坐下后又回到刚刚的话题：
　　“金辉洗钱案里很多钱都追不回来了，很正常。”
　　“我以为纪书记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
　　“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是测天计划的钱被人动了，你就知道我计不计较了。”
　　“不要讲这种话，是个很危险的flag。”
　　“flag就是拿来推倒的。”
　　萧玉书惊讶：“您真时髦。”
　　纪长治失笑：“我有个儿子，他打游戏的，我平时对他疏忽太多，现在回北方工作，总要多融入年轻人的世界。”
　　“电竞？”萧玉书更惊讶，“他已经到了可以打电竞的年纪了吗？不是说现在都要满十八才能打比赛吗？”
　　这就是纪长治非常喜欢萧玉书的一点，不管他知不知道纪家秘辛，他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满意的回应。
　　“没有，今年过了生日才十七岁，已经签了公司，平时开开直播。”
　　“他打什么？”
　　“英雄联盟。”
　　萧玉书只有过年会跟萧玉立几个打吃鸡，对电竞不多了解，就没再多问，劝道：“没事，打电竞不丢人，任何行业做到顶尖都是大有成就，这可是为国争光的事。
　　你儿子这么会打游戏，在班里肯定很受欢迎……他有在上学吧？”
　　纪长治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穷教育的人吗？”
　　萧玉书很聪明地没问他的成绩，纪长治的表情是他在姜寒脸上熟悉的，不要他问自己不爱听的话。
　　萧玉书：“纪小公子开直播赚钱吗？”
　　“不知道，他自己规划，但应该不够他买个新设备。之前生日一直闹着要什么显卡，两万多一个。
　　我和他妈妈去问了他们俱乐部老板，他说了个什么比喻，吕布赤兔？反正说完全没必要，我们就没同意，让他自己去挣。”
　　“4090？小男孩就是追求设备，我表弟，今年也十七，在京大附中读高二……”
　　“京大附中？”纪长治说道，“他也是在京大附中读高二。”
　　萧玉书发现他竟然在和纪长治用同一种相处模式对待彼此。
　　他这种从小交朋友都要做背调的人，一般会提前把合作对象查过底朝天。
　　但纪长治得特殊对待，他需要摸清纪长治每次见面对他的态度的区别，好把握相处的尺度和纪长治对自己的信任度。
　　所以就算纪仲圆在哪里上学做什么叫什么名字，他伸手就能知道，但他还是要从纪长治嘴里听。
　　而纪长治也没有去调查萧玉书，他向来御下如此，比起从转述里先入为主给人下定义，更喜欢在面对面相处中确认第一印象。
　　对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并将这种态度明确传达出去，直到对方做到让他满意为止。
　　萧玉书：“我表弟叫付武文，你可以问下他认不认识。”
　　“我儿子叫纪仲圆，修政生地，你问下他认不认识吧。”
　　萧玉书当即打电话给付武文，他已经放寒假了。电话接通，萧玉书把手机放在两人之间公放。
　　“三哥好！”
　　“武文，我有个领导的儿子在你学校读书，念政生地，叫纪仲圆，你认识吗？”
　　“知道啊，他就跟我一个班，我们一起修地理。他是电竞选手呢，已经混到俱乐部二队了！”
　　“行，你们好好相处。”
　　“那是我想跟他好好相处就行的事吗？他超级无敌高冷，成天一张厌世脸，我要有他那出身我在学校横着走！偏偏我们班女生就吃这一套，总爱跟他说话打游戏。”
　　萧玉书抬眼打趣地看了纪长治一眼，纪长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萧玉书对付武文说道：“没事，那就正常相处好了，同学之间和谐有爱，不要起冲突。”
　　付武文谄媚道：“三哥～～我帮你去巴结纪仲圆，今年苹果出新款后，你帮我买了呗。”
　　“你去跟他打架吧，打架是电竞高压线，你进少管所戒网瘾，他打不了比赛皆大欢喜。”
　　挂掉付武文一连串的哀嚎，萧玉书跟纪长治解释道：
　　“苹果一出新款我弟就一定要换顶配，一个一万多的东西年年换，他父母不同意，所以总要去找他姐姐鞍前马后。”
　　“你呢？你以前玩音乐也喜欢换电子设备吗？”
　　“差生才文具多，我用的都是最适合我的。”这好像在骂纪仲圆，迅速弥补道，“没有说你儿子打游戏很菜的意思。”
　　“没事，难得有人跟我一起发发牢骚。”

　　***

　　除夕当天，萧怀世和高依婷到的比平时要早，见萧玉书在陪姜寒在窗玻璃上题字，高依婷走过去说道：“玉书，有点事说下。”
　　姜寒让他快去，萧玉书便放下松烟墨，绕到窗户外，既能看到姜寒，他还听不到。
　　“什么事姜寒不能听？”
　　高依婷：“年后我就会去蓉城了。”
　　“是调了你去做荣基基金负责人吗？”
　　“我自己提的，纪书记上升势头非常好，这么多年了，难得他还愿意和我们合作。
　　还有你二哥，他的调令下来了，过完年就去燕省发改委。”
　　“哦，年后测天计划要动了，估计是会被派来和我们对接牵头。”
　　“你很得纪书记信任？”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为了牵制住你。”
　　高依婷沉默，的确是先有了她的主动请缨，才有了萧玉止的调令。
　　萧玉书说道：“很久之前我想把刘家成俩儿子捏在手里，但人家老婆脑子清醒不接招，我也就不强求了。
　　纪长治就没那么善良了，你同不同意，他都要把你儿子捏在手里，让你好好给蓉城市民干活。”
　　高依婷拍拍他的肩：“以后华立的事，你先跟我们通个气，我们总要顾及你爷爷的颜面。你比老二要聪明，你也多帮他在纪书记面前担待点。”
　　萧玉没来由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一切都还没分崩离析的时候，高依婷和萧玉止这两个都去找过姜寒。
　　身旁玻璃窗被敲响，姜寒做口型问他们聊好了没。
　　萧玉书收起差点外溢的戾气，对高依婷说道：“都是一家人，我尽量。”
　　临走前，萧玉书额外嘱咐道：“你和伯父，把该跟他说的都说清楚，打好预防针，免得他到纪长治面前失态。”
　　高依婷面色一凛，郑重点头。